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风的衣裳
爷爷的小院静悄悄的,看样子爷爷还没醒呢。晨星灿然,月亮却已西斜至山边。看来还要过一会儿才会亮天,嫦娥仙子和小兔子欢欢现在有没有休息呢?
刚从月宫回来,就想念她们了。就此一别,也许此生都不会相见了。
冬日的夜很冷,桃树在寒风里瑟瑟发抖。离开这里时就是冬天,在月宫里住了两天,人间已是过去了两年。爷爷和苏南都还好吧?也不知先生的身体好些了吗?小桃笙又长高了吧?
这样想着,愈发想要见到他们了。我在院子里徘徊着,却见茅屋的门开了,爷爷的声音传过来,是小凝吗?
真的是爷爷。我向着爷爷奔过去,爷爷颤抖着手拥住我,声音也抖了。真的是我的小凝呢,我刚刚在睡梦里感应到你回来了,起来一看,你真的在这里。
我已经泣不成声,爷爷啊,是小凝回来了,小凝再也不离开了。
进了房间,见一切还是离开时的模样。我跟爷爷说起来在月宫里的时光。爷爷告诉我,他曾经怀疑过小兔子不是人间的,但是却查不到它的来历。
自从将我的魂魄寄存在苏南身上,苏南虽醒转却失了忆。爷爷感觉出我的魂魄不全,当时只有欢欢在跟前,便知是欢欢带走了我的部分魂魄。他也查出我的魂魄不在人间,两年过去了气息却越来越浓。他非常高兴,知道我的身体在逐渐复原。
我问爷爷苏南的情况。
爷爷告诉我,苏南还是在失忆中,必须将我的魂魄从苏南的身上接引出来,与我身上的一魂一魄融合,我才是完整的我,苏南也才能彻底恢复。
清晨,太阳出来了,我早早来到了桃花庵。见先生大早上的就在作画,小桃笙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父亲作画,很用心地揣摩着。见我来了,先生和桃笙大为高兴。先生的气色还不错,说话还是如从前那般有气度。
本来桃笙初见我时有点陌生了,毕竟两年过去了。但只片刻,桃笙便和我如先前那般亲热了。桃笙问为什么好久不见我,我告诉她是被仙人接走治病去了。
桃笙惊异地问这个世上真的有仙人吗?
先生笑着跟桃笙说,有啊,你小凝姐姐就是仙人呢,桃花仙子!那个时候桃笙你还小,我和你苏南哥哥给你凝姐姐过生辰,还画了张你凝姐姐的画像,就是桃花仙子呢!
我没想过先生会这么说,我本来是要跟小桃笙开个玩笑呢。我见先生脸上笑意很深,眼神里传递着某种信息——他早已知道我的身份。原来跟我至情至近的人都已知道我并非人类,却还是待我如初啊。
这样想着,心下却释然了,顿时感觉轻松好多。
和先生谈起苏南,先生说苏南虽已失忆,但是学养依然丰富,而且也有很强的责任感,日后可以一展抱负。
从桃花庵回来,我问爷爷什么时候可以给苏南再治病。爷爷说明日传信给苏知府,派人将苏南送至桃花坞。我听了很雀跃,终于可以再见苏南了。
等了一日,晨起便见知府家的马车疾驰而来。苏南下了车,我在月宫待了两日,意识不到人间这两年有什么变化。及至见了苏南,看他越发清逸俊朗,已然没了之前的青涩,正是一个翩翩的儒雅书生。
我望着他,他也看见了我,眼里流露出一丝疑惑。仿佛似曾相识,又像久别重逢,然后眼神里即露出茫然的神色。看得出来,他在努力回想着什么。突然间,他抱着头,似乎疼痛难忍。
两个家丁忙上前将他扶至房间坐下。爷爷说这是由于我的魂魄不全在苏南的身上引起的症状。苏南见了我激起了他从前的一点意识,但又无法想清楚,导致头痛。
我想起嫦娥姐姐给我的广寒清露,问爷爷这个可不可用。爷爷见了眼睛一亮,说这个最是好用。当下,便将清露给苏南滴于额上,苏南便立刻止了痛。
苏南看着我,说总觉得似曾相识,但是就是不知道在哪里见过。一时间有点伤感,觉得他竟然想不起来我了。但念及嫦娥仙子的话,知道我是在他心里的人。这样想着,也便释然了。无论怎样,只要他能恢复,便是最开心的事情了。
爷爷为苏南把了脉,说苏南恢复得不错,基本复了原,只待将我的魂魄抽离,他的失忆及头痛就会痊愈。
爷爷算了一下时辰,说明日的子时,太阳离得最远,也是当晚月亮最圆的时刻,此时是魂魄归位的最佳的时间。
我问苏南要不要去看看先生。苏南这两年对先生已经逐渐熟悉起来,先生常与桃笙去苏府看他。
苏南便很开心地说愿意前往桃花庵。这是苏南失忆后第一次来到桃花坞,也是第一次去桃花庵。
桃花庵里,先生和桃笙正在院子里挂灯笼,还有十多天就过年了。我想起那一年的冬天,师娘走了以后,先生便消沉度日。为了让先生家里有一丝喜庆的气氛,来年的春节,我和苏南在桃花庵里挂满了红灯笼。
春节时,爷爷和我,还有先生和桃笙我们一起开心地过年。桃笙喜欢这样的情景,便跟我们说,以后要早早地挂上灯笼。先生说,好啊,此后,每一年咱们都提前挂上红灯笼,一直挂到上元灯节。桃笙听了就拍着手咯咯地笑个不停。
此情此景,虽已过去几年,现在想来仍历历在目。
这样想着,却见苏南的眼睛也亮了起来。他说,这两年他经常梦见这个大园子。园子里边有几位先生经常饮酒赋诗作画,还有桃花树下的桃花仙子。醒来后,却找不到从前的记忆,便很怅然。如今,见了这个园子,只觉得从前曾经在这里生活过。
先生和我见他还能对这里有印象,都非常开心,知道这是苏南潜意识里的记忆。
我们一起在园子里挂上灯笼,这里又成为我们儿时记忆中的天堂。这里边有欢笑有悲伤,有纠结有迷惘,这里承载着先生的甜蜜与忧伤,承载着苏南的追求与向往,也承载着我的欢喜与惆怅。
如今,我们都回来了,从前的日子也都能回来吗?
我这样想着,只见苏南正望着我,好像对我已不再陌生。也许在他的意识里,觉得我终究还是熟悉的吧。
书房里,苏南捧起先生的书,见他认真的样子。我恍然间记起初那日因醉酒在树上睡着却掉落下来的情形,当时苏南接住我,并邀约我一起拜唐寅为师。晌午不到,在家里的我忍不住地跑至桃花庵画室窗外,偷偷地望见先生在作画,苏南读着庄子的《逍遥游》。
先生学识丰富,常常教授我们很多并非传统的学业,被一些老夫子看起来有些不务正业,其实却是真正的思想开阔。尤其是苏南,那时小小的年纪不但懂得很多事情,还在各种考试中过关斩将,一路优先。
进入画室,苏南看着先生的画作,满脸欢喜的表情。先生邀请苏南也画一幅吧。苏南拿起画笔,思索片刻,便在画纸上挥毫泼墨。我见他画的是山涧那边的古潭旁,一个女童在那边临水照花,旁边是一只小兔子,晶亮的眼睛望着女童。
我的心底越发地欣喜,虽已失忆两年,但是苏南的心从来都没有变过呀。尽管他自己也弄不清楚很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就是有那么一丝丝的牵念,总是在他的心头萦绕着。比如桃花庵,比如我,还有小兔子欢欢。
苏南当晚住在桃花庵。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