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分手两年，我再一次看到何毅山。
他戴着口罩，行色匆匆，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经过一栋摩天大厦，大厦的宣传屏上还放映着我代言的广告。
可他看都不看一眼。
也是，毕竟一个无足轻重的替身又有什么资格谈地位与爱呢。
何况那天分手的时候他连见都不愿见我一面，在他白月光的温柔乡里，恣意懒散地发了条语音。
「分了也好，以后再见就当不认识算了。」
没错，是我提的分手。
可那句「分手吧」，只是我林木兮最后的尊严。
「发什么愣呢，木兮姐。」陈一一把刚买奶茶递给我，「在看自己代言的广告？」
我接过奶茶，吸了一口，七分糖的奶茶刚刚好，不甜不淡。
「嗯。」
我和何毅山的恋情是真正意义上的地下恋情，毕竟贴身助理陈一一都不曾发觉。
「哎，木兮姐，你的这张脸真的是娱乐圈的顶级神颜。关键你竟然吃不胖，奶茶随便喝，羡慕死谁了我不说。」陈一一捏了捏自己的小肚子，不无埋怨的看着我。
我揉了揉她的头，「好啦，我们的一一也是甜妹一枚。」
我进到保姆车里，喊她，「走吧，再不走田姐就该骂我们了。」
「嗯嗯。」
Z城的夜景很美，夕阳的余晖撒在马路上，整个城市华灯初上，路边的霓虹灯亮起，车笛在夜空里回荡，昭示着夜生活的初始。
「木兮姐，田姐说巡回演唱会安排到下个月的第一天。」
「我知道了。」
「哎，木兮姐，你也不要怪田姐对你要求太高。她这个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本身演唱会主办方想让你下周办，结果田姐顾及你刚做完手术，硬是和他们谈判推到了下个月。」
「我从没有怪她，一一。她确实是一位很优秀的经纪人。」
我刚出道就被田英签约。田英把我当作顶流苗子培养，每天的行程安排的满满当当，熬到半夜也都只是家常便饭，营养针什么的更不少见。
不然也不会出道短短两年就跻身一线歌手。
是田英造就了如今的林木兮。
窗外城市的风景一闪而过，新与旧在这个千年老城交融。街边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充盈着古老的小巷，摩天大楼闪烁着耀眼的荧光，渺小与高大一览无余。
我爱何毅山吗？
那可是我暗恋了十年的男人。
我恨他吗？
曾经那颗真心捧到他的面前，他本不需要小心翼翼地呵护，只要时不时的温暖一下，偶尔的嘘寒问暖就已经能让我欣喜若狂。
可他选择了肆意践踏。
2.
我九岁那年，遇到了十四岁的何毅山。
那天我正卧在沙发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看着电视剧里的古早狗血虐心剧情，却听到爸妈开锁的声音。
我急忙关掉电视，用袖子抹了下脸，看向门口的三人。
爸妈的中间站着一个男孩，白白净净的，穿着市一中的校服。
「兮兮，这是你何毅山哥哥，从今天开始，我们四个就是一家人了。」
爸妈几天没有回家，就是为了带他回来？
不会是私生子吧？
刚刚关掉的狗血剧情在脑海里浮现，一场勾心斗角的大剧在我脑海里慢慢勾勒。
我向他翻了个白眼。
和我争遗产，做梦吧！
我妈看我傻愣着不动，狠狠拍了下我的屁股，「林木兮，怎么这么不礼貌！快叫哥哥。」
得嘞，短短三天就这么会收买人心，是我小看你了。
何什么来着？
「哥哥。」不情不愿。
「你好。」
这么温柔是不是想要降低我的防备啊？哼哼，小样儿，豪门套路我这段时间可是琢磨的一清二楚。
只是事实证明，肥皂剧看多了不好，脑子容易变傻。
我就说我爸妈感情那么好，哪来的私生子？
我爸妈还能和平迎接他进门？
何毅山的妈妈因病早逝，他爸爸是我爸的队长，却在一次行动中为了保护自己的队友，和嫌犯殊死搏斗，最后重伤而亡。
他成了孤儿，而我爸妈把他收养。
那天我妈把我抱在怀里，捏着我的脸，温声对我说，「所以，兮兮，对哥哥好一点。」
「我们全家欠他爸爸一条命。」
3.
12岁那年，我考上了市一中，何毅山被保送到市一高。
一中和一高的校区在一起，就这样，何毅山每天骑着自行车载着我上学。
何毅山学习极好，高中部的光荣榜上每次都有着他的名字。青春期的女孩暗恋的男生无非就三种，学习好的，长得帅的，性格高冷的。
不巧，何毅山一个人占了三个。
何毅山的帅不是小白脸的白嫩，而是那股阳刚之气，迷的人神魂颠倒。
这当然不是我说的，是一个不知名的漂亮学姐对我讲的。
我看着手中的粉色的情书和一袋白巧克力发呆。
这周第几封了？
忘了，数不清了。
我背着书包，在校门口等着何毅山。
刚开始，当何毅山带着我一起上学时，那些学姐的眼神都快在我身上穿了个洞，然后校园里开始传言「何校草喜欢嫩的」。
好吧，敢情何毅山在把我当挡箭牌哩。
误会在某一天解开，自此以后，我从全校女生的「假想敌」变成了她们的「亲妹妹」。
何毅山有的，我也有一份，目的就是让我帮她们说一些好话，传一下情书。
嘿嘿，小小年纪就实现了零食自由。
奈何何毅山是个高冷的主，那些情书看都没看就递给我让我扔了，零食也不吃。
就这样我有了双份零食。
「喂，哥。好歹人家用心写的，你说扔就扔。」
零食给我吃就算了，好在没有粮食浪费，关键是我也乐在其中。
可这情书起码得看一下吧。。
「不想扔自己收着。」何毅山骑着自行车，声音在小巷里回荡。
？？？
要不然为什么我的抽屉里会有满满的情书呢？
还别说，学姐们的文笔还是真的好。
我要是何毅山都接受了。
可惜喽。
4.
何毅山高考考的很高，却报了警校。
那是我第一次见我爸对何毅山大发脾气。
「毅山，叔叔以前什么都依着你，但这志愿可不能闹着玩。你这个分数，京大都能够得上，咱别拿前途开玩笑好不好。」
我爸的声音从书房传来。
「林叔，您自己就是一名警察，为什么不让我当呢？」
「毅山，警察这个行当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
你父亲走前，紧紧握着我的手，让我一定一定保你平安一生。你这……让我怎么去见他！」
气氛凝固，只剩沉默蔓延。
「林叔，恕不从命。」
何毅山打开书房门，发现了在旁边偷听还来不及躲开的我。
「这么晚了，还不睡？」他摸了摸我的头。
我盯着他，他的眼角似乎有点红。
「哥，你想当警察？」
「嗯。」
「可……当警察很危险的。」
13岁的林木兮一辈子都忘不了那天夜晚何毅山的眼神。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兮兮，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事情，要以命换命。」
少年的眼神坚毅，似有星河闪烁，烂漫盛大。
「那哥哥，你会不会没有时间回家了？」
何毅山倏然笑了，捏了捏我还有着婴儿肥的脸。
「原来我们的兮兮在担心这件事情啊。放心，只要兮兮好好学习，哥哥一定会回来看你。」
哦，我差点忘了。我成绩常居班级倒数，是个人都说我不是学习这块料。
好，戳我痛点是吧。
「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的，哼。」我佯装生气，扭头不搭理他。
「好，好，」何毅山讨好似地拉着我的手，「我们的兮兮最乖了，嗯？」
「这还差不多。」
5.
何毅山坐火车离开的那天我哭的稀里哗啦的。
「哥哥，你能不能不要走啊。兮兮舍不得你。」
何毅山抱着我，轻轻抹去我脸上的泪。
「乖兮兮，哥哥一定会回来看你的，不哭啦，小哭包。」
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甚至还打了个嗝。
「真的吗？」
何毅山勾起我的小拇指，「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谁变谁是猪八戒。」
真幼稚。
我边哭边笑，想着自己肯定丑死了。
「哥哥，你一定要平安顺遂啊。」
平安顺遂，事事胜意。
我从一封情书里学到的句子，送给你。
6..
什么时候喜欢上何毅山的？我也不知道。
年少的感情总是难以言明，何况这个人还是自己名义上的哥哥。
只是年少的暗恋叫做欲盖弥彰，小心翼翼的试探是每次何毅山回家时我的表现。
「哥哥，你有没有谈女朋友啊？」
我佯装轻松地问着正在干饭的何毅山。
何毅山把一块肉夹到我的碗里，敲了敲我的头。
「小小年纪脑袋里都装了什么，好好学习，知道不？」
「我都已经被四十一中录取了好吧。」
四十一中，全省最好的艺术性高中。
爸妈看我的成绩一直上不去，恰巧我在唱歌方面极有天赋。他们俩一拍即合，把我当艺术生培养。
虽说我的成绩在市一中垫底，但在那堆艺术生里也算是瘸子里面挑将军了。
何毅山拿着筷子的手一顿，把菜放回去。
「什么时候的事？」
「几个月前吧，我听说你挺忙的，就没告诉你。」我闷闷道。
相隔千里的距离，总是错开的空闲时间，寥寥无几的对话，在无数个日夜里，我感到我和何毅山的距离越来越远，遥不可及。
何毅山笑了笑，「兮兮真棒，我们家要出大明星了。」
「哥，要是我考上Z城的音乐学院，你会在那里接我吗？」
我也只能以这种形式靠近你了，毅山哥。
只愿你还能够等等我。
「当然可以啊，到时候给大明星接风。」
何毅山许是警校的训练太多，皮肤都黑了几度。但学姐口中的阳刚之气倒也多添了几分。
又得收割一众迷妹啊。
他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微现，狭长的眼睛里多了些柔和。
「那……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7.
我到京都音乐学院报道那天，何毅山真的兑现了他的诺言。
我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他。
他看着气喘吁吁的我，敲着我的额头，
「跑这么快干什么，妆都差点花了。我在这又不会跑。」
太开心了呗。
我看了看他的周围，呼，好像没有「危险的女人」。
「嫂子没来？」
我承认，我只是试探一下。
何毅山撇了我一眼，
「就这么想要嫂子？」
我哑然。
当！然！不！是！
「呃……哥，你看你都23了，也老大不小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毅山哥，你魅力不行啊。」
我才没有在偷着乐呢。
一只魔鬼之手从身后伸出，使劲晃了晃我的头，
「小小年纪不学好，该被敲打敲打才懂事。」
我咂嘴，「我专门……做的发型都被你弄乱了。」
好险！差点说成「专门为了见你做的发型」。
何毅山没有管我的抱怨，径直向前走。
「走，带你吃好吃的。」
「谢谢哥。」
何毅山从警校毕业，因为成绩优异被分配到市局，短短一年就被提拔为副队长。
果然优秀的人到哪都优秀。
8.
我大二那年，参加了一个很有名的歌手大赛。
唱的是我自己写的歌。
写的是我的暗恋。
说来也可笑，我总是说我暗恋何毅山，可我们的交集哪怕已经在一个城市，还都是少得可怜。
每一次都是我百般找理由约他吃饭，他总是忙的不行，有时甚至吃到一半就被一通电话叫走。
「抱歉兮兮，下一次我一定不会。」
可哪有什么下次一定啊，男人都是骗人的。
可这不妨碍我的一腔热血。
室友在知道我心有所属后总是逼着我问我是谁。
「我就说，林木兮，咱们学校校草给你表白你都不答应。」
「原来早有喜欢的人啊。」
我笑笑，在她的审问下，把我和何毅山的故事如盘托出。
「他曾说他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他说他要以命换命，换吾民一方安宁。
可能就是那个时候，我喜欢上他了吧。」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我的心上人啊，肩上担负着整个世界。
室友给我支招，告诉我如何近水楼台先得月。
我笑了笑，算了吧。
我没有告诉室友，我和何毅山，曾相隔千里，还有法律上的那层关系，是我永远也跨不去的鸿沟。
有些爱意，没有办法说出口。
导师看了我写的歌，倒很诧异。
「真是你自己写的？」
「嗯。」
「谈过恋爱？」导师可能也听说过男生表白屡屡被我拒绝的事。
「没有，但有喜欢的人。」
导师看着我红扑扑的脸蛋瞬时了然，拍拍我的肩膀，
「好好准备。我有预感，你能凭这首歌大火。」
我道了声谢，没太在意，只当导师在激励我。
可我没有想到，我真的能凭借这一首歌，闯入众星云集的决赛圈。
决赛的前一周，主办方给了我两张票，说是可以带两名亲属到现场。
我爸最近升任市局局长，他说他没空到京都，但已经拉着全局的同事给我投票。
「公平竞争，公平竞争。」我打趣他。
我把一张票给了我妈，另一张票，我给了何毅山。
「毅山哥，你能来参加吗？」
许是我的眼神太过期待，何毅山收下了节目的票。
「加油，我们的大明星。」
何毅山最近总是加班到很晚，我给他发消息他都没时间回，这次见面还是他忙里偷闲到警局旁边的面馆匆匆见我一面。
「毅山哥，你……你好好休息，都快成大熊猫了。」
何毅山一愣，反应过来我在说什么后突然笑得很开心，
「我们的兮兮也会关心哥哥了，真的长大了。」
嗯，我长大了。
长大了。
9.
不出意料，我一个靠运气进决赛圈的小透明怎么能比得过那些流量大咖。
当之无愧的倒数第一。
好在我这个小透明没有对大咖们造成什么威胁，自然也躲过了一场场网爆。
除了个别的几个键盘侠私信骂我外，大多数都是在鼓励我的。
粉丝也小破十万。
算得上是事业的一次成功吧。
你要说有遗憾吗？
肯定是有的啊。
毕竟何毅山没有来。
「抱歉，兮兮，我们临时接到任务出警，我可能到不了现场了。」
在后台准备妆造时，我收到了何毅山的消息。
「没关系的。」
这种事情我又怎么能阻止呢？
他先为一名警察，再为我的哥哥。
「但是惩罚你完整看一遍回放。」
我多好哄啊，尝一尝甜头就好了。
何毅山在大半夜才回复我，发了一条他在酒店看回放的视频。
我给他秒回了一个飞吻。
兄妹这层关系，好就好在捅不破的感情。那些偶尔出格的行为，都可以用亲情来解释与掩盖。
只是我后来才知道，错过决赛的那天晚上，他正在酒店和他的白月光，你侬我侬。
10.
何毅山为了补偿那天失约的歉疚，主动约我出去吃饭。
好巧不巧，遇到了他们队的队友出来聚餐，我们也就自然而然合成一桌。
饭桌上最活跃的叫张坤，嗓门很大，和何毅山是好兄弟。
「你就是那个……林妹妹？」张坤问我。
呵呵。
天上掉下个林妹妹是吧。
「我是林木兮，毅山哥的妹妹。」
我偷偷掐了掐何毅山的胳膊，哦呵，还怪硬。
何毅山给我个眼神，示意我不要搭理一个醉鬼。
角落里坐着一个安静的女人，也是何毅山他们队里唯一的一名女警。
可直觉告诉我，这个女人很危险。
从他们的对话里，我得知女人叫李语惜，市局的局花，和何毅山是大学同学。
大家在得知我是何毅山的妹妹以后，也就没有什么顾忌，开始肆无忌惮的探讨他们队长的人生大事。
何毅山中途出去接了一个电话。
张坤他们更大声了，吵得我心烦。
哪里都烦。
「语惜啊，你和我们队长进展的怎么样了？」张坤问向角落里的女人。
李语惜脸色涨红，「别瞎说，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他们那堆兄弟起哄的更厉害了，而我，仿佛隔离在他们之外。
「还没关系？」
张坤兴致起来了。
「队长警官证里都藏着你的照片，说没关系谁信呐？」
其他人都在附和张坤的话。
我也勉强跟着笑笑。
张坤酒劲上来，把我也拉入这场八卦之中，「诶，林妹妹，快和你未来嫂子认识一下。」
我抬头望向那个女人，女人也喝了好几杯酒，刘海贴在额头上，尴尬地看着我。
「呃……你好。」
嫂子？
我是真说不出口。
没有人搭理我的小心思，他们自顾自的向李语惜打听情侣之间的八卦。
张坤小声问她，「7月10号那天晚上，你们俩在酒店里……？」
他露出了我都懂的表情。
但他只是以为自己很小声，可却一字不落地被我听到。
兄弟们继续起哄，李语惜连忙否认。
只有我如坠冰窟。
7月10号，歌手大赛决赛的那天。
何毅山说他要出警。
张坤说他和李语惜在酒店里。
事实显而易见。
11.
我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
张坤他们选的酒度数很高，胃里隐约有灼痛感传来。
可还有一个地方更痛啊。
李语惜低着头不再说话，张坤他们的玩笑声愈来愈大。
酒店、警官证、情侣、决赛……
我抑制住想要大喊的冲动，却感觉乱糟糟的思想快要爆炸。
醉意朦胧间，我好像看见何毅山推门进来，张坤那堆人瞬时间安静了许多。
头沉沉的，熟悉的温热气息扑面而来。
「怎么突然喝这么多？」
我再也忍不住。
「你管我这么多？你是我谁啊？」
突然的吼叫让整个包间鸦雀无声，张坤他们诧异地看向我和何毅山。
我现在是不是就像一个疯子？
甚至没有人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发疯。
这就是暗恋啊，连失恋时的理由都不能公诸于众。
何毅山也显然被我的样子吓到了，把我从椅子上拽起来，满是歉意地对其他人说，
「抱歉各位，她喝多了。我先把她送回去。」
张坤他们回过神来，
「哎，我们这次没注意，点的酒度数有点高。林妹妹喝的有点多，回去多喝点醒酒汤。」
何毅山向他们颔首，抬着我这个酒鬼离开包厢。
我坐在副驾驶上闭着眼假寐。
这近十年的暗恋仿佛成了一个笑话，什么自以为是的偏爱与与众不同。
不过是那份所谓的亲情使然罢了。
亲情可以让我的暗恋肆无忌惮地悄然生长，但一样，让我的暗恋默默无人，一个人做着自己青春的主角。
生活有的时候戏剧性的可怕，只是一些巧合的叠加，往往是一个人一生命运的转折。
就像大西洋彼岸的那只蝴蝶，她微不足道，却足以引发波及千万人的灾难。
回家的路途很远，何毅山以为我睡着了也并没有说话。
轻音乐在寂静的车厢里荡漾，可我一路都在思考——
究竟是撕破伪装从此形同陌路？
还是佯装无知继续做着他生命的配角？
我想不明白。
12.
何毅山送我到家里。
我坐躺在沙发上，拽住他的手撒娇。
「哥，张坤他们说你警官证上的照片可帅了，让我看看嘛。」
何毅山拿我没办法，从兜里掏出他的警官证递给我。
「满意了？兮兮，先松开我的手，我去给你煮醒酒汤。」
我拿着他的警官证，却开心不起来。
翻开了，就是真正的结束了吧。
林木兮，你怎么就这么不死心呢。
何毅山没有注意到我的异样，以为我只是喝上头才一脸恹恹。他打开冰箱，拿出食材进入厨房。
李语惜的照片在他警官证最后面压着，不刻意找根本看不出来。
照片上的女孩真美啊，她笑靥如花。
心里的最后一根弦，断了。
我咬着手哭，不肯让何毅山听到。
精心画的妆花了，肯定很丑吧，一点都没有大明星的样子。
我跑到卫生间，看着镜子里面色惨淡的女人，颤抖着双手拿起口红补妆。
既然要告别，就漂漂亮亮的。
给无疾而终的暗恋一个盛大的落幕。
13.
「趁热喝。」何毅山将刚刚煮好的醒酒汤递给我。
「我不喝。」我执拗地看向他。
这个决定，或许只有醉意朦胧才能带给我些勇气。
「今天兮兮怎么这么不乖。」
何毅山点点我的额头，似是埋怨道。
「对了，刚才不是看哥哥的警官证了？帅不帅？」
我知道他在哄我。
可这一次的林木兮不是哄哄就好的。甜蜜的陷阱，她好难受。
「毅山哥，」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紧紧盯着他，「你喜欢我吗？」
五个字，似千钧重，是要给我十年的青春一份决绝的答案。
何毅山愣住，许是没想到我会这么问。
他揉揉我的头，「肯定喜欢啊，我们家兮兮这么可爱又优秀，哥哥怎么会不喜欢呢。」
他一定听出来我的意思了，可他在装傻。
这种态度已经不言自明。
我撇开头，泪水沿着眼角流下，滴在深色的长裙上。
「你知道的，」我哽咽道，「我不是那种喜欢。」
何毅山不语，他大概是在想如何拒绝我才能最大程度地维护我那不堪一击的尊严吧。
他一向是这样，致命的温柔。
没有用的，毅山哥，从此以后，就是一别两宽了啊。
「木兮，你喝多了，好好睡一觉，什么事都忘了。」
「哥，我忘不了。」我拉住他的手，不让他起身。
「我们就一点可能都没了？」
刚刚补好的妆一定又花了。
也是，爱情里受伤的那个人，怎么会不狼狈呢？
何毅山轻轻掰开我的手，温声道，
「木兮，醒酒汤一会儿就凉了。哥还有事，先走了。」
他拿走桌上的的警官证。
「你要去找李语惜，是吗？」
既然撕破伪装，也就没有什么委婉可言了吧。
这一次，何毅山没有回答。
可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14.
我红着眼，顶着两个黑眼圈，回到寝室。
宿醉后的恍惚感还在，那碗醒酒汤我终究是没喝。
室友被我的样子吓到了，
「哎呦，我的林大校花啊，咱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室友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抱着我扬言要帮我复仇。
我知道她在安慰我。
「他喜欢别人，不要我了。」
「就是那个警察哥哥？哎呀，」室友拍拍自己的大腿，「什么样的男人咱没见过，走，姐今天晚上带你去蹦迪，钓几个小弟弟的微信。天涯何处无芳草嘛。」
从那天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何毅山。
我告诉室友，「心中无男人，事业自然神。」
那场歌手大赛我虽是决赛垫底，却得到星耀娱乐的金牌经纪人田英的青睐。
「林木兮是吧？」
田英坐在我对面，咖啡馆的暖气开的很足，可我还是被她从头到尾散发的冷艳气息所震住。
「嗯。」
「我看了你的比赛，很有潜力。」
我诧异地看向她。
「什么意思？」
「这样吧，」她抿了一口卡布奇诺，「跟着我，等到你大四毕业签约，我保你前途无量。」
「有什么要求？」
「五年以内，禁止恋爱。」
我笑着答应，「好。」
15.
大四毕业那年，我和星耀娱乐签约。
田英给了我一个很好的资源，在那场比赛上，我初生牛犊不怕虎，一举夺得冠军之位。
田英自然很开心，「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田姐谬赞了，还是您教导的好。」
田英真的是一个很不错的经纪人，虽说她对手下人要求严苛，但因为她的名气，能够在娱乐圈这滩浑水里暂得清白。
夺得冠军那晚，我告诉田英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我站在公司的天台上，晚风吹过，暗蓝色的天空与金黄的灯光交相辉映，马路上车流涌动，红色的尾灯为城市的繁华平增一份绚丽。
晚风吹过，带走丝丝夏日的燥热。
人总会在某个不知名的独处夜晚被唤醒过往的记忆，一如今日。
两年的时光不长不短，八百多个日夜里我将自己麻痹于学业，那个曾经刻骨铭心的名字在心中无影无踪，偶然想起，也只疲于奔波在演播室的路上，在听风呼啸而过的瞬间，痛意蔓延全身。
「毅山哥，」我喃喃道，不知说与谁听，「你还好吗？」
很多时候，倏然记起一些事物时，总能客套疏离的不像话。
两年内，再多的委屈也不知该如何表达，曾经能倾听我全部心事的那个人已经杳无音讯。
我和何毅山的微信聊天界面，还停留在何毅山发的那段视频。
就这样吧，形同陌路，挺好的。
而我现在，也挺好的。
16.
23岁那年我的事业步步飞升，跻身一线歌手。
田英也给我安排了很多资源，我流连于各种交际场所，舞会、盛典、综艺，我从开始的懵懂无知到最后的游刃有余。
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机场的VIP休息室很静，我脱掉高跟鞋，揉揉酸痛的脚腕。
「木兮姐，演唱会安排在明天晚上，田姐让你今晚好好休息。」
「谢谢。」我接过陈一一刚买的果汁。
田英在筹办我的第一次个人演唱会的时候问我准备定在哪里，我说就这里吧。
田英笑笑，以为我是准备在Z城站稳脚跟。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你的选择很对。」
看来她又在考验我。
可我没有告诉她，埋在我心里的那份期冀。
我曾告诉何毅山，我的第一次演唱会他一定要来参加。
他答应得很快，说自己失约了那么多次，怎么着这么重要的事都要给大明星捧场。
哪怕现在物是人非，我也希望他能在听闻我的第一场演唱会的那一刻，想起我，想起曾经的那份诺言。
私心很大，却无人知晓。
还能伪装的冠冕堂皇。
17.
爸妈千里迢迢赶来参加我的演唱会。
「我们的兮兮出息了，都当大明星了。」
母亲围着我转了一圈，连连夸我今天很好看。
「哎呀，妈，你这么伤感干什么，一场演唱会而已，又不是我嫁人。」
父亲搂着母亲，似是安慰。
「兮兮，毅山那孩子没来？」
笑容有一瞬间的僵住，但还好我掩饰的很好。
「爸，毅山哥现在是队长，很忙的好不好。」
何毅山已经两年没有回过家了。
父亲毕竟是做这一行的，对何毅山工作的繁忙也能够理解。
父亲点点头，「也是。我就是觉得两年了咱家四个人都没有好好聚聚，想着这次结束一起吃的饭。」
「哎，爸，你就别瞎操心了。毅山哥在这里对我好着呢，就是我们两个都太忙了，没时间一块儿去看你们。」
父亲拍拍我的肩，示意我好好准备，便拉着母亲走了。
我无力地倚在椅子上。
果然啊。
他终究没来。
18.
演唱会很成功。
结束的那刻，我看向第一排最右边的空位，泪水止不住的流下。
粉丝以为我是太激动了，连忙举着荧光棒鼓励我。
「木兮放心飞，我们永相随。」
我曾告诉田英，第一排最右边帮我留一个座位。
田英那时脸色一变，以为我瞒着她谈恋爱。
「不是说五年以内不能谈吗？」
我连忙否认，「没有谈。只是一位朋友，我们曾经约定好的，总不能食言吧。」
没有人知道，那个空位是留作纪念的。
我用一场演唱会去告别整个青春。
所以不是不爱，是不敢再爱。
我的第一场演唱会，主题叫做——
「新生」。
19.
我揉揉略微干涩的眼睛，走进嘈杂的后台。
盛大的梦落幕，恍惚的，让脚步都有些虚浮。
猝不及防，我撞到一个人。
男人穿着黑色便装，带着鸭舌帽和口罩。
只是那双眼睛熟悉的令我心惊。
「何……」
他把我拉到旁边的杂物间内，杂物间没有开灯，黑暗把所有感官都无限放大。
淡淡的酒味飘来。
「毅山哥？」
何毅山把我了圈在他和门之间，狭小的空间让我不知所措。我推了推他，没有成功。
他一定喝酒了，还喝的不少。
因为房间内的酒气愈加浓烈。
「兮兮，喜欢我啊？」
明明是疑问的句子，可语气却异常肯定。
我鼻子一酸。
他什么意思？
「不说话？」
他探头向前，我试图避开他炙热的视线，双肩却被他的手死死按住。
「惜惜，我爱你，不要离开我。」
我瞬间明白。
他一定是喝醉了吧？
把李语惜当作了我。
何毅山，你好狠啊。就这样践踏我的喜欢？
「你清醒一点，何毅山。」我使劲推他的胸膛，「我是林木兮，不是李语惜。」
「我知道。」
他扯下口罩，狠狠的吻住我。
悬殊的男女力量让我的所有挣扎都不堪一击，我的气息被他全部掩盖，酒气度到我嘴里，竟一瞬间，让我也跟着沉醉。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终于松开我的唇，却又在我的脖颈流连。
「唔……何毅山。」
「惜惜，和我在一起，好吗？」
近乎恳求的语气。
原来爱一个人真的会爱得卑微啊。
原来李语惜就这么重要啊。
「毅山哥，我是林木兮，你清醒一点。」
清醒一点吧，我怕，我怕我也跟着沉沦。
「好吗？」
我扭头，不再看他微红的眼睛里的深情。
那是不属于我的爱意啊。
「求你了。」
何毅山将头埋在我的脖颈间。
有的时候我真的觉得命运荒唐的可笑。
「好不好。」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何毅山。
「好。」我拍着他的背，轻声道。
就让我们各取所需。
你把我当做她，好好爱护。
我贪婪索取，那不属于我的深情。
20.
第二天何毅山醒来看到我时，我抓住了他眼神里那一瞬间的错愕与懊悔。
我内心轻笑。
笑的是卑鄙的自己。
「没关系的，毅山哥。你要是不愿意，我可以当做昨天什么事也没发生。」
何毅山摇摇头，对于这件事他什么也没说。
「恭喜你，木兮，小孩子终于变成大明星了。」
「跟我客气什么。」
我们是名义上的情侣啊。
跟何毅山谈恋爱这事我谁也没有告诉。
正值我事业的上升期，任何风吹草动都会造成不小的损失。
我们是真正意义上的地下恋情，瞒得密不透风。
说是恋爱，不过是何毅山和我又重新回到原来的关系罢了。
他对我，不过是哥哥对妹妹的爱护，外加一丝丝的偏爱，偶尔的温柔爱意，也都是不属于我的偏爱。
因为替身永远是替身。
21.
交往半年，我们最亲密距离不过是在保密性极好的小区内明目张胆的牵手。
「毅山哥，你说我们会永远这样下去吗？」
我希望是永远，又不希望。
何毅山没有回答。
「明天张坤他们要组个饭局，你去吗？」
我顿住脚步，蝉鸣融入如墨的月色中。
「什么身份？」
有些唐突的问题。
「你随意。」
明明选择权在我，可不知怎的，有种身不由己的感觉。
我和何毅山之间那丝微弱的线，是不是要断了？
22.
何毅山说他临时有些事，让我先在包厢外等等他。
张坤他们已经开始在包厢内吵闹了。
我倚在门框上，百无聊赖地等着何毅山。
思绪被包厢内「李语惜」三个字所吸引。
「哎，老大也是够惨的，为咱们的语惜队花守身如玉这么多年。」
「你们知不知道，半年前，就语惜走的那会儿，老大颓废成什么样子了？」
另一个人显然不知道还有这档子事。
「兄弟，详细说说。」
「说来话长。」
「半年前，语惜交了个富二代。那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语惜还是死心塌地地爱上他了。
老大劝她好好想想，语惜就是不听，硬要辞职回家当全职太太。
结果老大夜夜卖醉，我劝老大想开点，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
可老大啊，还是天天「惜惜」、「惜惜」地叫。
那真是，闻者伤心，见着落泪啊。」
「后来呢？」
「前几天，我听说语惜和那个富二代分了。而且那富二代，还进去了。」
「那老大不是机会来了？」
「是啊，我还和老大打趣，说他要是追到了，请咱大吃大喝一顿。
老大答应的特别爽快，还拜托我们给他支招。」
里面瞬时沸腾起来。
「这事我会！老子追女孩可有一套，到时候事成了，老大得请我喝喜酒。」
「就你，叶子，你先找到女朋友再说。」
里面哄堂大笑。
脸上似乎有冰冷的液体滑落。
什么时候哭了？
呵。
半年的甜蜜陷阱都让我几乎忘记，何毅山的警官证后面的那张照片。
如同我不曾告人的少女心事一般，那是他秘而不宣的隐秘爱意。
「毅山哥，我临时有事，就不参加你们的局了。」
我给他发了一条短信。
这段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我太需要一个人静一静了。
面前的电梯门打开。
我没有抬头看向来人，里面的人走出，一男一女。
女生的高跟鞋很好看。
他们好像还牵着手。
按下电梯按键的那一刻，我猛然抬头。
何毅山与李语惜。
男才女貌的一对璧人。
这就是他口中的临时有些事？
我就是个十足的笑话。
「何毅山。」我没有想到我的声音能如此冷静。
我把颤抖的手藏在身后。
两人或许刚刚没有看到我，此刻诧异地回头。
李语惜更美了啊。
所以何毅山是追到她了吧。
那我算什么？
哦对，我算替身。
何毅山示意李语惜先进去。
「为什么？」冷静的伪装终于卸下，我只觉得我的声音颤抖的不像话。
「为什么是她不是我！」
何毅山一步步向我走来，整个世界静谧无声，他的每一步如同巨雷砸在我的心上。
我在等待命运的审判。
他微微弯腰，贴近我的脸颊。
残忍的，近乎无情的。
「因为你脏。」
他打开手机屏幕，停留在热搜第一的页面。
#爆！某林姓歌手夜会圈内大佬#
里面列出的是子虚乌有的，「包养」我的金主们。
23.
娱乐圈泼脏水的行为很常见。
八卦怕是网民们最喜闻乐见的事情了，无论多么明显的陷害与抹黑，在他们眼里，只要能成为发泄不满的对象就好。
意料之中，我成为网民们众矢之的的「荡妇」。
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何毅山会相信这些事情。
他甚至没有询问我一句话就信以为真，简简单单，轻而易举地，给我的暗恋一个最为残忍的判决。
「田姐？」
我庆幸自己还能有一丝清醒与理智。
「木兮，别担心。我查清楚了，这是郑甜在背后整的。我已经让公关发过律师函了，再过一会儿我们发她郑甜更猛的料。」
在娱乐圈混着，无论做事多圆滑，多少都会有些不对路的死对头，比如郑甜。
好在田英做事一向果断。
「谢谢田姐。」
「客气什么，手都伸到我的人了，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这几天就给你好好放个假，这事儿不用管。」
「嗯。」
我挂掉电话，身体无力地从墙上滑下。
何毅山，你好狠啊。
24.
「木兮姐，公司到了。」
陈一一看我久久坐在车里不动，轻声提醒我。
思绪被拉回，我打开车门。
田英已经在办公室等我了。
「自己看吧，什么时候的事。」
桌子上的照片很模糊，但依稀能够看出是我和何毅山。
两年的事了都。
今天才发出来。
「他是我哥。」
「亲哥？」
「不是。」
田英夹起一张照片，看着我。
「喜欢他？」
我笑了，「单方面。但都是过去的事了。」
「放心吧田姐，没拿到金曲奖之前我是不会谈恋爱的。」
「真的？」田英半信半疑地问我。
「外面那小子还等着你呢。」她笑着指了指门口。
我反应了好一会儿。
「沈尘？」
「那小子最近挺喜欢你的。」
沈尘是和我同公司的歌手，小我两岁，走的是rapper路线。
最近很火的流量小生。
「小孩子心性罢了，三分钟热度。」
田英摇摇头，「我看不像。」
末了，她拍拍我的肩，「别想那么多，下个月的演唱会是你规模最大的一次演唱会，好好准备。」
「我知道了。」
上车前沈尘跑过来将一束玫瑰硬塞给我。
我感到周围有闪光灯微闪。
田英面露难色。
我对田英笑了笑。
「今晚又要辛苦你了。」
25.
和何毅山的分手是我提的。
我把郑甜的道歉信发给他，像是要证明什么。
分手，就要分的体体面面。
我林木兮不是那种随便的人，也不是容许自尊被肆意践踏的人。
「你不爱我可以，但请不要侮辱我。」
「每一份喜欢都值得尊重。」
「每一场感情都至少要有一份信任为支撑。」
「这一次是你做错了，何毅山。」
哪怕我曾经迷失与温柔陷阱，渴望成为他梦中的那个人。
所以他和李语惜牵手我也认了，毕竟我不曾是他心尖上的人。
但我不脏，一点也不。
我的爱意，它清清澈澈。
何毅山没有回复。
你哪怕……说一句没关系也好啊。
说不定，我就原谅你了。
「分手吧。」
那晚我将手机关机，将自己缩进自己的龟壳之中。
彻夜未眠，听了一夜的雨声，喝了一夜的啤酒。
不醉不归，至死方休。
26.
「分了也好，以后再见就当不认识算了。」
最温柔的语气说这最残忍的话。
我按下红色的键。
一别两宽，死生不相见。
27.
我22岁出道，23岁开了第一场演唱会，26岁获得金曲奖，29岁和沈尘恋爱，31岁与沈尘订婚，33岁有了我们的第一个孩子。
我的一生看起来都顺风顺水的，除了那场不为人知的暗恋。
沈尘是个好丈夫，也是个好父亲。
他只是看上去大大咧咧，但却能将周围的所有人都照顾的很好。
母亲在我30岁时因病去世，终究没有亲手将我交予他人。
何毅山再也没有回家看过父母，连母亲的葬礼他都不曾参加，仿佛人间蒸发一般。
街坊邻居都暗骂何毅山不孝子。
父亲那么爱面子的人，自然也闭口不谈他的养子。
我们都因为各自的心事而对「何毅山」这个名字秘而不宣。
28.
只是我不曾想到，我会以这种形式再次遇见何毅山。
那天我正手忙脚乱地给儿子换纸尿裤，沈尘正在厨房做饭。
客厅的电视机开着，新闻联播正播报着今日新闻。
我握着儿子的奶瓶出来冲奶粉，就这样猝不及防的看到了她。
他还是我记忆中的模样。
只不过印刻在黑白色的照片上。
「八年前，两名缉毒警察深入毒贩阵营，冒死向警方传递情报。
他们英勇无畏，舍生忘死，不负人民，不负初心。
六年前，因为两名警察的重要情报，我国破获一起重大贩毒案。
时至今日，案件的涉案人员已全部被抓获，等待他们的将会是法律的判决。
青山埋忠骨，山河祭英魂。
让我们致敬缉毒英雄，谢谢你们，以生命换取人民的海晏河清。」
何毅山，牺牲时年仅31岁。
李语惜，牺牲时年仅30岁。
…………
我跑回卧室，颤抖着手拨通父亲的号码。
「爸……何毅山他……」
那头的父亲也有些哽咽。
「我都知道了，兮兮。」
「你一直都知道？」
父亲的声音听起来很悲怆。
「我能猜出来。毅山那孩子，重情重义。他那么多年不回来，肯定是去完成党和国家的任务了啊。」
「只是我没想到，他没能平安归来啊……」
「我该怎么跟你何叔交代……」
我在电话这头，泣不成声。
29.
4·21特大缉毒案被一位名导拍成了电影。
导演邀请我献唱电影的主题曲，我欣然答应。
首映礼那天，我坐在影院的第一排，看着荧幕上的男主角，泪流满面。
我何其有幸，成为他生命中的配角。
枪声响起，伴随着一分钟的留白，全场鸦雀无声。
那一刻我才知道。
他何毅山谁也不爱。
他只爱脚下的这片土地，和身后的那面五星红旗。
30.
一场访谈中，主持人问我。
「《英雄无名》是林老师回归舞台后的第一首歌曲，您当时在接到姚导的邀请时有什么感受？」
「想起了一位朋友曾经说过的话。」
「方便详细讲讲吗？」
「他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他说，以命换命，去求吾民一方安宁。
他说，以吾爱，致千年不变的信仰。
他说，黎民众生，锦绣江山，他来守护。
他站在黑暗里，却为我们铸就光明。」
「这位朋友是您很重要的人吗？」
我摇了摇头。
「他是英雄」
毅山哥啊，我也只能以这种方式纪念你了。
你在暗夜里举起炬火，却无人知晓归于无名。
这世间阳光普照，却再无你。
我看向镜头，缓缓开口。
「我在这里，谢谢他。」
谢谢你啊，毅山哥。
我现在真的很幸福。
谢谢你为这众生，撑起一方黎明。
英雄长安。
愿得此生长报国，无负来世佳人意。
何毅山番外
1.
子弹射入骨髓里的感觉，真的很疼。
我拖着一条几乎废了的腿，爬到一处隐蔽的地方。
手掌被荆棘刺烂，但我早已麻木。
我和语惜几乎解决了这批团伙所有的人，但还差一个。
那边的线人说，今天他们的老大会现身。
哪怕只有一丝的可能，我也要撑着等到他。
毕竟现在只剩我一人，而我也必死无疑。
我靠在旁边的巨石上休息，天色阴沉，像是为我那些死伤的弟兄悲恸。
兮兮前几天刚刚获得了最高荣誉金曲奖，我真的替她开心。
我不常看电视，但却从头到尾看完了颁奖典礼。
昌哥勾上我的肩，「兄弟，你也是这女的的粉丝？」
昌哥，这个贩毒团伙的四把手。
「咱那叫粉丝？看女明星嘛，都图个乐子。」
昌哥递给我一个他都懂的眼神。
我漫不经心的把电视关上。
「走吧，二哥不是还有任务。」
做卧底，每天都是在刀尖上行走。
2.
我和李语惜是搭档，李语惜是我和警方之间的线人。
情侣之间，看似寻常的悄悄话都可以传递大量的情报。
这是局里商议后最完美的方案。
方案的最大变数在于木兮。
木兮大二那年出乎意料地给我表白心迹，我当然拒绝。
不是不爱，是不能爱。
那一年是我市毒贩最猖狂的一年，全局高度紧张，而线人告诉我，警察内部有毒贩的人。
木兮获奖那天，我进入上流会所暗中查访，女伴是语惜。
宴会结束，我把内奸嫌疑对象锁定在我们队里。
我和李语惜进入酒店，假意亲昵，混淆他们的视线。
语惜告诉我，她怀疑张坤。
我示意她先不要轻举妄动。
我们一同进入房间，语惜睡卧室，我睡沙发。
但那晚我一夜没睡，看完了我家大明星的比赛回放。
她真的越来越耀眼了。
她真是越来越遥远了。
张坤试探我的心上人，我假意不语，将警官证里面的照片故意漏给他看。
他信以为真。
木兮啊，千万千万，不要卷入这场漩涡中啊。
走的越远越好，离黑暗越远，他们越不会将报复的对象施加与你身上。
你要永远活在阳光下。
3.
我这一生，做过最后悔的事，是和木兮的交往。
语惜认识的富二代，是特大犯罪团伙的第一层，也是最容易触及团伙核心的一层。
只是语惜打探来的情报，对我是惊天雷劈。
我那个在毒贩团伙卧底13年的师父，身份暴露，被残忍虐杀。
师父临死前还将情报用钢管封住，塞到腿上被刀割开的伤口里。
线人将情报送出。
里面还有一封他用血写的情书。
写给师母的。
情书很简单，只有四个字。
「来世再见」。
那几天，我宿醉酒吧，却在电视上看到木兮第一次演唱会举办的消息。
私心战胜理智，我去找她。
我从来没有忘记每一次的承诺，因为她是我的兮兮，我的大明星。
我从醒来的第二天就开始后悔。
何毅山，你真不是个东西。
但我不忍拒绝木兮期待的眼神。
好在那一阵子毒贩消停了一阵，师父用生命换来的情报重创了他们。
而我也一清二楚，师父身份的泄漏，都是拜张坤所赐。
可我们还不能动他，因为他的底细局里还没有摸清。
我要为师父复仇，也是履行自己的使命。
我们必须分开。
而李语惜恰好回归。
4.
富二代因为李语惜的局已经成为一枚废棋，被自己人送进了监狱。
张坤不知从何处听说恋爱的事，组了个酒局硬要我把女朋友带来。
鸿门宴罢了。
我不能让木兮介入。
「走吧，我和你一起。」
语惜挽住我。
「你……」
我知道语惜有一个感情很好的男朋友，而她这次也立了大功，无论如何都不该再卷入这种局面。
只是她告诉我，她是立了功，却失去了他。
那天她回到男友家里，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和满地的鲜血。
血流成河。
她好恨。
5.
兮兮还是不死心和我分手，我没有办法，只能借题发挥。
那天恰好她被人陷害，成为众矢之的。
而我，说了此生最后悔的话——
「因为你脏」。
四个字，化作一柄利剑，狠狠地刺入看似在耳鬓厮磨的两人心里。
后来无数的日夜里，我辗转反侧难以入梦。
我怎么能那样说她。
她明明洁白无瑕，将一颗真心都捧给了我，却被我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本可以扯一些其他的理由的，却偏偏选择了最为惨痛的一种。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我的兮兮。
对不起。
6.
兮兮提的分手，我答应了。
兮兮啊，就当从没遇见过我吧。
好好地过自己的人生。
阳光明媚，鲜花烂漫，那是你的归宿。
我的大明星，我们就先，死生不见吧。
7.
我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
失血过多。
可我还没有等到「大哥」。
不，他来了。
只是面前挟持着语惜。
「何大警官，久仰大名。」
「大哥」伤的也不轻。。
他嘲弄地笑着，「怎么，出生入死的搭档何警官都舍得杀掉？」
「不愧是冷血无情的缉毒队长。」
「大哥」将枪死死地抵住语惜的太阳穴。
「把枪交出来，不然我杀了她。」
「不要管我。」语惜示意我。
可是啊，这一枪下去的代价是什么？
是缉毒第一大队与特大贩毒团伙同归于尽，无一幸存啊。
「不要管我，开枪。」
近乎二十年的布局，现在，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
我懂她的意思。
将死之人的对决。
她拼死一撞，「大哥」的伤口被扯到。他吃痛松开语惜。
我按下扳机。
「砰」
「砰」
两声枪响响起。
我开的一枪正中「大哥」眉心。
只是他也开了一枪。
语惜挡在我面前，胸口的鲜血殷湿了衣衫。
「语惜，你……」
她面色苍白，我把她扶到旁边，「不要害怕，刘局他们一会儿就到，挺住。」
她虚弱的摇摇头，「不…我想……去找他。」
「不要这样，语惜。我们，我们马上就胜利了，你坚持一会儿。」
你体会那种生命消逝而你却抓不住的无力感吗？
「队长…其实我有时候会想……有时候我们牺牲这么多人……就为了抓那么几个毒贩，值么？」
下雨了，雨水滴落在脸上，如同天空之泪。
我把外套脱下，裹在她身上。
「值啊。」
「我们的身后，是万家灯火。」
「这些事情，总不能让那些束手无策的百姓们做吧。」
语惜的声音越来越虚弱，「队长啊，你没有变。」
「那你对她，愧疚吗？」
雨越下越大，冷风灌入伤口，但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
雨水混着泪水流下。
「我们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从14岁的林木兮告诉他自己考上了四十一中开始。
从我只身一人选择入警卫民开始。
人生的火车走到了岔路口，他们各奔东西。
他孑然一身驶入黑夜，不见踪影。
她一心一意走入光明，万众瞩目。
「她的阳光，我来守护。」
这是我与她最后的关联，也是无名之人最隐秘的爱意。
语惜的头渐渐垂在我的肩膀上。
「队长，我好像……看见他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
「后悔吗，语惜？」
「无悔。你呢？」声音细如叮咛，在喧哗的雨声中飘散。
「无悔。」
英魂葬青山。
8.
缉毒第一分队在4•21特大贩毒案中全员殉职，无一幸存。
相关涉案人员在其后六年内全部归案。
队长何毅山中弹15枪，荣立一等功。
其搭档李语惜中弹7枪，荣立一等功。
为保护英雄家属，其余英雄姓名暂不公布。
据增援的队友回忆，
「我找到他们时，他们倚在一块石头上，衣襟被鲜血浸透，周围的土地也是一片血红。
雨很大，似是这场血战的哀歌。
而他们眉眼带笑，就好像，看到了黎明破晓一样。
我们脱帽敬礼，敬这漫山遍野的英魂，敬他们尽此一生，肩负起身后的亿万黎民。敬这片土地，终迎来阳光普照，山河长青。」
9.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何毅山看到了他的大明星。
这个世界有黑就有白。
愿得此生长报国，无负来世佳人意。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林木兮以为，她跨越十年的暗恋在何毅山眼里就是一个彻底的笑话。
她卑鄙无耻的偷走了他对他白月光的深情。
殊不知，她魂牵梦萦的那个男人，在那个似哀歌的雨夜里，守护着她的黎明。
愿得此生长报国，无负来世佳人意。
不负如来不负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