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如果有人问起他怎么样了,知道的人就会这么回答。在我老家,鄂西北这里,对去世的人,不会说“死了”,只能说“走了”,听的人就明白这个人已离开人世。
对他,是个例外。
我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他猥亵女生的话题时,他还没东窗事发。我认为是别人编排他,没多久,就听说他被劳教了。
那时,我们刚搬到老公的单位住,我生完儿子在家休产假。老公的那些同事,大多是从村里提拔起来的,家属都没上班。夏天,我们都搬了椅子在大门口乘凉,于是就听她们说起很多家长里短。
那天,一位女干部到单位办事,那是个很漂亮的女人,绯闻很多。离开后几位家属就开始议论,说那位女干部的风流史。
“我们是小学同学,那时候有个数学老师,说她长得漂亮,每次都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杨嫂子说出了老师的名字。
我们住在县级市的镇上,结婚前我和老公在当地政府部门上班,当时,家里有个端铁饭碗的亲戚,是觉得非常有面子的。他是我和老公两边亲戚里,为数不多的公职人员。
听到嫂子说出他的名字,我赶紧问是长得什么样的一个人。因为他有明显的特征,脸黑,大个儿,翘嘴巴。和嫂子一核对,确定了就是他。嫂子问,他教过你,我说没有,我难堪地说,他是我亲戚。
此后,再没听嫂子提过他。第二年,就听父亲说,他被抓进看守所了。父亲是重感情的人,奶奶去世早,父亲兄妹三人,从小多得他母亲,也就是我的舅奶奶照顾。
小时候,每个大年初二,父亲就带着我们去给舅奶奶拜年。舅奶奶跟着二表叔住,我们每年去拜年吃住都在二表叔家。印象中他很严肃,我们也怕他,他媳妇特别喜欢骂人,连春节也不例外,每次去总听到她在骂几个孩子。只记得,他家里经济条件一直不好。二表叔和二表婶也很少提他们,二表婶偶尔提起,就是摇头加叹息。
自从结婚后,我就没和表叔家走动了,慢慢淡去了他们的消息和印象。没想到,再次听见,却是因为这样的事情。
他被劳教后,父亲去看守所看他,给了他100元钱,回来后对我们说,看守的警察态度很恶劣。
警察说:“这人该枪毙的,你们这些亲戚找关系,才判了三年,就这样,你们还给他送钱。”父亲回来只提过一次,以后再不愿提起他,父亲对舅爷家一直是心怀感恩且尊重的。这种态度,可以想象父亲去看望他的时候,受到了什么白眼。
其实他呆过的学校,都对他对女生的态度有所察觉,苦于那时候人们自我保护意识不强,没人去告发。只是在每个学校呆不了多久,就被校方要求调走,最早他是带数学课的,后来只让他教体育。
后来事发后,警察联系到他任教过的学校,有两位数的女生承认,被他猥亵过的事实。那些不敢承认和联系不上的,不知道还有多少。而他教过的学生,最大的只是初中生。
犯事那年,他已经59岁,马上面临退休。那年,大表婶中风住进医院,他叫了一个初二的13岁女生,去给他家看门。
三天,女生没去上课,校方找到女生,在两个女老师的慢慢引导下,女生写下了三天发生的一切,校方立即报案。而当时引起校方严查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女生旷课的问题,而是他长久无故旷工,并和所有老师关系恶劣,从而引起校方不满。
他被劳教后,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被学校开除,大表婶也因受了刺激当年去世。刑满释放后,几个孩子都不待见他。
他被劳教的时候,小儿子和女儿还没成家,本就贫穷的家,没了他的工资更是雪上加霜。
小表姐去了棉纺厂打临工,下中班的路上,被几个男人拉扯到附近的地里,小表姐呼救,随后赶来的小表哥和同村的年轻人,赶走了那些人。
小表姐下班一直和工友同行,单单她被拉走,发生过几次,附近的人都说,是那个初二女生的亲友想报复。后来小表姐害怕,就住在了厂里。
他释放出来后,家里的两个弟弟,是极不愿意和他来往的,儿女对他态度也不好,他的晚景很凄凉。很多人提起他就说:自找的,退休教师,一月工资几千块,如果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怎会沦落到食不果腹的地步。
后来几个大的儿女相继出去打工,听说过的都不富裕,也不怎么管他。年老后,他只能依靠小女儿生活。
没想到小表姐年纪轻轻,30多岁就中风了,小表姐一直在工厂做工人,家底本就微薄,中风后自顾不暇,只能勉强让他糊口。
他常常去开酒店的侄儿那里蹭饭,吃完就走,也不帮忙干力所能及的事,更不介意别人的脸色。二表婶提起他,满是无奈和鄙视。
前不久,听说他晚上出来散步,出车祸死了。开发区,新修的道路,没人能想通那样宽阔的道路,怎么会被车撞上的,也没人愿意深究。或许,他的死,对最亲近的人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
也许他这样的死法,应验了人们常说的“报应”,让那些被他残害过的人,和她们的家属,心理舒坦一些。
如果有地狱,不知道他会不会在那里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