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情蛊何解
当蹭饭变成日常后就有些明目张胆了,自蛛瑶有孕以来,村里的阿婆每日都会来做饭,阿婆做饭可是一绝呢。阿婆没有名,她出生时不足月,没过多久又死了娘亲,爹爹去村子外重新讨了老婆,她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年轻时大家叫她丑妞,如今族人只唤她阿婆。
“蛛瑶,阿婆煮饭真好吃,从前村里婶子们有身孕时可没这么好的福气。”桃疆抱着烤鸡腿啃的满嘴是油,含糊不清的开口。
“我阿哥花钱请的。”
“树荞阿哥回来过?”桃疆眼眸一亮。
蛛瑶摸摸桃疆的头,温柔开口:“阿哥请人带的信,他是断不会回到这个地方了。”
像卸了气的皮球,桃疆瞬间就焉了,那可是她唯一的盟友啊。整个村子就她和树荞不会养蛊,那个时候树荞经常挡在她前面,冲那些给她扔小石头的熊孩子吼:“不是养蛊才有出息,外面的世界还很大,我会证明给你们看。”
后来树荞在镇子上开了面馆,生意红火,又开了酒楼,居然一路东去,在周县落了根,娶了妻,又将蛛瑶及其爹娘三人一并接走了,那时,族人眼红的不得了。桃疆却难过了好长时间,蛛瑶离开的那天,雾很大,小水滴沾湿了桃疆的睫毛,她拉着蛛瑶的手久久舍不得放开。
姚丛是蛛瑶在周县认识的,而周县县令就是那个倒霉催的病死了的小县官。但若姚丛早知道那小县官是病死的,是万不会接下这担子的。后来姚丛都在想,自己会受尽五年的折磨,定是违了祖训,触了赶尸这行的霉头。
不过短短三月,蛛瑶就带着姚丛回了村子,那时的蛛瑶还是雀跃的。她一边抓着桃疆的手,另一边挽着姚丛,笑着说:“小桃疆,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蛛瑶掏出来一个针筒子,竹子做的,雕刻了花纹,又点缀了色彩,美极了。
“阿哥送你的。”
桃疆欢喜极了,一下就雀跃起来。桃疆做的一手好女红,对于这些女儿家的东西喜欢的紧,这如了意的礼物,够她珍藏许久。
是夜,桃疆正将头上的叮叮当当取下,准备梳发就寝。就听有人在大力拍门,阿婆的声音徒然响起:“快开门,你姐夫怕是不行了。”
蛛瑶的屋子里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灯火通明。桃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看着床上虚弱的姚丛缓缓睁开眼,茫然的四处打量。老大夫连忙开口:“你可有觉得心里舒畅些?”
问完又绝有些不妥,这受了情蛊的人,跟行尸走肉般,早没了知觉。
“你们走,不用你们救。”出乎意料的姚丛开了口,眸子也不似以往那般灰暗,面上多了憎恶。
桃疆听到周围一片抽气声,这是解了情蛊的征兆。桃疆也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情蛊无药可解,这是为何?一直如雕像坐着的蛛瑶忽然拉住了桃疆的手,因用力她的指关节都有些发白了,桃疆忍着疼痛由她拉着,此时此刻她能感觉到蛛瑶身体的颤抖。
“救。”蛛瑶似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颤颤巍巍走开。
大夫开了极贵的补药,摇摇头,苦是活不久了,只得开些补药吊着一口气罢了。
“桃疆,姚丛若是走了,我也不想活了。”
“一定还有办法的,你从前都没发现他有咯血症吗?”
蛛瑶摇摇头,心里有个想法慢慢清晰起来。老大夫的话依稀在耳:“气郁所致,是心病。”
“若是这个孩子生下来了,你将他送去我阿哥那儿好吗?”
“不要说丧气话。”桃疆用力握住蛛瑶的手,等待着她的回握。而蛛瑶只是任由她握着,像丢了魂似的,呆滞的自言自语。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挨到你足月。”蛛瑶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泪水从眼眶里滑落。
“我是真的很想做阿娘啊。”
众人散去,赶走了桃疆。蛛瑶拖着笨拙的身子回身关门,狭窄的梯子像是隔绝了两个世界,她站在楼下望不到楼上的人,也永远走不进那颗高高在上的心。
和衣躺在姚丛身边,侧头就看见他用力咬着唇的模样,满头的汗,抵御情蛊一定很辛苦吧!
本就苍白的唇,渐渐有了些血色。蛛瑶看见殷红的血粘在姚丛洁白的牙上,终究是将自己的唇递上去,嘴唇上传来了痛感,姚丛的呼吸渐渐平稳。蛛瑶松了口气,笨拙的挪开了身子。
“呵!我都这样了,你还那么急不可耐,这么多年还没要够?”讥诮的声音从姚丛嘴里发出。
蛛瑶只觉得心像被人一把捏住,不是的,她只是舍不得他咬自己。用手绢擦了擦唇上的血,又在破皮的地方上了药,她到底是不想让别人看到她一意孤行的狼狈。
可是啊,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注定就是一件狼狈的事。
“桃疆。”睡梦中听到有人在叫她,桃疆下意识的用手揉眼睛。
“咚”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背部传来,桃疆猛的睁开眼,就看见阿婆那张皱巴巴的大脸。
“阿婆,你要吓死我啊?”
“你挂在那房梁上睡了一夜?”阿婆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唇红齿白,微微带怒的姑娘,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桃疆揉着自己被摔疼的屁股,点点头:“也就两三个时辰吧。”
距离蛛瑶消失已有三日,她往贡台上留了书信。
往周县,三日必回,勿念。
桃疆白天继续摆弄她的大白蚕,这小家伙殃了吧唧的,有些泛黄,怕是不行了。桃疆叹了口气:“近日真是诸事不顺。”
陪了姚丛三晚,他的精神越来越好,就是不曾和桃疆说话。习惯了木头人般的姚丛,突然面对这样一个“活人”,桃疆也不知道说啥。
蛛瑶回来时,桃疆趴在桌上睡得正香。白烛上的火焰跳的正欢,生命旺盛的样子,全然不知道它的寿命不过短短几日。
“我也能这般无畏便好了。”
蛛瑶摸了摸桃疆的头,碧绿色的小虫闪耀在她的指尖。就在要落在桃疆头上那一刻,蛛瑶猛地收回手,拍了拍自己的脸。
蛛瑶,你在想什么,那是你的小桃疆啊。
“蛛瑶,你回来啦。”桃疆突然的出声吓得蛛瑶摸着姚丛脸的手一激灵,一下没拿捏住力道,啪的一声打在姚丛的脸上。
一脸懵逼醒来的姚丛呆了三秒,就听到桃疆惊呼:“蛛瑶你的宝宝呢?”
闻声姚丛也将目光移向蛛瑶扁下去的肚子,下意识开口:“孩子呢?”
蛛瑶眼睛一亮,他这是在在乎他们的孩子吗?
“生了还是没了?若是没了就好,免得多了孽种。”
蛛瑶像被浇了盆冷水,呼吸都开始不顺。桃疆气不过,几步冲过去,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什么话能比姚丛的话更恶毒。干脆一把提起姚丛的领子,准备抡他一拳。
“桃疆,这是我的家事。”蛛瑶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会儿才开口:“如你所愿,孩子没了。”
“桃疆你回去吧,我让你失望了。”
“怎么没的?”
“流了。我故意的。”
“你……”桃疆气极,她满心欢喜的期待着这个小生命,她想着,有了这个孩子蛛瑶会快乐些,执拗也会浅些。她完完全全拿自己当小姨,蛛瑶却没有拿自己当娘亲。
“不配做娘亲。”
心里涩涩的,蛛瑶也不想掩饰自己的情绪。趴在姚丛胸前,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男子一脸的厌恶,任由眼泪爬满脸颊,一口咬在姚丛胸口。这一口用尽了十二分气力,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姚丛拼命忍着胸口传来的疼痛,感觉到蛛瑶温热的眼泪一滴一滴打在自己胸膛,禁想抱抱她。最终那只扬起的手,还是无力的垂落下来。
姚丛能下床了,不到未时就起床收拾行李。待他收拾完毕时,一转头就看见蛛瑶瞪着眼睛看他。
“再等两日,我便放你走。”
“我一刻也不想与你待在一起。”
蛛瑶觉得一股血腥味涌上来,侧过头果然呕出了一口血,她摸了一把嘴,转过头真诚的说:“我要死了,顶多还有两天。”
“呵。”姚丛嗤笑了声,又是这种技俩,那年他打了她一掌,她便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吐血,后来才知道有种蛊叫似血蛊。
姚丛最终还是没能离开,他每走一步就头疼欲裂,无论他如何坚持都离开不了房门半步。
床上坐着的女子,眸子里全是挣扎,喃喃念着:“就两天,两天就好。”
桃疆气了一天,未经过情事的她,尚且不懂,生死相依。更不懂我要占有你,此生都只能有我一人的自私和只要你活着,随便你牵谁的手的无私。
躺在床上无所事事的桃疆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隐隐约约觉得脖子上有冰凉的东西在抵着自己。下意识的挥手去挡,撞到一个十分尖利的东西。
“呲”手上的疼痛让她彻底清醒过来,一睁眼却发现空无一人,但仍在流血的小指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真的有人来过。
她赶忙起床向窗外望去,借着月光,夜色一览无余。有些茫然的转过头,就看到一个长发男子背对着她坐在梳妆台前,这下她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壮着胆子问:“是人是鬼?”
“噗。”那长发男子似是被她逗笑了,缓缓转过身来,一张苍白的脸,挂着诡异的笑。
“树荞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