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仪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后,陈建斌抬腿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心想不如索性去公园里活动一下杵在电脑前有些僵硬了的身体,这一放松下来才发觉这两侧太阳穴胀痛得有些突突的狂跳。
他边走边看,一路倒有不少新发现,小区门口的茶馆和美发店拉着卷闸门,卖早点的门面被门窗店给并了一起,那家沙县小吃改名叫“淘宝*沙县/萌系治愈所”,店招设计用粉红粉黄白三种色调,店内墙面刷成了暗黄色,画着几幅蓝绿色调的自然风彩绘,每张餐桌的上方用明线吊挂着当下最流行的工业风大罩灯,鹅黄色的金属外壳,不仅没了硬朗感倒是显得有点温馨,实木原色的桌椅,做旧水泥地坪漆,大落地玻璃窗,窗间柱子前摆着几盆绿油油的爬墙绿植,从前那种土气破旧已无处寻觅,直接变身成了一家时尚咖啡屋。店里生意还不错,他不禁有些好奇,是不是菜品也被革过命而耳目一新呢?
他家地处闹市区,周边簇拥着住宅楼、办公楼和各色餐饮娱乐场,附近的这几条街,以前哪怕是在凌晨也都还是人来人往的热闹,今天时晨尚早却看不到什么人,各个办公楼也是黑灯瞎火的。最让他感到意外的是他常去的那家咖啡馆不知何时也已人去楼空了,他停住步子,探头往里看了看,小院里的大小花架上空无一物,落地窗边的桌椅也不见了。这家店离自己小区直线距离不过五六百米,可他在这住了十来年,当初如果不是在大众点评上找休闲场地是不会发现的,这店坐落在一个办公园区的樟树林里,樟树长得有三层楼那样高,靠街道那一侧又被密密麻麻的桂花树、相思竹等树木给遮挡得严严实实的,这位置隐蔽得他即使按着导航走,也还是绕了好几圈才摸到设在景观林一侧的店门。每次无论中午还是晚上来,基本上都是客满的,子仪有个姐妹还2年前眼红人家得天独厚的位置和红火生意,半开玩笑地说“他们要什么时候肯转让,我一定盘下来”,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
昏黄迷离的路灯下,那棵冠幅足足挡了三个大窗子的桂花树花枝挂满了一团团的嫩黄色花朵,空气中香气弥漫漂浮,看来魏萝卜在聚会时说的“公司今年单子突然一下子就消失了”是真的,今夜所见好像人们也是突然一下子就不加班不娱乐了,经济周期波动的浪潮真切地漫延到了现实生活中,前几天看到过一组 “人均购房支出”占“居民人均收支余额”比例的数据,自2013年至2018年3季度这个数据的从63.67%飚升至119.25%,6年时间将近翻了一番,也就是说,其实不是人们不用娱乐了,而是居民口袋里真的没有余钱可以用于娱乐了。
公园里到处都是晚锻炼的人,一群又一群跳广场舞的老年美少女们把稍大点的场地都给占领了,陈建斌边溜圈边有一搭没一搭的放飞了思绪自由徜徉,或许这跌跌不休的大盘是在提前兑现经济走弱的预期?又或者这些都只是刚刚开始,经济危机的大片还没上演?他越想心里越有些沉重起来,直到一对老夫妻操着一口地道的本地话从他身边走过“真当是搞不拎清现在的小年青子个想的,侬窝一个多亿做点啥西不好?去炒股!亏光不够,还倒欠!真当是作孽死了!”“人心不足啊!还不是想要更多钱!”他再也不想呆在这个因为照明不足而举目四野尽是幽幽黑的公园里了。
这是在说有人亏了一个多亿?一定又是那该死的杠杆干的!看来三年前那场由强行去杠杆引发的股灾之殇早被人们给淡忘了,也许人这个物种对痛苦的记忆也就比鱼类长了那么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