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住院了一个星期,为了方便照顾母亲,白天去医院,晚上回来。
身边没有陪护的,父亲一个人取药,换药,一只手拎着瓶子,一只手扎着针,从2楼西头的病房,跑到3楼东头的护~士站去换输液的瓶子。
其他病号的身边,都有陪护人员,拿药,换水,都是陪护人员跑上跑下在忙碌。
只有父亲孤身一人在医院呆着,什么事情都是自己一个人做。
如此这般,持续了一周时间。今天去办出院手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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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告诉我说:“你爹的身体没有一点问题,所有的检查都是一个良性的显示。”
从前年父亲查出来食道癌开始,到现在整整一年半的时间了,从医院里回去之后,所有认识的人看到父亲都不敢提起来这种病,唯恐惹的父亲神伤。
父亲倒是一个大咧咧的人,别人不提他的病他自己倒提的欢,遇到人必定要说出自己的食道癌病,还给人笑呵呵的说早死早安生。
想起来医生告诉我说,每三个月去一次复查。
去年因为疫情的原因,一次也没有到医院去复查。
今年开春之后,无论怎么说,父亲都不肯再去医院,他被化疗这么怕了:“不去不去,一去就给我化疗了!”
父亲说他自己能吃能睡能跑能动,没有感觉到一点不舒服,为什么要去检查?花那钱没用,不去!
这没办法,也只有由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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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给父亲办理出院手续,我在主治医生的房间里待了将近两个小时,直到11:30的时候,他告诉我说可以了,让我去结算部去等结算结果。
可是我跑到结算部之后,人家告诉我说医生还有任务没完成,我没法算。
这样一来让我傻眼了,主治医生不是已经告诉我说可以了吗?为什么不行呢?
等我扭身去找主治医生的时候,他已经下班离开医院,走在回家的路上了。并且告诉我说,去住院部找护~士,让他把你们的病历点击出院,就好了。
我又跑去护~士站,护~士长告诉我说,他一给我打电话,我就点出院了啊!
护~士长还点开了电脑的页面让我看,那里确确实实写着已经出院,办法,我又回头去结算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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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算部的负责人并没有告诉我,主治医生缺少了什么没有填写,只是说他没有完成,这边没办法办理出院,只能等下午2点上班之后再来办理。
午饭后,父亲母亲唯恐我去医院晚了,1:30的时候就催促我去医院办理这个出院手续。
我一直磨蹭到2点,父亲再和我一起到医院去。
结果主治医生喝多了,一直到3点才到医院来,一再坚持说自己的事情办理完了,应该能够进行出院手续结算。
住院部的负责人特别生气,对他大喊大叫:“你看看首页,自己就会发现,还有啥没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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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多了的主治医生,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那些鼠标在电脑屏幕上操作。
看着鼠标在屏幕上一摇三晃,我就叹了口气,这样的架势还能够点出完整的病历表吗?
又折腾了一个小时,到4点多的时候,负责结算,那边才收到了完整的病人档案,才能够结算。
付好费,又回到主治医生那边,想给主治医生说一声再见。
主治医生看到我父亲,就狠狠的瞪了一眼:“你得给我送个匾!你的食道癌没有了!你的身体杠杠滴,没有一点问题了!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本来还需要一套完整的病历档案,我们自己本乡还有一个军残部门要拿去结算。
可是看到主治医生这样,只有做出了放弃,拉着父亲离开,说再等半个月后我再来找他开手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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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食道癌以来,母亲经常忧心忡忡。
每一次看到父亲吃饭不够顺畅,看到父亲吃过饭后,有恶心呕吐的现象,恐惧感就特别强烈。
如今有了这一次的挂水,有了一系列的检查结果,母亲的心也该放下了。
78岁的父亲,无论是身态还是走路,都和两年前大不一样了,那种走路虎虎生风的架势,再也看不到了。
但无论如何,都心存期待,期待着父亲的身体,能够安然无恙,能够平静安详地陪在母亲身边,期待着两个人互相争吵着,互相陪伴着,走完余下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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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一生充满了离奇感。
5岁的时候没有了父亲,8岁的时候没有了母亲,然后吃百家饭长大的。
所以父亲没上过一天学,一个字也不认识。
在他将近80年的生命当中,能够认识的,估计就是从1~9这些个阿~拉~伯数字吧!
父亲18岁的时候,因为是一个人无牵无挂,又没人管,又吃不来饭,就去应征入伍,做了军人。
父亲告诉我说,他是在东北当的兵,距离朝鲜没多远。在一次演练中,正在往前冲的父亲,被对方的陷阱伤害,去医院待了近两周,然后有些迷糊,就退伍了。
在我的记忆当中,父亲就经常有些闹迷糊的时候,母亲才说父亲的档案上有着“精神病”的字样。
原来父亲是脑部受了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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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父亲大半辈子过去了,他唯~一记得的事情就是,他去东北当过兵,并且总是对在东北上学的外孙女说这事儿。
外孙女刚开始和他争辩,说自己不在他说的那个地方上学,可是他总是不听,每每和外孙女通话,总是说总是说。
后来外孙女听得多了,只要他说就点头答应:“是,外爷,我就在那上学,没多远!”
我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父亲的记忆力日渐衰退,有的事情前面做过,后面就忘记了。
在一些心理学的书籍中看到,老年人的早行型性退化,就是从记忆里开始的。
一直期待着父亲能够活到百岁,因为他的身体那么硬朗,那么健硕,年近80岁了,还在伺候着家里的几亩地,不让他种还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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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被食道癌攻击了一下的父亲,没有把这当成一回事,整天笑呵呵的面对,该吃就吃,该睡就睡,心态真是特别好。
要知道和父亲母亲一个年龄段的家乡人,经常听他们说东边村子里谁谁谁没有了,西边村子里谁谁谁不在了,北边村子里谁谁谁抹脖子了,南边谁谁谁从医院拉回来了。
每一次听父亲母亲絮叨这些事的时候,就感觉着他们内心是有一些恐惧的。
心想着不让他们说,也是行不通的事儿,毕竟在他们的内心里关注的就是同龄人的身体健康问题。
有一部分人,经常来陪着母亲喝茶,聊天,然后喝着喝着,聊着聊着人就没了。
父亲总是说,死了好,死了就解脱了,死了就不受罪了。
然后母亲就在旁边顶:“伺候我这么几年,你就这么的是受罪的感觉啊?”
母亲类风湿关节炎,卧床不起,已经有20年了。这20多年,都是父亲在身边陪伴着照顾着的。
期待着他们这种抬杠的生活模式,能够再持续得久一点儿,让我想到内心里有些许温暖,让我每一次踏上那块土地,心里就有一些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