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得上是个土生的北京人,却不能完全算是土长。
我出生在北京二环里东城区一条胡同的大杂院里,儿时体验尽了大杂院里躲猫猫、胡同儿里疯跑、上房揭瓦“飞檐走壁”的老北京小屁孩儿生活。幼儿园、小学、初中,都在北京城里,身边接触的小伙伴也几乎都是北京城里人,那时候,还不懂什么叫外地人,也丝毫没有一丁点儿生为北京人的优越感。
后来开始有点意识到这“优越感”,是在我到北京通州区读高中的时候。那时学校里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学生,都是出生、成长在通州区的。每当他们得知我家在二环里时,我都能从他们眼神中看到一丝类似羡慕的神情。慢慢的我才意识到,他们或多或少有着北京几环以内叫做城里,几环以外叫做城外的区别观念。
后来考大学,我来到了哈尔滨,这次彻底远离了北京,来到了北京人所说的外地,成为了哈尔滨人口中的外地人。在大学里,周围的同学可谓是天南海北,哈尔滨当地的有,东北三省的有,北方各省的有,南方各省的也不少。在这样的同学构成中,身为北京首都来的我,就更加明显地受到异样的眼光。这些异样的眼光,有的是因为羡慕我是北京人,有的是因为觉得我是北京人肯定很高傲而产生的敌意。正因为有的人会有些敌意,记得有段时间,每当做自我介绍的时候,我都刻意避开我来自哪里的话题,如果不被问到,我绝不主动说出,如果被问道,我就装作忘了介绍的样子。有些时候,对于我来说,“北京人”这个称号,不但不让我自豪,反而成为了交朋友的阻碍。
再后来,大学毕业,我来到了美国读博士,这里更是混杂,走在学校里,你会看到各种肤色的人,认识地球各个角落的人。我接触过的人大概有,美国的、欧洲的、俄罗斯的、韩国的、日本的、巴西的、加拿大的,澳大利亚的,印度的、泰国的,等等。在这里,往往只用说我来自中国。偶尔碰到熟悉中国的外国人,他们会问中国的哪里,这才能体现出一丁点儿北京人的优势,那就是当我说北京时,他们肯定知道,如果说的不是北京,而是一个在国际上不怎么出名的小城市的话,则还需要补充说是在中国的东南西北哪个方位。
我成长的经历,给予了我不同于大众的地区分别观念,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无论出身何处,都会有不同的性格、品德,哪里都有各式各样的人。在我的世界观里,人,只有个体的区分,没有出身地域的区分。我觉得不应该因为某些人的行为,来一概而论的评价当地的所有人。
例如,我见过不少仗义、豪爽的东北人,却也见过胆小怕事、扭扭捏捏的东北人;我见过心思细腻、娇小秀气的南方人,也见过大大咧咧、人高马大的南方人。记得有段时间,“河南人都是小偷”的话不知从哪里传到我的耳朵里,可我当时身边就有很多善良、正直的河南好朋友。当然,同样的道理也作用于各个国家的人。
总的来说,一方面,作为某个地区,某个国家的公民,当然可以有区域荣誉感,但绝不应看不起“外地人”。原因很简单,因为人人生下来就是平等的。我不是说家庭富贵、健康状况、天资条件等这些都平等,这些根本不是我评价是否平等的条件。我说的是人性的平等。然后,无论生长在什么地区,什么国家,什么环境下,人都会成长为不同的人格、人品,有的高尚,有的鄙贱。这高尚与鄙贱,与区域无关,只取决于个体。所以,是北京人又怎么样,可能是个善良正直的北京人,也可能是个世俗卑微的北京人。
另一方面,作外“外地人”,当然也不需要由于任何原因有任何的自卑。要知道,其实,别人对你的看不起,更多时候是首先源于你自己看不起自己。如果自己对自己的定位比别人低一档次,任何事情都难免主观地认为对方高傲。如果对方真的是凭借金钱物质权利地位对你高傲,也大可不用生气,因为他的行为其实正在向你展示他自己品格的卑微。
忘记是苏格拉底还是亚里士多德了,当被问到你是哪里人的时候,他回答道,我是宇宙公民。所以,是哪里人并不重要,是个怎么样的人才真正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