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气交易(第六章 写诗的猫)

作为一个多次死里逃生的人,他十分明白“自由”对一个人的意义。一个不自由的人,就等于是生活的奴隶。一个人死之前抱的遗憾越多,也就越悲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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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昨晚,三三做了一个怪梦,她在这怪梦中“醒来”两次,梦到她的猫三次。

每当梦里的猫开口说话,她就“醒来”,然后梦境重复一次,接着再次梦到她的猫开口说话……前两次“醒来”,都是梦中的“醒来”。第三次真正醒来,她看到自己熟悉的房间,听到最喜欢的闹钟音乐……

她大学在剑桥念过心理学,最近也在“知乎”论坛上看过一些关于梦的讨论。有人说“梦中梦”是连续做两个或两个以上的梦的时候产生的一种错觉。前一个梦有残余记忆的时候,立即进入下一个梦,便会有“梦到在梦中醒来”的奇异体验。

如果一个人做了一个三层或三层以上的连环梦,到真正醒来的时候,便会怀疑自己还在梦中……连环梦的环数越高怀疑的程度也就越高。三三听她的老板说过“一个做了六层梦中梦的人,会为了确认自己是否清醒,而捅自己一刀。”她老板就是那个捅自己的人。

她想了想,又环顾四周,心中还是有些怀疑,就使劲在自己手臂上掐下去。她疼得闷哼一声,手臂上浮现出一块紫红色的瘀痕。

确认自己不是在梦里后,三三晃了晃沉重的脑袋,揉了揉有些睁不开的眼睛,穿好内衣裤和睡衣,走出房间……

她习惯裸睡,她喜欢身上那些伤疤与床被贴合的感觉,很舒服。身体一丝不挂,钻进被窝,会让她得到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只要稍微动一动,皮肤与床被之间就会柔和地摩擦,就像是有人在轻轻抚慰她身上的伤疤。

干雇佣兵的人,大部分身上都有伤疤,其中大多的伤疤都是在训练的时候留下的。除了身上的,她的左脸上还有一条三点四公分长的伤疤,是在缅甸对付一个毒贩头子时留下的。那个毒贩头子的匕首,制作原料来自于一颗毒性很强的陨石。被那匕首割到的人,先是会陷入短暂的麻痹,然后伤口迅速开始发散性溃烂。

三三和毒贩头子搏斗的时候,左脸不小心被匕首尖部擦破了一点点皮,整个身体陷入一秒左右的麻痹。好在千钧一发之际,另一个雇佣兵金毛及时撞开并击毙了毒贩头子。在麻痹解除后的一秒之内,三三用自己的匕首在左脸上挑出了一小块带陨石毒素的肉。她捡回了一条命。但回过头一看,那支带有剧毒的陨石匕首却扎在了一只齐腕断掉的左掌上。手掌已经完全发黑溃烂了,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她会时常回想起那天的场景:金毛站在她面前,右手摁住往外喷溅鲜血的断腕,咧嘴朝她笑。他的脸汗珠密布略微苍白,笑得又痴又傻,阳光落在他身上,却显得格外温柔。

金毛为了三三失了一只左手掌后,三三才真正把金毛当成了自己的男朋友,她把这件事告诉了老板。

三三的老板,就是刘勇,全世界最有实力的佣兵头子,原名为“蒂那罗”的意大利人。三三是他的私生女。在二十三年前,蒂那罗六十岁。那时候,他正好完成一场全身皮肤移植手术,整个人看上去就是个二十多岁的帅小伙子。有一天,蒂那罗看看镜子中的自己,感叹自己这副皮囊比真正二十岁的时候还年轻帅气。既然年轻了,怎么不去干点年轻人的事呢?于是他带着一颗荡漾的春心,在中国各地寻芳猎艳……

他是在四川的一家古香古色的茶馆碰到三三的妈妈的。那个时候,三三的妈妈穿着一件碎花旗袍,细腰柳眉,体态轻盈,讲得一口流利的意大利语,泡得一壶香醇的中国浓茶,一颦一笑撩人心魄,矜持而落落大方。蒂那罗觉得,最美好的女人,大概就是这样的……然后蒂那罗把公司和手下弃置一边,在那茶馆喝了半年的茶,直到披着青皮的老牛啃了嫩草,泡上了三三的妈妈。

三三出生后,三三的妈妈就成了蒂那罗心中第二美好的女人。蒂那罗大概是这世上最开明的父亲。他很老了,年轻时的他经历过太多生死的瞬间。作为一个多次死里逃生的人,他十分明白“自由”对一个人的意义。一个不自由的人,就等于是生活的奴隶。一个人死之前抱的遗憾越多,也就越悲惨。

因为蒂那罗的开明,三三才可以放弃英国年薪百万的心理咨询师的工作,来到中国,和一群佣兵混在一起。

一出房间门,三三就愣住了,吓得浑身一颤,心跳骤升。这大概是她从出生到现在看到的最诡异的画面——她的猫在写诗。

猫正浮在空中,一双前爪夹着一支粗大的羊毫毛笔,在白墙上挥毫泼墨。这只猫是一只美国卷毛猫,三三一年前在网上买的。这猫身上总是散着清香,身上毛色又纯白无暇,三三就给它取了个叫做“香香米”的名字。

三三呆呆看了三分钟,香香米已经在墙上写了一首奇怪的诗:

我是一只猫
有铲屎官
和冬日温暖的阳光
尘世不再
纷纷扰扰

只有冰叔
永恒
他收作业
他打怪兽

我是猫
有个奥特曼瞪了我一眼
我跨越星球
去吃他

三三晃了晃脑袋,披肩的长发随着惯性被甩得盖住了她的脸,成了贞子造型。她又看向浮在空中的香香米,“啊”的大叫一声。香香米只是看着自己写的怪诗,发出满意的喵叫声,没有理她。它已经把毛笔丢在地上,两个爪子交叉抱起了膀子,姿态像人。三三能感觉到脑中似乎传来了一句话,这句话是像电波一样直接传入她脑中的——“铲屎官,别吵,笨蛋!”她能感觉到那句话的声音,非男非女,像是尚未变声的小孩子说出的。

“我疯了吗?还是在做梦?”三三脑子里回应那个声音。

“你没疯,也没在做梦,我原本就不属于地球,好好当铲屎官。”又是一股电波传入脑中。

三三的心跳更快了,脑中忽然爆发出海量信息。她感觉像是有一颗核弹在她脑中炸开。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2-

再次醒来的时候,三三看到的是咧着嘴笑的金毛。她知道,金毛身份证上的名字真的是“金毛”,在特种部队退伍后就在蒂那罗手下当了个雇佣兵。她还知道金毛对自己很好。他很爱她。

“三儿,怎么能睡地板呢?昨晚喝酒了吗?嗨呀,这要是着凉了怎么办,你要是感冒发烧了我怎么跟老板交代啊,还有你在墙上写的什么东西啊,是关于香香米的儿歌吗?好奇怪啊,不过字挺好看的……”金毛一边说,一边将三三扶起来。

三三不说话,只是盯着那面墙和墙边的香香米看,那只猫现在倒是正常起来,安安静静地蹲在地上,时不时抬起爪子挠挠痒,“喵喵”地叫几声。香香米写怪诗的事像是一团黑云在她心中酝酿着,令她十分压抑。她决定暂时不把香香米的事说出去,因为有些事一旦说出来,全世界都会以为自己是疯子。

“看来要买墙纸了,下次可不能喝酒了,老板可交代过,不把你照顾好,就把我调到战乱地区去……我可不想挨枪子儿……上次任务你脸受伤了,老板可警告过我了……嘿嘿,最主要的是,我心疼你。对了,老板让我通知你,我们有新的任务了,是要保护一个叫做王大富的人,那人是老板的合作伙伴,做运气鉴定的,我们最近在道上儿截取到一份要追杀他的消息,不过没有查到雇主,老板就让我们保护他。不知道为什么,老板挺欣赏他的……这人我调查过了,没什么背景,不过好像运气不错,大学的时候就卖了一笔值几百万的运气。他曾在网上发布了一篇文章讲运气植入副作用的文章,闹得挺大的,不少公司都受了损失,他得罪的人多的去了,所以这事挺棘手的……老板说,很可能是阿里……”

没等金毛把阿里腾说完,三三便把手指抵在金毛嘴上,示意他停嘴。她喜欢金毛的很多地方。她喜欢他大大咧咧凡事乐观到死的性格,喜欢他眉清目秀略带幽默气质的脸,喜欢他结实有型的身体,但唯独讨厌他的唠叨……她觉得金毛比她老妈还唠叨。如果让金毛剃了光头去演《大话西游》里的唐僧的话,那一定是本色出演。有时候,三三会觉得金毛真的像一只金毛狗一样热情黏人。她习惯叫他“狗子”。

“好好好……我先抱你进去,你想睡的话就再睡一会儿吧。”金毛总算把堪比机关炮的嘴闭上了,将三三公主抱起来,把她轻轻放进床的被子里,然后用手微微抚了抚三三左脸上那道淡淡的疤痕。

三三是不想再睡的。一方面香香米的事让她心理多了个疙瘩,一方面老板下达了新的指令。她只是想金毛抱她。她觉得,金毛将她抱起的时候,大概会是全世界最安全温暖的时候。

“狗子,你最喜欢什么花?”三三忽然看到金毛棱角分明的侧脸——阳光透过窗帘微微映照在上面,显得十分暧昧。她突然觉得金毛的侧脸像极了某个好看的男星。

“啊?花儿……玫瑰,不不不太俗了,就狗尾巴草吧,跟我有点像,对,哈哈哈,就狗尾巴草。”金毛打了个哈哈。

“狗尾巴草是花吗?算了,不管了……狗子,去把全城最好的纹身师傅叫来。”三三以命令的口吻道。

“啊?你要干什么?那个……好好好,不过完事之后得赶紧去见老板了。”三三瞪了金毛一眼,金毛马上慌慌张张地掏出电话……

她让纹身师傅围绕自己左脸的疤痕,纹了一颗狗尾巴草……

-3-

(医院,王大富所在病房)

“大富,得知你出车祸的消息,我感到很抱歉。”身材高大的蒂那罗依旧绅士风范。他穿着一身裁剪完美的高档羊毛西装,一头银发梳成大背头,站的笔挺,如一个贵族着装的军官。他进门便微微躬身,将抱着的一大束康乃馨交到王小安手中。

“星野小姐,没想到你也会在这儿,公司安排的保镖呢?”蒂那罗看到星野纯夏,便微笑着跟她打招呼,后面跟着三三和金毛也跟着打招呼“星野小姐好”。日本的“星野重工”是安运集团的大客户之一,星野纯夏这次来中国的保镖,也都是由蒂那罗的安运集团负责安排的。

“我是顺带来看看朋友的,我让保镖们在楼下等。”星野纯夏微笑回应道。

王大富觉得受宠若惊。他只是出了场车祸,扭个了脖子。星野重工的大小姐星野纯夏和安运集团董事长蒂那罗就同时出现在他的病房看望他,虽然其中一个有来喂狗粮的嫌疑,但他还是十分感动。王大富下意识一扭脖子,想对蒂那罗表示感谢,又“啊”的大叫一声。一双手捂住了脖子。

……

“我们截到了不明势力刺杀王大富的指令,不过请放心,接下来,大富的安全将由我们负责,请将小女王三三以及特级佣兵金毛按插在贵公司任职,他们是很棒的保镖。另外,不用多虑,我之所以保护你们,是因为觉得以后会需要你们报答……”将看望王大富的客人们送走后,王小安收到一条来自蒂那罗的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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