108匪徒尽束手/《谋冠江湖》目录
乔三听后面如土色:“难道说真有一伙人隐藏太湖多年,就是为了今日一网打尽我和黑虎,他好独霸太湖?”苏瑜摇了摇头:“帮主此言,也对也不对。太湖虽大,却也仅仅一个内湖,不过方圆千里之地。若真有其他势力强横的水寨,怕是早已被我们发现,哪能藏得了这么久?不过这伙人的目的却是如帮主所说,意图将我们和黑虎一网打尽。”乔三又惊又疑:“他们到底是谁?”苏瑜长叹一声:“帮主,你还想不明白吗。能够有能力布这么大一个局,除了官府,我想不出还有谁。那个坐在聚义堂里的小子,恐怕就是这一个局的布置者。”说罢便垂头丧气不再说话。乔三听罢,脸色煞白,身体僵硬得不能动弹。
此时这伙人已经靠船上岸,在火光的照耀下,乔三看得分明:头戴圆盔,身穿红胖袄,腿着锁字甲,足蹬铁网靴,手持三眼铳——正是官军无疑。为首一员红缨赤甲小将喊道:“苏州府卫指挥使韩大人有令,缴械不杀!”可此时众匪都已杀红了眼,哪里肯听他的话?那小将见自己的话无人理睬,心中气愤,正要带人冲入匪群,却听身后一人道:“莫慌,这些水匪已经杀红了眼,不如就让他们多打一会儿,反正都是狗咬狗,多死几个,也算是为朝廷省下点口粮。”那小将连忙躬身答道:“韩大人高见。”说话者正是苏州府卫指挥使司统领,韩德安。他笑了笑,看着面前厮杀的人群,不禁想起数日前的一幕:
张承易和刘小财被水匪放归后,提心吊胆地回到了家中。两家父母见了各是抱头痛哭一阵。张承易此时想起在水匪寨中燕康嘱托,急忙向父亲问明燕康在自家住过哪一间屋子。待张承易赶去之后,果然在床底搜出一封信。信上详细解释了自己的计划,先假称有“十日绝命散”这种毒药,让吴县捕头步骜四处散播消息。接着孤身进入黑旗寨和太湖帮两股势力最大的水寨之中,以“十日绝命散”为饵,由于苏州各地黑市均有此药消息,因而两帮水匪对此药真实性并无多大怀疑。燕康凭借它再加以“细水长流”的说法说服黑旗寨放走张承易,同时凭此再引得两家互相争斗。最后在信中嘱托被放归的张承易见信后立刻报官,请官军乔装打扮日夜在太湖之上悄悄巡逻,见到火起之处,便是两帮水匪相聚之时。待两帮水匪斗得精疲力尽,官军以逸待劳,一举剿灭这两帮为害太湖多年的匪徒。
张承易之父张坤将此信交予吴县知县,再由知县层层上交最终到达苏州知府苏定兴手里。苏定兴当日看到此信,心中将信将疑,但见信中言语条理清晰,措辞得当,字里行间更是透出一股强大的自信。他便信了八分。由于知府无统兵之权,故苏定兴再请苏州府卫指挥使韩德安一同商议此事。韩德安听完事情前后经过不禁暗暗赞赏,设计之人真当世之大才!孤身赴险地,却又能把握各方心理,使出如此绝妙的连环计。假以时日,此人必成大器。当下也不犹豫,立刻下令召集苏州府卫所各千户,聚集士兵,乔装之后日夜不停在太湖上巡逻。直到今日,巡逻的士兵见到火起,立即向上禀报,自己便带了人前来围剿,果然见到两帮人马正在相互厮杀。韩德安虽然已在燕康信中了解了过程,此刻却仍然忍不住感叹出声:“此人用计之妙,世所罕见。若生在乱世,必是搅动风云之辈。”旁人听了也是心中暗暗震撼,到底何人能得指挥使大人如此赏识?
却说乔三见到岸边密密麻麻的官兵,早已胆寒。但怒气也从心头涌来:都是那个姓燕的小子,害老子落得今日这个下场!想罢也不管太湖帮众人,径自提了长枪,奔向聚义堂。却不想战场中黑虎虽被太湖帮众围攻,目光却始终不离乔三。见乔三表情阴晴不定,最后更是掣枪而走,以为是乔三故意引得官军前来剿灭自己,心中不禁大恨,不顾身边厮杀的两帮人,提刀向乔三奔去。乔三不欲理会,命自己身边护卫之人挡住黑虎,自己去找燕康算账。却也不想想,他自己便已是太湖帮内功夫第一人,连他都在黑虎手底下走不过两招,其他人如何抵挡得住?果然,黑虎虽然厮杀了好几个时辰,但气力依然不弱,那几个护卫一照面便被黑虎砍倒在地。抬头一看,见乔三正在极力奔跑,心中怒火更盛,喘了喘气。提刀向乔三追去。
乔三追到聚义堂前。见堂内仍然灯火通明,屋外留下的守卫人员皆在,心中稍安,接着问道:“那姓燕的小子在里头吗?”门外的喽啰答道:“不曾见他出去。”乔三点点头,正要冲进去,却听身后一声大喝:“乔老三,你个狗日的居然勾结官兵来害我,今天老子一定要宰了你!”乔三心头一震,回头大声道:“黑虎,你搞错了,引来官兵的不是我,是那姓燕的小子!”黑虎一愣,乔三趁他一愣神,急忙闪身入屋内,黑虎见他逃走,也不多想,也跟了进来。
二人进入聚义堂后发现,堂上首座上正端坐着一人,面带笑意的望着他们。黑虎便是再愚钝,此时也明白了过来:“好你个姓燕的,原来我二人都被你耍着玩呢!”乔三见了他更是怒不可遏,提枪便要上前戳穿这个害自己水寨破灭元凶的喉咙。却听得燕康不紧不慢地说道:“乔帮主,黑虎大当家,二位稍安勿躁,即便是杀了我,二位也逃不过官兵的追杀。我不过吴县一个小小的无名小卒,死则死耳,但两位毕竟是啸聚太湖多年的江湖豪杰,怎能把这大好身躯,葬送在官兵的枪矛之下呢?”乔三怒道:“姓燕的,你休想再花言巧语蒙骗我等,今天我便先杀了你,再与官军厮杀,就算死了,也算得上轰轰烈烈!”燕康听罢放声大笑:“轰轰烈烈?笑话!不过是占据了太湖上一块小小的地方,被人吹捧两句豪杰,便真当自己是关云长了么?我现如今是好言相劝,若听我一言,还能保你们一条生路;若是再执迷不悟,哼哼,只怕二位的脑袋,今日就无法安稳的待在脖子上了。现在天下大定,北方的蒙古与东边的倭寇,均乃疥癣之疾,朝廷一鼓可破。尔等兵不过千,据地不过百里,军械钱粮都无可供应之处。手下的兄弟连上岸也须遮掩行踪。此等行径与鼠雀何异,却也敢说轰轰烈烈?若是你们归降于我。无忧保证,二位便可清清白白行走在这青天白日之下。何去何从,你们自己想清楚。”乔三听罢好似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般仰头大笑:“现在的毛孩子真是不得了!毛都没长齐就狂得没边儿了!老子再不济也是投降官军,为何要做你一个毛头小子的马仔?”燕康轻蔑一笑:“就凭你有苏瑜这等聪明人相助,如今却依然落入我布下的陷阱之中。乔三,你已经老了,已经没有在江湖上混的资本了。”说罢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乔三。乔三被燕康的轻蔑的言语和怜悯的眼神刺激的怒火中烧。自己好歹也是统领千余人的一帮之主,怎能让人如此小瞧?正要上前刺死燕康,忽感后心一凉,他慢慢低下头,看到自己胸前透出一点刀尖,接着缓缓抬头望向身后的黑虎,眼中满是不甘。可怜一代太湖草莽豪杰,最终横死在自己一手建立的聚义堂内。
黑虎从乔三身上抽出刀,慨然拜倒:“燕兄弟,从此黑虎便听你号令,刀山火海,任你驱使!”燕康起身扶起黑虎,柔声说道:“大当家既然弃暗投明,我自然保得大当家安全。只不过我要的是真心投靠,而非迫于无奈的虚与委蛇。大当家或许认为称霸太湖便已经足够,而我的志向却远不止于此。我要站在云端,掌控这世间苍生;我要这天下风云,都为我而转动。太阳下的世界便交给那些书呆子圣人操心,而黑暗笼罩下的大地,却要是我燕无忧说了算!若大当家愿意和我一起去实现我的志向,我欢迎之至;若大当家只是为了保命,便请自行离去,无忧绝不强求。”这一番话听得黑虎热血沸腾,他本是习惯打打杀杀的汉子,向往的就是快意恩仇,纵横江湖的生活。当下也不矫情,大笑道:“大丈夫当如是也!燕兄弟,不,燕公子,从今以后,我黑虎誓死跟随燕公子,刀山火海,永不相负!”燕康也心潮澎湃:这便是自己创业的第一个伙伴了吧?
话分两头,韩德安见两帮水匪厮杀的差不多了,便指挥士兵将残余的匪徒一一擒拿。心想得了如此大功,兵部职方司在考评上应该会给自己一个上等。想着想着却突然发现,给自己送上这场大功劳的人却还未见着。于是急忙命人寻找燕康,话音未落,却听有人高声说道:“多谢指挥使大人关心,学生安然无恙。”韩德安定睛一看,只见一瘦小孩童缓步向自己走来,身后跟着一个彪形大汉,肩上好似扛着一个大物事。待得走近却发现,原来那大汉扛得是一个死人。韩德安疑惑不解,那瘦小孩童笑道:“学生燕无忧,见过指挥使大人。这人本是吴县一普通小民,几年前被水贼掳入水寨,被迫做了水匪。今日见官军天降,便起了弃暗投明之心,刚才更是力毙匪首,救学生于危难之间。望大人能够网开一面,准许他将功补过。”说完便盯着韩德安,与韩德安对视,目光坚定。那大汉正是黑虎,此刻却微微颤抖,手心满是湿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