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事的起点定位在1753年秋季弗吉尼亚的首府威廉斯堡。
对于时任总督的罗伯特.丁威迪来说,这本来应该是一个充满了期待和梦幻的秋季。
因为秋季收获之后,就意味着弗吉尼亚的社交季的到来——社交季是英国上流社会的甜蜜的时光,在英国本土的5月份,北半球的禽兽们纷纷进入发情期的时候,各地的上流社会成员也会蜂拥来到伦敦,接下来的几个月他们会举行大大小小的舞会、宴会、沙龙、骑马野餐等室内室外的交际活动等,这是联络感情的好机会,也是谈情说爱的好机会、也是缔结儿女婚姻好机会、同时也是互相割割对方“靴子”的好机会,这种活动是让英国上流社会寻求欢乐、展示财富和地位的季节。
不过在弗吉尼亚没有英国那么多躺在祖业上享乐的家伙,在这里每个种植园都离不开精心的管理,上等人们必须在秋季收获之后才能有足够时间从事这样的活动——这时平时象一座空城一样的威廉斯堡,这时也热闹起来,成堆的大种植园主从乡下赶到这里参加社交季活动。
尽管是英国政坛上被淘汰的政客,不过在弗吉尼亚皇家总督依然是权力、荣耀、英国礼仪和时尚的代言者,社交季备受宠爱的“娇点”。
如此幸福的玩乐时光即将到来,但是丁威迪却倍感烦恼,烦恼的源头来自于这一年春夏时节,法国在俄亥俄采取的军事行动。
这一年的春天,大约1500多名法军和同等数量的印第安人雇佣军从伊利湖登陆,在俄亥俄地区建立了一系列的堡垒和工事——这里过去是易洛魁人同盟领地的核心范围,不过随着易洛魁人的衰落,英法势力都深入这里。
对于法国势力来说,这里是他们两块殖民地的交接地——北部的新法兰西和南部的路易斯安那像一个巨大的转折形贯穿于北美大陆,看起来壮丽无比,不过实际上法国人的势力主要在圣劳伦斯河与密西西比河河口地区,中部是很空虚的,法国人希望加强这里的力量,把英国限制在东海岸。
而英国人自然也希望打破这种围堵,把法国殖民地一分两段,为了这样的目标,英国人按照过去的经验,采取政府搭台,民间私人资本唱戏的老模式,鼓励成立土地投机公司,向这里扩张。
对于土地投机来说,弗吉尼亚一向是热情高涨的,很快好多家土地投机公司就纷纷成立,其中最大的一家叫俄亥俄公司,是有弗吉尼亚一些列大种植园主大地主和总督共同入股的——丁威迪也是大股东之一,眼看投入的钱要鸡飞蛋打,谁能满心轻松的投入社交季生活呢?
丁威迪决定做好军事行动的准备,不过在这之前,他需要一个人派往俄亥俄地区,这个人有三项任务:
首先,要作为外交使者面见法军将领,向对方发出最后通牒,申明英国方面的强硬立场,起到先礼后兵的效果;
第二,要为军事行动打一个前站,看看地形地势,联络当地的印第安人,争取同盟者;
第三,顺便勘察一下土地,看看那里有比较肥沃和适于开垦的土地,为公司的投机做好情报工作。
这是一个公私三便的差事,不过要早到这样的人选也不容易,第一点,路途遥遥,高山阻隔,大多数是没有道路的野地,匪盗出没,沿途的印第安人敌友难辨,所以这个人必须有野外生活的经验;第二点,因为要担任使者,这个人必须出身好,不能是一个野地里大老粗;第三点,他还要懂得地图测绘,土地丈量这样的技术;第四点,他必须是自己人——也就是说他必须是俄亥俄公司的人——这么好的机会不能让别的公司抢去。
很快公司的大股东费尔法克斯男爵就推举了一个人选,新任的北峡地区民兵少校——乔治.华盛顿,他出身富裕的大种植园主家庭,骑得了快马,打的一手好枪,身高九尺,相貌虽然比不了子都宋玉,但也是仪表堂堂,端的是大英帝国的英挺好男儿,用他当使者绝对“张脸”;而且还从事过多年土地测量员的工作,土地勘测自然毫无问题,虽然没去过俄亥俄那么远的地方,但是也算是有很多野外经验。
最重要的是他的哥哥也是劳伦斯.华盛顿俄亥俄公司的股东之一,要不是去年得了肺结核死掉了,本来应该是公司总裁的最有力竞争者,所以绝对绝对是自己人,绝对百分百的可以信任,沿途发现什么肥水也绝对不会流到外人田里。
总督丁威迪看了推荐信,又对来人进行了一轮面试之后,对这个人选非常满意,于是刷刷点点写了一封公文——里面自然是申明了英国方面对俄亥俄地区的“主权”要求,并对法国抢地盘的行动予以严厉的警告,今后发生任何后果都是法国责任云云,然后支了一笔钱给华盛顿做经费——其余的事情你自己搞定,这也是当时英国人普遍的办事作风,什么事都是承包制,如果钱花冒了,没办法你只好自己掏腰包补上,不存在事后拿着发票来报销这种事情。
不过对于乔治.华盛顿来说,他主要目的是为成名来了,自然不在乎是否自己贴钱,很快雇佣了最好的向导和翻译,以及医生、保镖等队员总计6人,同时还采购了车马、帐篷、粮食、药品以及用于拉拢印第安人部落的各色礼品。11月15日,准备停当,在威廉斯堡进入一年的狂热欢乐季节的时候,他们象西区取经的唐僧师徒一样,离别花花世界,前往俄亥俄地区。
在一些书里华盛顿家族被称为贵族,但是实际上他们并没有贵族头衔,他们出身于英国一个乡绅阶级。
当然这在英国并不丢人,因为英国的特点就是贵族头衔数量特别少,如果按照很多其他国家来看,英国的乡绅阶级就等同于贵族,他们和贵族一样占有大庄园,只是没有官方头衔而已,乡绅也以准贵族自诩。
英国历史上贵族特别少,这是在欧洲上很罕见的,造成这个原因的很大一点是严格“限定继承权法”,每个贵族都只有一个男性后裔可以承袭土地和爵位,其余的儿子只能自寻出路——当然其他国家也有继承顺位,不过即便是不能继承爵位的儿子们也有一些比较小的头衔作为“安慰奖”,所以在欧洲的其他国家贵族数量都非常庞大,当然并不一定每个贵族都那么富有光鲜,很多贵族都很贫穷,有的甚至都沦落为做裁缝之类的工作。此外还有一点,英国贵族阶层的“计划生育”工作做的特别好,因为每隔一段时间,他们就互相呀呀呀的厮杀一通,尤其是红白玫瑰战争更是让不少贵族家庭绝了根。而且不知是人种问题还是气候使然,这个国家男性搞基的特别多,无论是国王还是贵族,总是多一些不爱红颜爱“菊花”的,所以生育率自然上不去。
英国内战的时候,华盛顿家和许多大地产者一样站在国王一面,反对工商业资产阶级组成的议会,结果被狠狠的修理了一顿,从此家道中落,1656年,约翰.华盛顿移民到弗吉尼亚,从此开启了美洲的华盛顿家族。
乔治.华盛顿的父亲奥古斯丁.华盛顿的父亲早年经营航海业,后来经营铁矿和铸铁业,最后象所有弗吉尼亚的富人一样,认为经营田产才是最体面的事情,开始集中财力经营土地。
华盛顿家也非常重视几个儿子的教育,乔治.华盛顿的两个哥哥都被送到英国留学——即便是大种植园主家庭送孩子留学也是很难的事情,因为英国的汇率操纵政策,让他们在英国的花费极高,往往他们不得不变卖一部分地产才能凑齐送孩子留学的钱。
在几个孩子中他的大哥劳伦斯是家里出的第一个了不起人物,他在英国留学归来之后,打理家里的铸铁厂。1739年时英国和西班牙爆发了一场战争——这次战争的起因是西班牙在加勒比海的缉私船员割掉了一个英国走私贩子的耳朵引起,史称“詹金斯的耳朵战争”(日不落帝国从来“严重不抗议”,无论是走私还是贩毒,只要是我大英帝国人民就一律有理)。
战争中英国舰队在北美就地补充兵员以弥补损耗——普通水兵一般就是拉壮丁的模式,上船之后祭出皇家海军三件宝——“鸡奸、鞭打、朗姆酒”,很快就治理的服服帖帖,不过军官的补充就比较困难了。这个时候劳伦斯报名参加了海军,高材生很快就被重用,并立有战功,得到当时指挥舰队的英国海军上将爱德华.弗农赏识——这也是劳伦斯把自己的庄园命名为弗农山庄的原因,这个庄园也是后来被乔治.华盛顿继承并作为住所的地方。
这场战争让劳伦斯成为弗吉尼亚的名人,和当地显赫的大门阀费尔法克斯家族的女儿联姻,从此平步青云进入弗吉尼亚权力阶层的最中心。
乔治.华盛顿是家里的三子,母亲玛丽.鲍尔是奥古斯丁.华盛顿结发妻死后的续弦,这个玛丽.鲍尔虽然是小门小户出身,不过据说生的非常美丽,乔治.华盛顿显然也继承了这份优良基因。
有人可能说,他长得很一般呀?
我靠!你看到的美元上画像是六十多岁时的华盛顿。
按照原定计划,乔治也是要去英国留学的,但是11岁时父亲奥古斯丁去世,分家时乔治.华盛顿得到4400亩土地和10个奴隶,不过这些财产在成年之前都在他母亲的掌控下。
过了几年两个哥哥提出乔治该去英国留学了,这是他们家几代来一直的传统,他们的父亲也去英国留过学,两个当哥哥的也去过——不过继母sayNO。
我家乔治什么记账、管理田产、测量土地什么都学的很好,在弗吉尼亚生活这些就够用了,看不出有什么留学的必要,而且留学回来的也不一定就有好前程,“君不见留洋海龟天上来,化作海带一大片”吗?
自己家虽然比上不足,比下却绰绰有余的,而且自己儿子马骑的好、人长得帅,平时管理管理田产奴隶,泡一泡村姑,日后取一房门当户对人家的闺女,让自己抱抱孙子,那小日子过的多来劲!
去英国留学花费不菲,弄不好还要搞的自己卖房子卖地,又何苦由来?
两个哥哥见继母不同意送弟弟留学,于是降低标准,希望乔治去参军,三弟高大英武,枪马娴熟,是当兵的好料,不如捐一个军官当当——在当时的英国军队军官是明码标价的,这也需要花钱,不过花费要比留学少的多,而且劳伦斯在海军里有关系,可以托人照顾乔治的前程。
不过继母又打了回票,当军官和平时薪水很少,连卖官的钱都收不回来,打起仗来虽然有收入(包括灰色收入),不过又有生命危险。如果不打仗的话在和平时期,没有学历的晋升不容易,所以要想混的好就必须去英国上海军学院,搞来搞去就又变成留学了,所以不如干脆什么就都不去。
见母亲不支持自己,乔治.华盛顿一气之下离家而去,搬到弗农山庄和长兄劳伦斯同住。
实际上华盛顿大婶也是明白人,各种利弊考虑的很清楚,不过她不了解的是华盛顿家的人为什么都要花钱找罪受——这也是家族传统的差异,人家华盛顿家祖上是豪门,自然是想着重回豪门行列,自然对她规划的小日子不屑一顾。
有人曾经研究过明代科举中进士的出身情况,发现绝大部分人都有祖上中过科举的,当然这不是说现在那种当官的生出官二代的情况,很多中进士的人都是家道中落的,不过即便是家道中落他们也会勒紧裤带让后代读书——这不一定是什么理性选择,因为千军万马挤独木桥的事情成功概率太小了,不过成功之后回报也是巨大的,就像中彩票一样,幸运的找个富庶的地方放一任地方官,当几年清知县,捞几十万雪花银,回家买房子买地,纳上几房到十几房娇妻美妾,才不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谷满仓,书中自有颜如玉”的圣人教诲。
当然不要误会明朝的官场人事制度就比现在公平,因为进士只是取得进入官僚集团的敲门砖,每年殿试之后,新科进士们不是回家等人事安排——只有实在没能耐的才回家等消息,其余的人在京里上蹿下跳的找关系,争取有前途和“钱途”职位,基本上来说,占据这些位置的都是官二代——当然有少部分考的特别好的除外,他们可以以庶吉士的身份直接进入大明帝国的“中央办公厅”。
当然也有一些年龄太老的是怎么搞都不太好办的,日后他们只好象“范进中举”那样以“教育和文化界人士”的身份在官僚权贵圈里打点秋风,简单说就是,“年龄是个宝,学历不能少,关系最重要。”
华盛顿家的男人们是一心一意的要成为弗吉尼亚,乃至大英帝国的豪门阶层。
除了学历和军队职位之外,还有一种方法可以迅速提高人的社会地位,甚至还可以人财两得,那就是找一个出身高贵的大小姐联姻。
很快大哥劳伦斯为幼弟拟定了人生第三套作战方案——那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争取和费尔法克斯家族联姻。
在大哥大嫂的帮助下,他频频出入费尔法克斯家,受到男爵的赏识,并和很多费家的公子混的很熟,不过这并不能让华盛顿成功的追到一名费尔法克家族的大小姐,其中一个方面是他自身的财富和社会地位有限,不足以和对方的家事门当户对,另外一个原因是年轻小姐们普遍认为华盛顿虽然外形不错,但是性格严肃,没有那些油嘴滑舌的年轻公子们幽默风趣,惹人欢心,后来华盛顿又迷恋上一位伦道夫家族的美女(伦道夫家族和李家族是弗吉尼亚根基最深的两个大门阀,有钱有权人丁又旺),不过对方认为他既没钱途,性格又不令人喜欢,被干净利落的拒绝了,转身嫁入了李家族。
不久之后,大哥劳伦斯得了肺结核——这种病在当时没有药物可以治疗,只能靠自己的身体的免疫力恢复,我们国家古代称为肺痨,在哪个时代无论是实在东方还是西方都是死亡率极高的疾病,尤其对于营养和生活环境都很差的穷人来说,几乎是绝症。
按照当时的方式,劳伦斯要被送到热带滨海的地区上疗养——当时人为这种地方的气候有利于提高肺病病人的抵抗力,于是华盛顿陪着兄长去了西印度群岛的巴巴多斯——这里是英属西印度群岛的经济中心,有名的蔗糖产地,同时也是蔗糖、咖啡以及奴隶的转口贸易港,在这人口密集的小岛,来之北美的乔治.华盛顿不幸染上了天花(因为人口稀少,北美移民若干代后普遍对旧大陆的天花等疾病抵抗力下降,具体原理见序章),不仅大病了一场,还因为脸上的麻子破了相。
病情没有好转的劳伦斯,又转到环境更好的百慕大,不过病情更加恶化了,劳伦斯自觉大限已到,返回弗吉尼亚料理后事,不久之后就去世了。
由于劳伦斯只有一个年幼的女儿,而在当时的医疗条件下儿童的夭折率是很高的,所以为了以防万一遗嘱里把三弟乔治列为第二继承人,如果自己女儿无法继承财产或者女儿没有后代的话,他的财产包括弗农山庄的地产和俄亥俄公司的股份将由乔治.华盛顿继承——这也是后来华盛顿继承弗农山庄和成为俄亥俄公司总裁的原因。
劳伦斯的遗产除了有形部分还有无形部分,那就是他担任的弗吉尼亚民兵副官长——实际上就是民兵的总指挥,因为名义上总督才是总指挥,所以只能叫做副官长——按照当时的不成文的规矩,这种职务都是可以继承的,因为英国的有俸禄的职务都是要行贿才能获得,所以基本上潜规则里认定如果你在任上干的不错,没犯什么错误,就可以在退休时推举自己的儿子和亲属来接替自己。
这种方法也挺好的,它的好处如下:
首先,它基本上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不会造成官僚机构膨胀,如果不允许继承,那么官员也会把全部子女都安排进政府机关。
其次,它造成的腐败是有限的,因为只要一次行贿就会几代人受益,不会造成不断的行贿以确保职务稳定,羊毛出在羊身上,最后肯定是要通过腐败再捞回来。
第三点,由于它是一次性大规模投资,为了确保投资的连续受益,官员都会努力做事,不然窥探这个职务的人就会寻找他的失误,要求解除他的职务,虽然是世袭制,但是竞争还是相当激烈的),于是顺理成章的华盛顿要求得到这一职务。
不过总督丁威迪借口和法国关系紧张,而弗吉尼亚面积太大不好管理,为了加强防务为理由,把弗吉尼亚划分为四个军区,这样把一个副官长的职位分成四个,华盛顿得到了北峡地区的副官长职位(其余的三个少校总督可以拿去卖钱了)。
在他接任民兵副官长不久之后,就发生了法国在俄亥俄的军事行动,于是他受到费尔法克斯男爵的推荐,担负出使俄亥俄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