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大哥去世10周年
1976年唐山大地震受惊吓之后,父亲的身体就每况愈下,大哥考学无疑是一针强心剂,让父亲身体一下子好了许多。1979年夏粮丰收,家家囤满仓盈,喜笑颜开,暑假大哥带我到山里头老县城一带打工,协助市供电局架设高压电缆。我们刚适应了这份翻山越岭的小工活,家里突然捎来话说:下暴雨家被淹了,让我们赶快回去。接到传话天都快黑了,大哥心急如焚,明显感受到责任和压力,我们急忙收拾东西,连夜晚就赶回了家。
到家后,家已不成家了,桩基全部被淹没,五孔窑洞坍塌,父母一辈子的心血毁于一旦,看着这一切,大哥痛苦不堪,心在流血。大哥是个有担当有作为的人,他知道这是天灾洪祸,是我们无法左右的,但他明白我们要做的,就是把灾情造成的损失降到最低。在家门分院及亲邻的帮扶下,我们开始了自救。一个多月的时间,大哥带着我们把窑洞中掩埋的所有家当、粮食、盆盆罐罐全部刨了出来,把整个院落从头到尾翻了个底朝天,周围人都夸大哥吃苦能干,像个当大哥的样子。本来9月初开学,大哥晚去了半个多月,临走时人都失了形,瘦成了黑绳绳。
屋漏偏逢连阴雨。这次暴雨袭击,来势汹猛,村上几十家的窑洞都被吞没了,父亲是被邻居叔父救出来的,虽然受了惊吓,但父亲并没有倒下,而是出奇的精神,好像变了个人似的。靠着他老人家的人脉,坚持经管着把房盖好,一家人于春节前搬入了新居。也许老天爷早有安排,房子盖好了,有家可归了,一家人欢欢喜喜过新年了,父亲却旧病复发,除夕夜之后再也没有站立起来。父亲于1980年农历3月22日离开了人世,终年53岁。一棵大树彻底倒下了,我们心中的天塌了。安埋父亲那天,大哥哭天喊地,几次都哭得晕死过去。
父亲去世后,家里的重任就落在大哥肩上。那时,二哥因自身原因辍学,是家里唯一的劳力,大哥虽然上学,但无时无刻不操心着家里。参加工作或结婚,遇礼拜天节假日都回家,帮忙干农活,上山阔捎子拉硬材。每到农忙季节,割麦、扬场、摆麦这些拿手活都派上用场。
80年代农村土地承包,我们家种植了烤烟这个经济作物。烤烟清明节前后育苗、栽种,暑假正好是烘烤期。恰好大哥和我、弟弟都放假,大小劳力都派上用场。我们从地里摘下一片片成熟的烟叶,一车车拉回家,然后一撮撮绑到烟杆上,又一排排装进烟楼里,然后是点火、持续三四天的烘烤。烟叶烤黄后,就是拆楼了。拆楼必须在后半夜或天亮之前,因为那个时候有潮气,烟叶不会受损。回想当年种植烤烟,整天像打仗一样,最累的是装楼,最苦的是烧楼,最难受的是拆楼,最麻烦的是卖烟叶。农民知道这难缠,但无第二选择。我们到了暑假,与大哥并肩作战,那些年主要靠种烤烟维持着生计。
大哥对我的关怀和帮助,这辈子是不能忘的。1981年我上初三时,大哥刚好分到我们学校教书,给予了我无微不至的照顾,甚至没有大哥的教导,都不会有我的今天。那时生活条件差,每周背的干粮,都是母亲用玉米面烙的坨坨馍,刚出锅时还不错,可一凉下来就很难下咽。大哥心疼啊,每周总有那么几顿,他啃干粮,给我在老师灶上端来热腾腾的面条,或拿几个雪白的馒头,现在回想仍有点流口水。这种待遇同学们是很羡慕的。由于有了这种关照,就不免会在学习上放松自己不肯用功。记得一次考试成绩非常糟糕,甚至连参加年级数学竞赛都差点落选,大哥知道后,狠狠地教训了我一顿。没有大哥的及时点醒,可能这辈子就在家里蹲了。
1982年9月拿到录取通知书后,是大哥送我去学校的。那时,班车一天一趟,错过了就基本出不了门。记得那几天,天一直下个不停,我们从早上等车一直到中午,就没见班车的影子。无奈只好选择步行去县城,第二天坐班车到学校。平时我们走小路需三个多小时,那天下雨路滑我们绕公路整整走了六七个小时。大哥背着铺盖行李,我拿着其它小东西,大哥大踏步往前走,我一路小跑跟在后面。那时,也没个雨伞,我们身上裹个塑料袋,头上戴顶草帽。一路上,大哥头上雨水汗水夹杂着直往下淌,至今那一幕我仍记着。晚上我们住在姑父单位的办公室,淋湿的衣服又用火炉烤干。
大哥的学习能力、应变能力是很强的。1984年,他又考上教育学院深造了。毕业后,从我的母校一名初中教师,摇身一变,成了全县最知名的高中老师,别人找关系都进不来,大哥却是靠自己的努力一步步实现的。没过几年,教学上有了建树,有了立足之本,也把大嫂从乡镇学校调到了一起。
大哥是一个穷则思变、不太安分的人。九十年代,教育行业工资拖欠严重,越穷的地方越不重视教育,他就萌生了离开教育、从事行政的想法,为此折腾了好些年,最终努力无果。他看希望渺茫,又开始另辟蹊径,干起了老本行,在农村承包了几十亩苹果园。其实,这是穷折腾瞎折腾,但工资开不出、一家老小张嘴要吃,你不折腾能行吗?果然,赔了夫人又折兵,人没少受罪,钱没少投入,也没能成为万元户。
1986年我学校毕业时,大哥二哥都已有了自己的小家,家庭的天平自然就倒向了他们那一边。母亲是一个聪慧理智的人,眼看不能再将就了,就商量决定分开过。其实家没啥可分的,大哥二哥分的都是要还的账,两个弟的上学以及母亲的养老我们仨共担。亲历分家的我,感受四个字:亚历山大。但人不能坐以待毙,得为家做点事啊?我们单位库房的下脚料——棉纱,在农村很有市场,因为母亲一辈子织布纺线,经常要到集市上去买。我与母亲一合计,先试着进了一包,经母亲梳理后,四弟走街串巷卖得还不错,以后四弟就做起了这门营生,很快家里就不再为柴米油盐发愁了。有一年,我看公司库房有堆积入山的废弃麻绳,就告知了大哥。大哥很感兴趣,就全部买了回去。每周带着孩子到集市上去卖。据说还赚了不少。当然这都是些小本生意,挣的是个辛苦钱。
大哥那颗不安分的心,一直在思考在转动,一刻也没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