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对更多的中国女子来说,樱花的一生诚然可羡,但她们的选择会是留在枝头,结出一枚果。像片中的宽美,在如花的年纪,来到这座有点儿寂寞、又有点儿蛮荒的小镇,安静地迎接自己的命运:当护士、结识又聋又哑的文清、结婚生子。尽管外面的世局动荡、身边的亲人一个个突遭变故——大伯被当地的流氓打死,二伯出征南洋就一去无回,三叔被军警逼疯,最后连自己的哥哥、丈夫,也因为与“运动”人士有来往,被当局抓走,杳无音讯……接踵而来的灾难,伴着沉郁的音乐,一下、一下地锤进观众的心。而宽美,却能泰然处之,安之若素。就算最难过的时候,也只是边捡摘豆角边让眼泪无声地滑下,或是背对着儿子、捂住嘴抽泣。在最后一张全家合照中,她依然留下恬然而从容的微笑。犹如在树巅上或篱笆边,那已被吹得东倒西歪的不起眼的花瓣,在暴风雨中,虽然憔悴,仍保持与生俱来的优雅,静静地等待着岁月改变她的容颜、丰富她的心灵。唯一的风情,是挺着个大肚子在市场买菜时,被风微微吹起的裙裾。
中国人是最善于隐忍的,而其中又以女子尤为甚。令人惊叹的是,当她们在默默承受一切的时候,又是那么的心甘情愿、心满意足!这让我不禁想起一句话:“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天下有所谓大勇者,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照此看来,宽美们可真是当得起大勇者的称谓了,就连残酷的命运也拿她们没办法。记得宽美通过她那温婉而平缓的闽南腔娓娓道出开篇那个激越的故事后,写道:“同运的樱花啊,你尽管去吧。我不久将随往,大家都一样……” 是啊,大家都一样——殊途同归。可是归的时候,有人凛烈、有人安然。
影片的名字叫“悲情城市”其实,让人悲情的又何止是一座城市,更是在里面繁衍、成长、老去的一个个活生生的面孔啊!而唯一的亮色,就是宽美那澹淡的眼光,她就是用那样的眼光,看着木成舟、米成炊,看着昨日的黄花孕育出明天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