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第一次抱诺诺出门玩，就几乎每次都会被问到这样的问题：“喂母乳还是奶粉？”“奶够不够吃？”“准备什么时候断奶？”
随着诺诺长大，最后问题渐渐集中，只变成了一个：“断奶了没有？”
也不是没有想过断奶的。
在我两次分别出差一周时，在诺诺因为咽峡炎连续十天不亲吸母乳时，我都想过，如果诺诺不记得吃奶了，就这样顺便断了，也未尝不好。
可是，即使十天没吃奶，诺诺也还记得出生时的本能动作。
因此，在一岁半以后，我和诺诺不仅仅要面对左邻右舍每天好心的“关心”、“提醒”和“建议”，也要面对家人隔三差五地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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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我非常紧张，如临大敌，随时准备着做一个“母乳卫士”。
我近乎疯狂地看了许多关于母乳喂养的文章和书籍，时不时去国际母乳会的网站浏览，就怕面对“敌人来犯”，却因为没有把自己武装好而丢掉城池。
小区里几乎每个“关心”过我什么时候断奶的奶奶阿姨，全都被我反过来上了一堂“母乳喂养”和“亲密育儿”的课。
后来甚至范围扩散，蔓延至了其它地方。
因为生孩子前经常过去混饭吃，诺诺姑妈家所在小区也有许多熟面孔。一次过去玩，一个见过几面却不太熟悉的朋友拉着我传授“经验”。
我立马竖起全身防备，对她进行“反渗透”。我俩就在路边争得面红耳赤。
诺诺姑妈走过来，几句话把我解救出来。
现在回头看，好想抱抱那个一心想要跟随内心却又不够自信的自己。
每一次急赤白脸地争辩，无非是“你输我赢”式的控制与反控制而已。那个以为掌握了“真理”，就眼里容不得沙子，不管到哪里都不忘记自己的“使命”，试图把所有妈妈收编的新手妈妈，又何尝不是一个在育儿路上蹒跚学步、跌跌撞撞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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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实在被问得烦了，不堪其扰，就干脆不说实话，不管谁问，都赶紧说“已经断奶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这就是国内母乳妈妈面对的现实：支持何其少，障碍何其多。
然而尴尬也随之而来。
一次在小区里遛娃，迎面走来一个笑眯眯的熟人，她开口就问，你家娃断奶了吧？
我赶紧回到“断了断了”。
谁知话音刚落，诺诺软软糯糯的声音就响在两人中间：“妈妈，我不是晚上还吃nene吗？”
虽说童言无忌，我分明听见打脸的声音“啪啪啪”地响起来。
两个大人各自愣了一下，又相视一笑，然后各自“呵呵”，同时开口准备转移话题。
两人都实在不善于调节气氛，于是匆匆结束，各回各家。
这件事最终留下个小小的后遗症，我开始反思：为什么我要么就像个刺猬一样四处应战，要么就需要撒谎掩盖事实？而孩子却可以在一次又一次被熟悉或陌生的大人说“羞羞脸”之后，还能坦承事实？
吃母乳到什么时候，事实上只关系到两个人：妈妈和孩子。只要当事人双方都愿意，关其他人什么事呢？
而其他人认为奶粉比母乳好，或者孩子多大必须断奶，也是她们自己的事，我没必要非得去争论个你死我活。
后来我明白了，这关系到两个字的修炼：界限。
逐渐坦然面对“断奶之问”这件事的过程，正是我作为妈妈和个人不断成长的过程，心量的扩容，接纳度的增加，界限的明确，自我和抗逆性的增长。
3
一直喂到妹妹出生，言言熟练地抓住了“接力棒”，诺诺却始终不肯放手，“交接”的时间有点太长了。关键是，孩子比诺诺小的几个朋友纷纷发来“成功自然离乳”的信息，我开始焦虑了。
由于“母乳卫士”光环加身，自然不好意思明目张胆到处询问“断奶良方”，只能旁敲侧击、声东击西、曲线救国。
我得到的三个被建议最多和被认为“最有效”的断奶方法分别是：
一，隔离断奶。把妈妈和孩子分开几天，一般过一周孩子就不记得怎么吃奶了。可是，之前诺诺曾经因为咽峡炎11天没有直接吃母乳，后来还是记得怎么吃，也记得每晚必吃呀！即使完全不考虑此方法对孩子心理的影响，也明显是此路不通。
二，在乳头上抹上辣椒水等其它强烈刺激性的东西，让孩子一吃奶就被辣到，从此不敢再吃奶。诺诺确实味觉非常敏感，一大锅汤里放了一片姜，她都能吃出辣味来。此法貌似可行。然而，我自己做不到这样对待孩子。我清楚妈妈的乳房对孩子意味着什么，诺诺不止一次告诉我“妈妈的nene就是全世界最美味的食物了”！那代表着美好、温暖、安全和爱的乳房，突然给孩子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难受的刺激，无异于给孩子“当头一棒”，困惑、不安、委屈、受挫，将会不断袭击孩子的心理。更何况，言言还在吃奶呢！如果没有情理干净，言言也被辣到了，或者诺诺看着妹妹无障碍吃奶，心里会有什么感受？
三，不隔离也不用辣椒水，在乳头上贴上创可贴，告诉孩子“nene病了”，让孩子哭几个晚上就好啦。这个方法在我这里也明显不适用呀！言言每天要喂很多次奶，诺诺11天后还记得怎么吃奶，如果狠下心来让诺诺哭就是不喂，撇开孩子不谈，全家只会闹得人仰马翻。而且，如果诺诺认为是妹妹抢走了妈妈的“nene”，妈妈因为妹妹“抛弃”她了（这是孩子最直观的感受，也是很有可能产生的想法），这样的结果也早已违背了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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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忘初心。
正是这四个字陪着我从新手妈妈到二宝妈妈，从焦虑紧张到从容淡定。
也正是这四个字让我耐心陪着孩子慢慢长大，慢慢离开妈妈的怀抱，去探索属于自己的世界。
我一遍一遍地回想，为什么决定母乳喂养？又为什么决定要坚持到自然离乳？为什么要生两个孩子？怎么样才能养育“相亲相爱”的手足而不是“相爱相杀”的姐妹？
当我在心里一次次明确又确定最初那无比简单和朴实的想法，我终于完全放下了比较、控制和焦虑。
哺乳动物一般在幼崽体重达到出生时体重的4倍时离乳，但具体到个体，也会有早晚的差异。
同样，每个孩子离乳时间都不一样。
人类孩子自然离乳的时间不仅与孩子本身的情况（如性别、个性特征、安全感、自我意识发展等）有关，也与妈妈的个人状态（如焦虑程度、控制性、情绪平和与否等）有关，还与母子联结的类型及互动模式（安全型、焦虑型、回避型或混乱型）有关。
也就是说，我越焦虑，越想快点离乳，诺诺越不可能自然离乳。
而越放松，越顺其自然，则越能顺利离乳。
在言言4个多月时，和诺诺当初一样，死活不肯吃右边奶，一用右手抱着就开始哭。
因为有了诺诺，这次再也没有因为奶结而导致乳腺炎，也不用半夜起来挤奶。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在接力奶一年后，一个意外的机会，诺诺离开父母和外婆一起去了小姨家，虽然比预设的半个月缩短了一半，但这无疑是一个重大的里程碑式事件。
之前的几次与妈妈分开，都是妈妈出差离家，诺诺属于被动接受，而且还在熟悉的家里，还有爸爸在身边。
这一次，是诺诺主动要求去小姨家。
一周后，我去机场接回了诺诺。
晚上睡觉前，诺诺痛痛快快地吃了一次奶，然后无比满足地入睡。意料之中的事，我也无比坦然地接受了：既然孩子还想吃，那就让她吃个够吧！
回来第二天，诺诺吃了几口就放开我，说：“让妹妹吃吧！”
回来第三天，诺诺一边看着妹妹在我怀里香甜地吃奶，一边听着我讲“姐姐和妹妹”的故事，很快地进入了梦乡。
然后，诺诺再也没有提过吃奶的事。
现在回想，我仍然有不敢置信的感觉。我知道这对于孩子特别不容易！因为每天每晚都要看着妹妹在妈妈怀里吃奶，那个曾经专属自己的怀抱，那份曾经专属自己的甜美，现在也可以有机会得到，却能眼睁睁看着另一个人享，而且心甘情愿。
我们多少大人，无比执着于一些人、事、物，完全不管它们是不是自己所需要的，所想要的，仅仅只是因为别人拥有，就不惜想方设法甚至不择手段去获取。
5
诺诺就这样突如其来又悄无声息地离乳了。
留下满怀感叹给妈妈。
我想起一句话，孩子总是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长大。
当我们还在纠结孩子这里那里不懂事、抱怨孩子太粘人离不开父母的时候，孩子早已悄悄积蓄能量，在我们完全意想不到之时勇敢又坚定地往自己的人生路走去，留给我们决绝果敢的背影，和满腹怅然若失。
在坚持母乳喂养到纠结何时离乳，作为妈妈的我，心路历程可谓坎坷多变、一波好几折。然而作为孩子的诺诺，一直坦然面对，不紧不慢地按照自己的步伐走着。
我们常说，是孩子引领我们成长，却极少有人能静下心来细细体会：孩子如何引领我们成长，孩子引领了我们哪方面的成长。
这次对我来说有点漫长又有点奇幻的离乳之旅，至今让我心怀感恩。
感谢两个妈妈。她们对我和老公的母乳喂养给我选择母乳喂养做好了铺垫，也给老公支持我母乳喂养埋下了伏笔。正是因为潜藏在意识深处关于初临人世时那些美好而又温暖的经历的记忆，无声无息中促成了我们今后的选择。
感谢孩子的坚持。母乳喂养是妈妈和孩子双方的事情，也是双方共同选择的结果。许多时候，妈妈也许有多个选择，但孩子的选择最终会影响妈妈从多个选择中做出决定。
感谢自己相信直觉和本能的指引，没有花太多力气去对抗。
你遇见的所有人都是来成就一个现在的你和未来的你。
我和诺诺如此深的联结，正是来弥补我童年的缺憾，让我体验一次亲密无间。同时也是来促使我成长为更好的妈妈和更好的自己。言言出生，我不仅仅是一个二宝妈妈，同时也是一个情绪更平和、人格更成熟的妈妈。
这是孩子与妈妈不同的缘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