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二一开始，他就辞去了团委的工作。研二一开始，就没有课了。研二开始就只剩做论文了。他一下子显得很清闲。看书，做兼职；论文照例是写不进去的，只是看书还比较有意思。
有天，王峰忽然打电话给自己，说是想聚聚。但听得出，他肯定有事情。难不成我们的峰真的恋爱了。但他明明是焦虑、难过的声音。
见了面，王峰的脸色果然很难看。林浩然好像第一次看到他这样，像是遇到了什么刺激。在一个餐馆坐下，点了菜。林浩然一直没有开口，而是陪着他，耐心地等待着他说。
“上次跟我们一起烧烤的那个女生记得吧——”峰开口道，
“是的，记得，姑娘一等品——”林浩然神色凝重。
“倪菲，…… 从有次搞活动认识，到现在，一直有好感……”他几乎断断续续，欲言又止，
“小姑娘看不出来是这样的人……”他似乎在自言自语。
“怎么了，峰，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们每周都聚的，天天电话、短信、QQ聊天……”
“峰，这是好事情，你恋爱了——”
“前天，我去电脑城，也就是她们学校旁边那个电脑城，买个电脑配件，往外转身的时候，忽然看到她从一辆BMW上下来，开始我还以为我看错，但揉揉眼仔细看看，就是她——”
“……”林浩然沉默，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电脑城旁边是一个高档租房小区，有很多官员商贾在这里保养女大学生，而艺术学院的女生当然是最吃香的。
“随后出来一个男的，个子很高，一看就是一位老板，年纪有些大了，他搂着她，她挽着他，小鸟依人，甜甜蜜蜜……”他说不下去了，他被骗了，被骗了感情，他的第一次，天，竟然是这样的。
“峰，有没有然后？”林浩然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让峰一个人描述这个血腥的场面，他于心不忍。
“是的，他们进了小区，上了楼，……”他终于难受得一个字说不出来。
“峰，你们认识几个月了？”
“半年多了吧”
“好上有几个月了？”
“两个月多吧，三个月不到”
“到什么程度了？”
“睡过了，不过就一次……”
“你之前就没发现什么异常吗？”
“也有，不过没谈过恋爱，没经验，也没细想；没谈过，太想谈一次恋爱了，太想有一个女朋友了。而且也不太有经验，只知道对她好。”
一个老实人的遭遇。有时候他真想骂这个社会，妈的，老实人挖你们家祖坟了？总是欺负老实人。在老家工作时，有一次他在办公室禁不住这样骂到，有个很要好的同事俏皮着说：欺负的就是老实人。林浩然忽然想起了峰大学时写过的很多诗，都是充满了浓情蜜意，只是无处施展。现在年纪真的也算老大不小了，可不就是想谈恋爱嘛。而且这个女孩子看起来非常符合峰的口味，一等品，没错的。想不到竟然是这样。
“你有没有跟她沟通过？她现在知不知道你知道了？”
“没有，她还不知道。”
“你有没有想过怎么办？”
“哎，脑子很乱，不知道。”
“峰，任何事情都有原因，也许她有她的原因，你应该问问清楚。”
“知道的，我先缓一缓，还是要当面问清楚。”
“然后呢？你有没有想过怎么办？”
“缘聚缘散自有天定，缘分尽了，就这样吧”
“你有没有不舍，会不会怨恨她？”
“断舍离”峰说到，
“……”林浩然沉默。
“要不要我帮忙？”最后，林浩然问道，
“不用，我自己来。”他答道。
那天跟峰告别，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林浩然觉得生活如此狗血。这不是应该在小说里、电视上才能够发生的事吗？怎么在实际生活中，离自己如此之近。直感毛骨悚然，真是人生苦短。
随后的几天，林浩然一直关注着事态的发展。但又不能急于问王峰，只好QQ、短信啥的说着有的没的，旁敲侧击问下。然而峰竟没有说什么。
研二的上半个学期，是他这几年里最空的一段时期。每天所有的时间都由自己来支配。最开始的一阵子也是有些堕落的，每天在网上呆到很晚，第二天又很晚才起床。这样的情形越来越严重，有阵子发展到干脆黑白颠倒。有天在网上呆到早上6点困意来袭才开始睡，睡到下午三点起床，洗漱收拾一下，四五点钟吃顿饭，在外边走走，然后回到宿舍再接着又开始。一天一顿饭。在网上干嘛呢？看文献，看资料。他发现了一些之前从来没有看到过的网站，都是极左或极右思潮，有时候甚至会翻墙到境外网站看看，看看国外的情况，看看国外怎么说国内。每次都看得心惊肉跳、惊心动魄，因为之前他从来没看到这些流露“真性情”的、旗帜鲜明的、极富火药味与迷惑性的东西。有时候，他会觉得极左思潮太棒，富有革命性；有时候又觉得极右思潮说的很有道理，富有诱惑性；想想自己这一代人，从小在慢温吞的水中半死不活，像被阉割的太监，哪有一点骨头或血气？从小教育就是要听话，要好好学习，要考好学校，要赚大钱，无他。所以，这段白天睡觉，晚上看文的经历让他像进入到了一个魔幻境界。有时他甚至真的很享受这段时光，晚上夜真静，喧闹一天的城市终于安静下来；而且看的东西总让他感觉不适宜让外人知道，有种做贼的感觉。
有时候导师会让他到学院去帮忙干些活，不管脑力的还是体力的。他活都还干得不错，但导师每次有意无意问起他关于论文的问题，听到他的回答，导师的脸色似乎越来越不对劲。最开始他还没感觉到，到后来真是越来越感觉到了。是啊，确实怪自己，他复试时的表现，还有选导师时的说辞，以及最开始的决心，导师都以为他是用心做学问的好材料，但没想到他的表现确实差强人意。其实改变还是从师兄找工作的冲击下开始的，从那时起，他的心就变了。这又能怪谁呢？走一步说一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