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因着风铃恼了李袈澜,她便懒懒的把自己闷在屋子里。凤舞也略有听闻,怕她闷坏了,便上她屋里打算陪她说会话,却见她正在磨墨,桌前摊开绢纸,并几个调色盘子。
近前细看,三月艳阳,海棠花下,竹塌上的男子意态闲适,说不出的慵懒闲适,双目微闭,浅眠花间。 眉目神韵几欲脱画而出,一边接过研磨的活儿,一边道:“人家那幅小睡图不过是几笔水墨绘就,这会子倒精雕细作上了……”
李袈澜只神秘一笑,做个嘘的手势,几笔勾出一名在花下煮茶的素妆女子,又拿了小毫沾了颜色细细描绘,只见那女子生得绝世颜色,如盛放的牡丹,直把满树的海棠花并廊前明黄淡粉大红的月季俱都比了下去。凤舞见了,待要着恼,却见她又拾过毛笔勾出一名背倚着海棠花树吹着横笛的女子,却是李袈澜自己,意态飞扬,似是十八九的模样,却不给自己上色,只沾了墨,勾了青鸾在花影后弹琵琶的样子,廊下一个背影,却似李晋北的模样。
丢开了笔,李袈澜脱了鞋袜靠窗下软塌上卧了,凤舞冲画出了会神,问:“怎的不着色了?” 李袈澜只是笑:“再怎么着色,也让你俩给掩下去了。”
凤舞媚眼如丝横了她一下,丢开了画行到塌边紧挨着她偎着:“说给姐姐听听!”
李袈澜听了这没头脑的一问,叹了口气,仔细思量。
三千多年前,卢山得天地日月之精华,化生出两只灵兽,雌兽名唤澜,雄兽名唤袈,天生异能,呼风唤雨,可窥天道。
彼时,炎帝、黄帝与蚩尤三族顶立,他俩只在卢山修行嬉戏,未通世情,后黄帝统一炎帝部落,与蚩尤战于逐鹿,蚩尤战死,其族人溃败退入西南十万大山中,俩人同情弱者,于溃退之时施以援手,为华夏族守护所伤,被缚于半山的映月池中,千余年后脱咒而出,化为人行,往轩辕坟寻仇。与奉命守护轩辕坟的群妖不打不相识,结为道友。
至西晋末年,三千年天雷劫将至,两人决定分而避祸,袈误入佛寺,躲过雷劫,却被困于佛光之中,不得脱身。
澜无意中窥探五胡乱华之局,传信于负责守护华夏文明传承的幽离一族,幽离一族现任族长幽离书晴入世,助司马睿并当时世族大家南渡,史称衣冠南渡。因得澜窥透天下已乱,幽离书晴这一分支便隐于世间,守护并传承华夏文明。
澜因为道破天机,天劫难逃,得幽离书晴之妻云兰珠舍命相救,当时云氏以有身孕,澜不忍,将三千年修炼所得尽与云氏,灵识附于云氏腹中未成型的胎儿上,十月怀胎,产下一女,名为幽离澜。 本是皆大欢喜之事,难就难在幽离澜依然有暗窥天道之能,却无自保之力,云氏将她藏于终南山云氏一族结界之内,换得一时之安。
待幽离澜长至十三岁,预见袈的结局,却是遭横祸惨死,云氏一族倾族而出,助袈自佛光中脱身而出。寺中守护谓袈与佛有缘,需三生三世,看尽世间繁华偿遍人间冷暖后,终将彻悟,皈依佛门。
与其受三世之苦,不若早日皈依,以当时情形,谁人能听?
李袈澜沉吟许久,只捡要紧几样说了,琅琊王便是第一世了。至于因何转世,单凭李袈澜的名字由幽离澜改为幽离袈澜,可知必然是有其他事情发生,但她既然不愿提起,凤舞也不便追问。只是不解,天命一事,玄之又玄,幽离一族即有守护华夏族文明传承之职,为何不助晋室重新统一九州? 李袈澜皱眉摇了摇头,凤舞又紧追了几句,无非是众生于乱世流离之苦,更何况琅琊王身负帝王运势,助他也不算违逆天意。
李袈澜只是不允。这建康城中,同样身负帝王运势的,现放着一个楚王桓玄,更何况,江陵城中还有一位暂未现世,她虽然能预见结果,可具体细节却未可知。若非当年预见了袈的惨死,举倾族之力助他脱身佛寺,却不过是将他推往她所预见的那个未来,如今,她又如何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预知所有,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论做什么,都似乎只会一脚踩入命运的圈套,撞入无可逃脱的悲剧。
凤舞见她只是不言,只持了她的手,柔声道:“你与他之间,数千年羁绊,虽然有许多事我并不明了,但你不妨随我四处走走,了解下人间世情,到时候,纵然你与他毫无瓜葛,也会为了这凡间生灵助他成事!”
李袈澜摇了摇头,以手指心:“与他数千年羁绊的人是澜,不是我。”
原本斜阳浸染的房间变得通亮,在李袈澜手指之处,朦胧的微光显示一名沉睡的少女轮廓,见凤舞不解,李袈澜解释,此女便是于她体内沉睡的澜的灵识。 凤舞心念电转,立时明白,百年前,玄门中人谋夺的并非李袈澜,而是她体内沉睡的灵识。还要再问,却突然想到什么,若需成事,实在不需李袈澜出面,只要唤醒这灵识便好。李袈澜见凤舞凝目望着自己出神,收了灵识,竖起食指,嘘声道:“她就快醒了!”
凤舞略定了计较,轻声问:“她醒了会怎样?” 李袈澜摇了摇头:“不知道呢,她的力量太过强大,要看她自己的意思。” 凤舞心头没的寒了一下,难道澜的灵识会对李袈澜怀有恶意么?
李袈澜不说,凤舞也不好追问,只陪她安静偎着,不一会,李袈澜竟然睡着了,只蹑手蹑脚起来,寻了被子与她盖上,又仔细将桌上的画细细看了,点灯调色,将李袈澜、青鸾并李晋北的背影都细细描了。
仔细看着,却觉得那十八九的少女似李袈澜,却又不似,那微睁的双目,当时一时迟疑,未敢着色。此时细看,突的心乱跳起来,连忙稳了心神,只觉得不安,将画放下,唤过一个小丫环守着,径直往李晋东居住的院子去了。
凤舞前脚刚走,小丫头寻思着李袈澜睡在塌上会不会睡的不舒坦,是否要叫醒她,让她上床上睡去,却不知怎的一时倦意来袭,趴在桌上睡着了。
李袈澜自塌上起来,看见睡着的小丫环,取了自己刚才盖的被子披在她身上,挥挥手将画干了,发现眼眸没有着色,调了琥珀色轻轻点了,将画卷起来,放入画筒中。赤着足又坐回到塌上,月色渐亮,整个人沐浴在月光中,另取了一床被子裹了,蜷在塌上安然睡去。
第二日一早李袈澜就醒了,睁开眼睛就喊饿,风铃笑骂她,昨儿个在塌上睡的那样沉,亏得她们只道她别扭着不肯往偏厅吃饭,等着她们先服软,还担心她饿着了,遣人送了东西去,主仆都睡得叫门不应,穿门进了,竟然是在睡觉,摇醒了只吵嚷困,要明儿睡醒再用饭。今儿到好,睁开眼睛就叫饿,张嘴就要吃,也不看看这天光放亮的,就是要吃也得现做,饿了也得挺一会。
李袈澜听着风铃半恼半取笑的数落她,只撅了嘴不说话,得她数落完了,就扯嗓子大喊一声:“娘亲,澜儿好饿!”
立时,整个李府,所有玄门中人全都醒了。风铃拿眼瞪着李袈澜,只见李袈澜眉梢眼角俱是得意神色,云氏已经第一时间第一个出现在李袈澜眼前。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李氏三兄弟并大少奶奶宋氏都先后出现在了李袈澜房里。
云氏见李袈澜拥被而座,听到李袈澜肚子咕噜噜直响,一脸掩不住的紧张,李袈澜一见她娘紧张的样儿,赶紧解释:“娘亲,澜儿是真的饿了……”
云氏嘴唇动了动,李晋东一脚迈过来,问:“袈澜,你想吃什么?”
“莲子羹。”
风铃跺了下脚,一阵轻烟晃过又一阵风的回来将羹汤递到云氏手上。
云氏仔仔细细喂与李袈澜吃了,喂完搂着哄了会,交与她哥哥嫂子,招呼风铃去楼下说话。
宋氏过来哄着李袈澜说着话,问她还饿不饿?李袈澜只是笑,声音软糯,只告状说是风铃恼了她,不如从前疼她。从前只要皱眉就会心疼,如今饿了,不给她煮甜羹还要数落她,分明是真心嫌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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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儿:“云姐,伏笔太多,是会招揍的!”
好⊙⊙,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