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小在北京长大,深知中国人,特别是北方人,饮食生活中是绝离不开酱的。
就说说我家的冰箱吧,光是酱豆腐就有三种,玫瑰腐乳,臭豆腐和普通腐乳,一大盒海天黄豆酱,一大包专门做汤的大酱,一包配火锅吃的麻酱,炒菜用的郫县豆瓣酱,一盒子妈妈专门炒出来拌面的炸肉酱。
如果想省事儿的话,一日三餐都可以用酱解决。
早餐时,从冰箱里拿出馒头解解冻,切成一指宽的厚片,电饼铛里倒上点油,把馒头片放在里头煎一煎,刚刚解冻的馒头还有点潮,一放进去油点子噼里啪啦地往外喷溅。
我每次在厨房看妈妈做饭的时候,一遇到要把东西放到油锅里的地方,就立刻跑得远远的,妈妈倒是不在乎,拿着筷子翻几下,白花花的馒头片很快就变成金灿灿的了。
盛在盘里,盘角放上两块酱豆腐,吃的时候就拿筷子糊开酱豆腐,咬上一口,馒头片外皮酥脆内里柔软,咸咸的酱豆腐此时一点也不觉得齁了,油腻腻热气腾腾的炸物和咸香透着凉气的酱豆腐,是绝妙的配搭,再吃个前一晚就煮上的茶叶蛋,配上白粥和酱八宝菜,就是很棒的一餐。
午餐晚餐如果有了酱,就更是简单了,懒得做饭的时候,可以下点面条,切一些黄瓜胡萝卜之类的菜码摆好,捣几瓣蒜,再从冰箱里拿出之前炸好的酱,往刚出锅还热气腾腾的面上一淋,就又能听到像炸馒头片一样噼里啪啦的声音了!我呼噜呼噜就能吃下一碗。
妈妈的炸肉酱是一绝,一点不比任何京菜馆里的炸酱面逊色。
大块的肉在案板上哐哐剁成肉泥,小时候我最爱这个声音,每次一听到就知道,不是要吃炸酱面就是要吃肉馅的包子饺子了!在肉泥里放上各种调料腌制一会儿,拿菜刀把案板上的肉泥“削”起来,在油锅里翻炒,之后再丢进去半盒黄豆酱半盒豆瓣酱,两种被炒过的酱混合着肉的香气,直冲进家里的每个角落,这时候我就会顺着味道溜进厨房里,趁着妈妈把肉酱装盒之前,先干吃上一大勺,我贪心又不知深浅,每次都被浓郁的肉酱齁到。
做汤的黄酱和吃火锅时的麻酱更是必不可少,夏天即使是在空调房里,也能吃个大汗淋漓,冬天就算是在暖气屋里,也还是能吃得浑身暖洋洋,胃里冒热气。
妈妈之前总说,怀着我的时候,因为担心会遗传爸爸的黑皮肤,所以一点酱都没敢吃,可没想到我却成了被各种酱养大的孩子。
如今在美国待了三周,深深了解了美国人民对芝士的热爱,披萨汉堡之类的加芝士是基本,可是就连自助的蔬菜沙拉,除了摆上七八种菜叶子之外,还要额外摆五六种不同种类的芝士碎,明明是很健康的蔬菜,可配上大勺的芝士和沙拉酱,热量和垃圾食品也差不多了。
吃了三周带各种芝士的食物,我的身体,我的胃,我的大脑,都无比思念家里的酱。
今天朋友搭车去亚洲超市扛了60多刀的食物,饺子汤圆麻酱料酒一个不少,中午我兴冲冲地跑去蹭饭,两个人炒了西红柿鸡蛋和手撕包菜,当然也下了一锅面,不过说好的葱油拌面味道淡了点,朋友拿出一罐酸辣木耳酱,我挖了两大勺,酱里的油又辣又香,木耳脆脆的,本来不太饿的我,三两口就把一碗面吃得见了底,在科特兰的冰天雪地出了一身汗。
虽然是北方人,可我的家乡并不那么冷,冬天的雪也不多,还总是夜里偷偷降,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路上薄薄的一层雪就被车水马龙融化成了水,我一直觉得,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才是真正的冬天,所以很想看看真正的大雪,那种一夜醒来,家里的暖气开得足足的,拉开窗帘,看到漫天遍地被白色雪花覆盖的景色……如今在每天都下着鹅毛大雪的科特兰,心愿似乎已经实现了一半,只差火炉温酒了。
北京这时候已经快要春天了,我想象着蓝天白云万物生长的样子,突然觉得什么大雪红泥火炉温酒,统统都比不上家乡春日里生长的一支嫩芽。
我现在只想看看北京的春天,看看嫩黄的迎春花从寒冬的枯枝里,一点点生长出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