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天堂中的父亲
我挚爱的父亲于2021年11月4日凌晨6点仙逝,看着躺在床上的父亲那么安静,那么慈祥,仿佛睡着了一样,任凭我千呼万唤,都无法得到他的任何回答,任凭我泪雨滂沱,他渐渐冷却的手告诉我,我们已阴阳两隔。
亲爱的父亲,您让我体会到撕心裂肺与肝肠寸断的痛苦,也让我理解了此恨绵绵无绝期的遗憾。
没有经历过至亲至爱的人离世,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死亡”到底意味着什么。
都说父爱如山,高大巍峨;
都说父爱如伞,总在有雨的云里撑着。
如今,我的山已坍塌,我的伞已不在。
这种万念俱灰肝肠寸断的心碎,唯有亲身体会才知道爱有多深,心有多痛。
父母是我们和死神之间的一堵墙,父母在,你看不见死神,父亲走了,你必须直面死亡。
曾经以为死遥不可及,没想到有时却近在咫尺。
曾经多次赴朋友家中吊唁他们的亲人离世,也曾经到殡仪馆参加追悼会看到他人的悲伤,那些大多是礼节与情感的交汇,那些悲痛和忧伤无形而短暂。只有当自己最挚爱的亲人离世,才会知道什么是撕心裂肺,什么叫刻骨铭心,唯有此时才明白,失去意味着什么?死亡究竟是怎样?
尽管这半年以来多次往返于医院、重症监护室、普通病房之间,身心俱疲心力交瘁地一次次与死神展开拉锯战,住三级甲等医院,找心内科最著名的专家,在病房医护人员给予吸氧、输液、输血各项治疗,出院后好生照顾精心调理,鸡蛋、牛奶,小米炖海参,银耳百合,人参炖土鸡。仅用西医怕效果不明显,就把知名老中医请到家中把脉开方,每天用砂锅熬煮中草药,为了减轻水肿遵医嘱每天炖一条鲤鱼,兄弟姐妹们今天你送鸡,明天她送鱼,整个家族齐上阵,都没能扼住疾病的咽喉。
尤其是疫情期间,陪护家属仅限一人,谁测核酸谁陪护,每天24小时不能换人,那是一段怎样灰暗的时光,现在回想起来我都不知道当初是怎么熬过来的,当我坐在重症监护室病区门口冰凉的铁椅子上,度过一个个不眠之夜,当一次次听医生喊家属让我签字,病危通知、输血通知、催费通知,当我看着每一个病人被推进去几分钟后,护士面无表情地把患者进去时所有的衣物都扔出来时,才知道人一旦进入重症监护室就会全身衣服脱光,上呼吸机或者气管切开,输液、心电监护、导尿管,全身插满各种仪器和管子,癌症、肿瘤、车祸、各科危重患者都在这里集中,此刻,性别、尊严、体面,在这里通通无需谈,能够有心跳、有呼吸,能够活着出去就是最大的恩典。
重症监护室拒绝一切探视,无论您在这里住院多少天,家人都无法探视,很多人死亡之前也来不及和家人最后道一声再见。而重症监护室的医疗费几乎是按天和万来计算。也只有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口,你才会知道钱在生命关头,就像是一张纸一样轻薄,一捆一捆扔进去,连个水花都不见。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一墙之隔的病房中是昏迷无助的患者,重症监护室走廊外是一个个面色晦暗心力交瘁的家属,作为曾经在医院工作过多年的医生,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面对死亡,面对如此惨烈的人生,这对我来说无论是视觉还是心理上都是巨大的冲击。因为我曾经工作的科室是妇产科,每天迎接的是新生命,每天看到的都是充满笑脸的产妇和家属,所以,即便是工作在同一级医院,知道重症监护室的存在,却从来没有关注过这里的动态。
但是在重症监护室的每一天都上演着各种人间悲欢,我看到原阳县一对兄妹无奈地支付了18万元医药费后,拔掉了老母亲身上的管子拉回了老家,我看到一位四十多岁的父亲悲怆地把车祸未能抢救过来的儿子送上殡葬车,我看到一位三十岁的妻子卖掉房子苦苦撑着,希望在监护室里的脑出血丈夫能够苏醒过来,这一幕幕让我提心吊胆,这一桩桩让我心惊胆战。
很多陪护的家属连日煎熬疲惫,每天都是紧盯着重症监护室门上的一个小窗户,每当有护士打开就会喊:几床家属,过来拿催款单,几床家属,医生叫你签字。几床家属,某某某需要往普通病房转。每一次小窗户的打开,都是又惊又盼,惊恐坏消息传来,盼望家人有好转。
这是怎样一种日子,这是怎样一种折磨?这是怎样一种炼狱般的生活?
没有哭过长夜的人,不足以谈人生。
当我们真正的懂得和理解了生活的苦难与惨烈后,才能悟出真相,接受现实,坦然面对。
获嘉县一位大哥每天晚上都躺在走廊的椅子上,已经坚持了半个月,封丘一位大姐自备简陋的垫子和衣而卧,老年丧子的大爷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祈祷重症监护室里七十多岁老伴能够醒来。在这里,家家都有血泪史,人人都有苦涩的泪。
本就神经衰弱的我要么来回踱步,要么在椅子上坐着,要么在医院的长廊里走着,从东到西,一步一步,每一步都是煎熬,一次一次,每一次都是炼狱。从清晨熬到天黑,从傍晚熬到黎明。我一次次的祈祷,祈愿上帝保佑您能够挺过来,一次次的恳请上苍眷顾,让父亲能够康复。
无论愿望多么美好,现实却总是那么无情,最后一次入院五天后,父亲自己强行拔掉液体,执意出院回家,也许,此时的您已经不想再进重症监护室,不想插管上呼吸机,您想在生命最后时刻有尊严,有家人的陪伴。恭敬不如从命,傍晚我和老公含着泪用轮椅推着您从病房出院回家。
看着您心脏衰竭合并肺水肿呼吸困难,就按照心内科主任的建议给您买了医用制氧机,在家能够随时吸氧,维持血氧饱和度,看您吃不下饭日渐消瘦,托朋友从华兰生物购买白蛋白,把护士长请到家中给您输液补充营养,女儿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到极致,只想用孝心感动上苍,祈愿您多陪伴我们一些时日。万万没想到,竭尽全力能够依然获得如此悲痛的结局,怎不让人痛心疾首万箭穿心。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您的猝然离世,留给我们一份无法跨越的距离,一份无法报答的恩情。
尽管说“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态,但是如此的猝不及防还是让我难以接受,陷入深深的悲痛无法自拔。
白天哭泣,晚上落泪,当着八十岁老母亲的面我要尽量忍着,我若倒下,她又哪来活下去的信心和勇气。
我一次次告诉自己要坚强,因为还有责任,因为还有牵挂,因为还有未了的心愿和希望。
这些天,几乎流尽了半生的眼泪,不敢照镜子,不敢看自己,此时明白什么叫一夜青丝换白头,物是人非花不留。
已过知天命的年龄,方才明白,人这一生,亏欠最多的,只有两个人:那就是父亲和母亲。
他们给子女的爱最深,对孩子的情最真。父母是天底下最操心的人,是无条件爱我们的那个人。
有父母在,我们永远是孩子,有父母在,我们就心安,无论多少人间风雨,家才是我们最可靠的港湾。
失了慈父便像花插在瓶子里,虽然还有色有香,却失去了根。有父母的人,心才是安宁的。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路,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这句话已烂熟,但没有经历过,永远不会懂得其中的悲与伤,痛与悔。
鲁迅曾经说过:“父母存在的意义不是给予孩子舒适和富裕的生活,而是当你想到你的父母,使你的内心就会充满力量,会感受到温暖,从而拥有克服困难的勇气和能力,因此,获得人生真正的乐趣和自由”
父母是隔开死亡与我们之间的那道墙,正因为有了这堵墙,我们才能够有勇气走四方,正因为有这道墙,我们才无惧风雨不怕受伤,也正因为有了这道墙,死亡被他们用身躯隔开,变得遥远而抽象,守护我们的只有父母的爱与慈祥。
家庭圆满,父母安康是人生幸福的源泉。
著名歌星费玉清曾宣布退出演艺圈,他说“当父母双亲都去世后,我顿失了人生的归属”,到了知天命的年龄,害怕墙塌屋倒,再光鲜的人生没有了他们的喝彩也陡然失色。
记得在您出院在家休养的时候,我们曾经进行过一次这样的对话,我说:爸,您对自己的人生感觉满意吗?
您想了一下说:我对自己的人生很满意,和你妈相依相伴一辈子,虽然没有什么大富大贵,但是平平安安,挺好的。
我问:您感觉孩子们都孝顺吗?您满意吗?
父亲说:这次生病孩子们一个个都非常孝顺,你们自打结婚以来啥事都不用我操心,生活上照顾的很好,尤其是几次生病都是你们推着轮椅带我进进出出,我非常满意。
我问:爸,这辈子您最开心的是什么时候?
这时父亲脸上洋溢出别样的光:很多时候都开心,孩子们一个个结婚的时候,每年过生日的时候,父亲节一大家子聚餐你们给我送礼物送花的时候,孩子们又有了下一代,小孩子满地跑着叫姥爷、太姥爷的时候,好多开心的时候。
问:记忆中您最幸福的是什么事情?
答:要说最幸福的事情应该是你带我俩坐飞机去澳洲吧,住花园别墅,看悉尼歌剧院,坐游轮,看袋鼠,吃龙虾。
问:如果再次犯病,您愿意再去重症监护室上呼吸机插管治疗吗?
父亲突然变得沉默了,过了一会儿说:尽量不插管吧,已经进重症监护室几次,不想再遭罪了。
问:爸,您还有什么愿望或者遗憾吗?
老父亲像个孩子一样笑了:没有什么遗憾,最大的愿望就是身体健康。
那天的下午阳光很暖,时光很慢,我和父亲就这样手拉手,肩并肩,坐在沙发上随意而真切交谈,可是彼此心里都明白:死神已在不远处虎视眈眈。
在父亲离世前一天的下午,因为心肺功能衰竭他一直在咳痰,有时候咳不出来就会出现憋气,拍背,吸痰,输液,一直陪伴我们的好友来家给他输白蛋白,父亲还能够叫出她的名字,称赞她年轻,没怎么变。
液体输完了,朋友开车走后,我和妈妈给爸爸洗头,洗脚,我给爸剪了手指甲和脚指甲,也许是冥冥之中有什么预兆,父亲曾一度呼唤我奶奶:娘,娘啊,你来了。
我用热毛巾包裹住父亲的双脚,想多给他一些温暖和力量,不久,他就安睡,进入梦乡。我们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感觉又闯过了一道难关,想着输了白蛋白,怎么着也能再撑几天,没想到,第二天凌晨6点,已仙逝归天。
无论是否接受,现实就是如此的残酷,我必须接纳您已经去了天堂。低回的哀乐,黄白菊的花篮,楼道里摆满的花圈,一切是那么虚幻,又那么真实的存在。在大脑混沌空白中操办着丧事,一切都是那么朦胧模糊,我感觉自己的躯体在机械的走动,而我的心早已六神无主飘忽不定。好在有众多的兄弟姐妹亲朋好友相助,安抚母亲,布置灵堂,联系殡仪馆,到社区开证明,通知亲友,联系墓地安葬以及碑文篆刻,上报单位人事部门,联系饭店、车辆,确定追悼会日期和流程,一切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中运行。
我挑选了您最帅的一张彩色照片制作遗像,把您最慈祥的一面留给大家。家中采取新式葬礼,不是披麻戴孝的老式着装,而是一袭黑衣胸佩白花,臂戴黑纱,灵堂设在湖畔新居的客厅,挽联是我亲自给您写的,您的名字叫张存芳,挽联是:芳魂跨鹤随风逝,存得恩泽佑后人。横批:深切缅怀。
11月7日上午8点在殡仪馆为您举行了庄严肃穆而隆重的追悼会,邀请了新乡市著名主持人郭先生,他声情并茂地介绍了您的生平事迹,从出生农家,当老师,从军,到转业地方在河南省第二监狱退休,一生勤勤恳恳认认真真,为人善良豁达富有爱心,获得荣誉无限。到一声声呼唤:您的女儿送您来了,您的亲人送您来了,您的战友们送您来了,大家来向您作最后的告别。看着躺在鲜花丛中安详的父亲,所有人无不潸然泪下失声痛哭。
我心痛到无法呼吸,强忍泪水致悼词,这是我与您的灵魂对话,也是我对挚爱父亲的真实评价,更是我泣血的呼唤和思念。
父亲几十年人生历程虽然历经磨难饱经沧桑,但您用勤劳的双手,和母亲一道将日子经营得红红火火;用淳朴的爱心,抚育出优秀的儿孙;用自己的善良和热忱,将我们整个家族凝聚成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虽然父亲没有显赫的身份地位,没有大书特书的丰功伟绩,但您用一颗真诚善良的心,和无私博爱的情,赢得了所有人的尊敬和爱戴。您的慈爱和善良是我们无法忘却的缅怀,您的豁达乐观是我们继续前行的明灯。
今天,父亲永远的离开了我们,即使泪雨滂沱,即使痛断肝肠,也无法唤回父亲的笑颜。致悼词过程中我手脚冰凉几度哽咽,无法自持,亲人的爱与痛相信您也会闻听,会理解,会心疼。
父亲,从您离开的那天起,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你,白天想,中午想,晚上想,吃不下睡不着,从您生病到离世这段时间每天都是靠服用安定片才能够入睡,有时候一片不行吃两片,到凌晨三四点还不能入睡就再加一片强力镇静剂,我感觉自己已经在悲伤中彻底沦陷,无法自拔,完全被泪的苦海淹没,不能见人,不能说话,一张口就无语凝噎泪流满面。
自责、悲伤、心碎、遗憾,各种情绪交织,压抑、焦虑、悲观、抑郁,甚至想随你而去。
此刻,我独自坐在窗前,外面刮着初冬的寒风,刺骨而冰冷。
夕阳西下,树上的枯叶簌簌落下,翩然起舞与枝干告别,是那样的不舍。而我对父亲的思念正像那依恋着大树的叶子,即使含泪也不愿坠落。想着,念着,眼角的泪再次无声地滑落。
父亲,我从未感觉您的离开,总觉得您像往常一样下楼了,出去玩了,虽然您已经在龙居山翠柏环绕的公墓安葬,在我的心目中您永远是一尊慈爱而温暖的雕像。
爸,你在天堂还好吗?祈愿天堂里没有病痛苦,
您对我们的抚育和培养,功比山高;对我们的言传身教,恩比海深。您的音容笑貌依然如昔,深深地镌刻于我们的脑海。您的慈爱永远在我们每个人的身边,当记忆被年轮辗过,留下的是永久的思恋,当生命伴着叶落而无声,留下的是记忆中弥足珍贵的碎片。
生如春花之绚烂,逝如秋叶之静美。
我最亲爱的父亲,逝去的是您衰竭的躯体,升华的是您不朽的灵魂!
您的勤劳、善良、乐观、坚强,将会在我们整个家族生生不息代代相传!
请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母亲,让她幸福开心的度过晚年。
因为爱,因为责任,因为未了的心愿,我会坚强起来,请给我一段时间,去修复心灵的创伤,去实现您没能实现的梦想,继续传承爱和光。
长歌当哭悲无尽,血浓于水祭亲人。
愿您在天堂安好,安息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