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冬天(此文发表在《上海文苑》此处转载)
今天是三九的第五天。俗话说“一九二九不束手,三九四九冰上走”。昨天刮了一夜的北风,今天一早风停了,推开门一看,脸盆里、水缸里的水全都冻上了一层厚厚的冰。我找来一块砖头使劲敲打那冰层,结果冰面上只有被砖块敲击的几个白点,冰层一丝裂缝也没有。这下我高兴了,心想,村后小河也肯定和这脸盆一样冻结实了,我又可以下河滑冰了。我回到屋里赶紧换好棉鞋便一溜烟地跑向村后小河。来到河边一看,不出所料,小河已结了厚厚一层冰。那冰层清亮如镜,水中柳叶草清晰可见,就连淤泥表面的砖头瓦块也都看得清清楚楚。
我小心翼翼走上冰面,试着向河中间走了一段,那冰层一点动静都没有,看起来冰层已经冻实了。我便大胆起来,开始在冰面上奔跑速滑,做着各种动作,玩得不亦乐乎,那感觉真叫一个“爽”!不大会儿岸上来了一个小伙伴,我们俩结伴滑行。后来又来了两个、三个小伙伴,再后来便来了一大群小伙伴。冰面上顿时热闹起来,人们三五成群结伴滑冰,好不惬意。
脚下这条小河是我村天然的溜冰场,每年冬季到来,河面冰封,一些小孩,还有许多大人都会来这里滑冰取乐,那场面,那气氛就像冬季运动会一样,很热闹,也很壮观。
这时来人越来越多,有个小伙伴提议在冰上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伙伴们听后纷纷举手同意。接着十几个小伙伴相继扯上衣服开始在冰面上兜起圈子。年龄大点的伙伴当老鹰,他对小鸡队伍左追右捕,小鸡队伍左旋右转。由于冰面太滑,许多小朋友躲闪速度太快“哧溜”一声滑向一边,一个人滑倒也连累了其他人,一个接着一个全都滑倒。这滑稽的一幕引来了冰上、岸上的人们阵阵哄堂大笑。小伙伴们兴致更高了,迅速爬起来再整队伍继续游戏。正当人们玩得忘乎所以之时,突然脚下传来“咔擦咔擦”的冰裂声,或许冰面上的人太多又太集中,冰层不堪重负开始炸裂。“不好,冰裂了,快跑!”有人大声喊。小伙伴们听到喊声迅速散开飞奔上岸。
回头再望冰上,几个胆大的孩子仍在不慌不忙地走在冰面上,嘴里还念叨着“冰炸别怕,狗咬别跑”,一副处乱不惊的模样。也许他们说的有道理,冰炸不是冰塌,不用害怕,人不会落水。再看他们几个,竟然在炸裂的冰面上双脚并拢蹦起高来,惹得岸上的人不停叫喊,为他们捏着一把汗。
今天是三九第五天,往年三九天一到,家乡所有河道全部冰封,这不仅给孩子们提供了游戏场所,也给大人们下坡拾柴提供了方便。
三九时日,不少大人,也有小孩,由于冷冬无事可做便挎上挎篮溜着冰走进白蜡园中捡拾柴火。人们穿行在各个壕沟之间抓拾落叶或是用木槌敲下一块朽烂的白蜡疙瘩装进挎篮。半天过去挎篮装满,这时你大可不用发愁,尽管挎篮很重可既不用你挎,也不用你抬,你只需把挎篮往冰上一放,然后溜着冰推着挎篮走就行,用不一会儿就回到家下,既省力又省时。
今年冬天有点特殊,三九快过去了还不见下雪。走在街上常常听到人们说“不用急,大雪年年有,不在三九在四九”。那是说大雪每年都会下,只是有时候来得早,有时候来得晚。今年天有些干旱,大雪就来得晚,三九堪堪要过了还没有看见大雪的身影,天气一直是温暖如春,不少人连棉衣都不穿,人们说的那句话今年有可能不灵了。可出乎意料,三九刚过才进入四九第一天,天突然变脸,一夜南风过后天上彤云密布,一场大雪堪堪就要来临。
有一件事最奇怪,鲁西南下雪很少发生在白天,大多都是夜晚,这一场大雪也不例外。看吧,这白天一整天天阴得像锅底似的可就是不见雪花飘落。谁知刚刚天黑,那雪花便纷纷扬扬洒落下来。起初没有听到任何动静,等到夜深人静人们闭门睡觉,窗外便传来“刷刷刷”的下雪声。听到这落雪声,心想,这又是一场暴雪,不然听不到雪落的声音。可不是嘛,第二天开门一看,雪好大呀!门外积雪足有半米深,地上,房屋上都盖满了厚厚的一层白雪,就连落光了叶子的杨树上、柳树上都缀满了雪花,整个村庄变成了粉妆玉砌的世界。
再向村外看,就更加令人惊奇。那几千亩白蜡枝头上都落满了雪花,真真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那场面之壮观不由得不让你钦佩,这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是天然杰作,谁人不肃然起敬?谁人不心旷神怡?
中午天放晴了,阳光照在大地上银光闪烁,举目远望,白光刺眼,令人目眩。不远处几只喜鹊飞上飞下,一会儿停留在雪地上,一会儿又飞上树梢,不停地“叽喳喳”乱叫,也不知它们是在庆贺大雪的到来,还是在抱怨大雪带来了不便,让它们饿起了肚子。还有一群麻雀也在凑趣,它们也在不停地“叽叽喳喳”,从电线上飞到树上,又从树上落到树底下,抖动着身子相互挤挤靠靠,大概它们是在相互取暖,在互相安慰。
此时大街上也已站满了人,人们手中都拿着扫把或木锨正在打扫门前积雪。有大人,也有小孩,还有老人与妇女,人们使劲劳作,头上都冒起了白气,很快大街上以各家为单位都堆起了高高的雪堆。这下可好了孩子们,他们回家拿来了刀子、铁铲开始堆雪人。由于门前雪堆是现成的,塑造个雪人很省劲,很快一个个雪人在孩子们的手下迅速成型。看看这些雪人,千姿百态,有的像几岁的胖娃娃,戴着顶小红帽,眼睛眯成一条缝,张着大嘴傻笑;有的像金刚,板着脸,一身威武,正气凛然;有的做成了小丑,歪鼻子竖眼,滑稽可笑。而街口的雪人做成了交警形象,身穿绿马甲,手戴白手套,伸着胳膊在指挥交通;对面的雪人就做成了几个正等着过马路的小学生,他们身背书包,瞅着交警等待放行,样子十分可爱。
不一会儿太阳偏西,气温骤然转凉,人们开始陆续回家。
有数的,雪前温暖雪后寒。有太阳还好,太阳一旦落山寒气马上袭来,大街上的人们开始冻得瑟瑟发抖。天太冷了,人们相互招呼着各自回到家里生火取暖。
说起生火取暖,我们这里不犯难,各家都有在雪前下坡捡来的白蜡疙瘩,只要点上一盆火放上一块白蜡疙瘩,那火立刻就会旺旺地着上多半个小时, 不一会儿屋里便会热气腾腾。这时一家人围在火盆旁烤手或者烤脚。假如饿了,再拿上一块红薯埋进火盆里,不一会儿便能烤熟,满屋里立刻就会香气四溢。
夜逐渐深了,人们开始上床睡觉。这个时候火盆里不再有明火了,可刚刚烧过的木炭仍然火红火红的,热量不减。各家母亲拿过一个烘篮罩到火盆上,然后把孩子们的湿棉鞋或者湿棉裤搭在上面,用不多长时间衣服就烤干了,接着再把其他可烤的东西换上去继续烘烤,保证明天所用的东西都是干爽的。
由于屋中生了烟火,温度升高,房顶上的积雪开始融化,这时窗外便不停传来“滴答滴答”的水滴声。到了后半夜,由于室外温度偏低,融化的雪水立刻被冻住,再也听不到滴水声。到了第二天,令人惊喜的一幕发生了,各家屋檐上挂满了一根根冰琉璃,长的有一米来长,短的也有五六十公分,还有一些矮点的房子冰挂都连到地面上,很是壮观。
每逢此时,刚刚起床的孩子们便找来一根竹竿开始在屋檐上敲打,琉璃被敲落,一下摔倒地上,立马断成数段,前功尽弃。也有那么一两个侥幸没有被摔断的琉璃还保持原样,孩子们看到了便撂下竹竿迅速跑过去争抢。抢到手的如获至宝,抢不到手的满脸冰霜。几个机灵的孩子看到抢不过别人干脆直接去低矮的房檐上用手去掰,那掰来的冰琉璃个头比打来的要大很多。就这样孩子们很快便人手一支冰琉璃,接着他们把琉璃拿在手里或是扛在肩上,然后排好队趾高气扬地走向“练兵场”,引得路人驻足观赏,忍俊不住。
玩足了,玩够了,冰锥开始融化,一些孩子便把它们当做冰棍儿放进嘴里开始“嘎嘣嘎嘣”咀嚼起来,吃得津津有味,根本不管这些冰凌来自何处,是否清洁,对人体是否有害。“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这是当时人们经常说的一句话,孩子们记住了。的确,那时的孩子们乱吃一通,也确实很少生病。
家乡的冬天尽管很冷,可孩子们却很喜欢。家乡的冬天尽管少了生机,可并不叫人感觉枯燥乏味,快乐常伴,笑声常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