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去吧。
是的,很简单的两个字,你回头也好,不回头也罢,去吧。
记得爷爷生前的时候,他的一个湖南的老伙计来看他,当时他们都是奔七十岁去的人,老伙计呆了一天,临走了,忽然说:老大哥啊,这可是咱哥俩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了,湖南太远了,我腿不行了,再也来不了了。爷爷没有说什么,只是乐呵呵的笑了下,然后挥挥手,说:去吧。事后我问爷爷,为什么临别时不多说几句话,爷爷笑了笑,说:总要走的,那就去吧。爷爷是读私塾长大的公子哥,但没用心读,一生浮华,到头来每日喂鸽为乐,常常一坐就是一天,盯着他的鸽子,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机会知道了。但是,他对老友说的那句“去吧”,却始终停留在我心间,挥之不去。
2,
小的时候,我喜欢看武侠,尤其是古龙,我喜欢并且狂热于那些传说中的友谊,像楚留香与胡铁花,像李寻欢与阿飞,像郭大路与王动与林太平,还有女神燕七……
我不仅向往,而且追求,我珍惜每一个值得交往的朋友,付出每一寸真心,有人待我好,我就待他更好,有人待我坏,我也学香帅一样哈哈一笑,淡然看待。因为我知道,并非所有人都是你的朋友,你也没精力处那么多的朋友。
有几个挚友就好了。
然而现实就像一记闷棍,在你看不见的时候,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猝不及防地砸下来。我亲眼看到父亲那些曾经两肋插刀的一大帮朋友,在我家生意破产后,是怎样的冷眼旁观。当初那些一口酒赶上来,脑袋不借,媳妇不借,其它你随便选的兄弟,变成借个万把块,都囊中羞涩,拿不出来,编出的理由千奇百怪,让人眼界大开。我愤愤不平,尤其是那些父亲曾经倾力帮助过的人,怎么可以变成这个样子。父亲没有说什么,只是摸摸我的头,淡然地说:随他们去吧。那时候我想不明白,父亲说的是什么意思,现在我明白了。
3,
我眼睁睁地看着一波又一波的朋友远去,彼此风平浪静,像是从来都不曾产生过浪花和波澜。但我却是记得的,也曾为之伤感。那个偷悄悄告诉我,他爸爸是个坏人,因为他发现他爸爸晚上总是压在他妈妈身上,弄得他妈妈哭的小男孩,在很多年前,就失掉了联系。当初我们是那样好,好到一块糖分成两半咬。他是个好玩的小伙伴,他吃米饭的时候,会故意拔一些到桌子上,然后他家的小狗就会趴过来吃,一人一狗好和谐的样子。他会在喝水的时候,喂小狗半杯,然后就着杯子继续喝下去。在那时候,我在心底是给朋友排了座位的,最靠近我的那把交椅,留了给他。可惜,也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搬家,就渐渐不再熟悉,后来上了初中,又到了一个学校,但已经变成了见面点个头的普通朋友。我难受,我记得清楚,我忘不掉当初我们那样好。我忘不掉我摔疼了脚,他背我回家累得气喘的样子。我忘不掉他买了《葫芦娃》,把拆塑封的机会留给我的兴奋。我忘不掉看了《水浒传》,偷了家里的酒,和他一人一口,说咱们今天就算拜了把子,来,咱得流点血。于是我拿出小刀,去划手指,划了几下没划破,疼,他就上来说,喝血酒是古代人的作风,咱们没必要搞迷信封建那一套,勾勾小指就行啦。于是我们就愉快地勾了小指头。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所有这些,有个人记得,而另外那个,忘掉了,你怎能不难受?
可是,你会难受多久?
也不过就是一阵子,你认识了有趣的人,你发现了好看的书,你心动于某个讲不出名字的大眼睛姑娘,然后,你就把小伙伴忘掉了。虽然还会见面,可是你不再难受,也不再伤感,只是会在夜深人静,或者看到了某块样子熟悉的橡皮泥的时候,你会想起那年那月那天,你们捏了个不像兔子的兔子。你们开心灿烂的笑了,那个瞬间,谁也剥夺不了,它永恒地存在于时间和空间的某个角落,密码只你们两个人知道。
或许只有你一个人,或许你也不知道了,但那又怎样呢?
因为它就在那里呀。
4,
往后渐渐长大,朋友一波一波来,一波一波去。换个班级,换个学校,换个城市,换个公司,朋友都会换一波。虽然时代发达,讯息便利,可是时间却是有限的,你不能像切豆腐一样,平均分成几十块,然后一人一块分配给大家,你必须有所选择。所以,有时候不仅仅是朋友疏远你,你也在疏远朋友,很多时候,大家都不是故意的,也不必煞风景地说什么无奈,因为这就是平平常常的事情,就像天要下雨,你不必每次都说它是天使的眼泪,矫情。所以,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每当有朋友疏远我的时候,我都不会再难受,也不会试图去做些什么。
一句问候,两句扯淡,就能把朋友拉住么?
不能。
就像是写故事,故事明明已经讲完,你还要拼了命的想多写几句,只能让故事变得不好看。朋友也是故事,你们的故事结束了,就把笔放下吧。
让他去吧。
但这也不代表说,你们就再也没有以后了,当你们再次有所交集,故事也便有了续集。
但在此之前,不妨对那些渐渐远去的朋友,怀抱祝福,轻轻地在心底说一声:
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