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元祐更化复旧法
第九节 两星坠
公元1086年四月,宰相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韩缜被罢免,吕公著接替。吕公著空出的门下侍郎位置,由韩维接替。顺便说一句,韩缜和韩维是哥俩,但不是同一战线。
同时,司马光推荐文彦博出山为宰相,太皇太后也有这个意向,但有言官认为文彦博年纪太大,于是朝廷特设了一个“平章军国重事”的官职,授予文彦博,班序在宰相之上。
文彦博成了不是宰相的宰相,他每六天入朝一次,一月两次陪皇帝听经筵。此时文彦博已经八十一岁了。
四月初六日,荆国公王安石病逝,享年六十六岁,司马光闻讯,立即写信给吕公著道:“介甫(王安石字介甫)文章、节义过人处甚多,可惜性格不晓事,喜欢掩饰错误,以致忠臣疏远、奸佞聚集。现在朝廷正在矫正他的过失,革除他的弊病,他却不幸逝世了。当此之时,反复小人肯定会百般诋毁他。我的意思是,朝廷应该优加褒奖,致以厚礼,从而抑制浮薄的风气。我身体不行,晦叔要多尽力!”
根据司马光的提议,王安石被追赠太傅。
王安石死后才五个月,九月初一司马光因病逝世,享年六十八岁。
司马光当政仅一年多,但卧病时间居半,可是事必亲躬,不分昼夜,宾客见他体弱,劝道:“诸葛亮二十罚以上都亲自为之,因而致病,公不可不警戒啊!”
司马光道:“生死,命运安排!”反而更加尽力,病危时,口中还喃喃自语,都是朝廷事务,病故后,留遗书八张,都是当世的要务。太皇太后闻讯,痛哭不已,赵煦也流涕哭泣。赠太师、温国公,谥号文正,赵煦赐碑名为“忠清粹德”。
朝廷下诏,让户部侍郎赵瞻、内侍押班冯宗道护送司马光灵柩回陕西夏县,京城的人们罢市前往凭吊,有的人甚至卖掉衣物去参加祭奠,街巷中的哭泣声超过了车水马龙的声音。等到安葬的时候,哭的人仿佛是在哭自己的亲人。京城及全国各地都画他的像来祭祀他。
苏轼对司马光做了恰如其分的评价:“司马光之所以感人心、动天地,两个字概括:'诚';'一'。”
司马光一生诚信,深受父亲司马池的影响。司马光几岁的时候,有次,他要给胡桃去皮,他不会做,姐姐想帮他,也她去不掉,后来一位婢女用热汤替他顺利完成。他姐姐回来,十分惊异便问道:“谁帮你做的?”他欺骗姐姐是自己做的。
司马池知道这件事后,训斥他道:“小孩子怎敢说谎?”从此之后,司马光不敢说谎,年长之后,还把这件事,写到纸上,策励自己,一直到死,没有说过谎话。
大宋两位巨星的去世,让朝廷暂趋平静,可他们变法和废法的行为,一直影响大宋后世。
我们大致比较一下司马光和王安石,其实他们有很多相似之处,值得后人研究。
两人都是学问高深、道德高尚、生活简朴,不好女色。而且都做事认真,性格固执,两人都官至宰相。司马光仅比王安石大两岁,而且同一年逝世。
两人甚至在子女方面都非常接近。司马光本有两个儿子,司马童、司马唐,不幸的是,都夭折了,后来也没有再生育儿子,将哥哥司马旦儿子司马康过继门下,作为嗣子。
司马康敏学过人,博览群书,公元1070年中进士,时年二十一岁,司马光修《资治通鉴》,司马康担任检阅文字。可以说秉承父业,公元1090年,司马康逝世,年仅四十一岁。
王安石的唯一儿子王雱,同样非常优秀,年少聪敏,擅长作书论事。公元1067年,考中进士,时年二十四岁,王安石变法,王雱是重要助手,也是秉秉承父业。虽然身体不好,但著书立说成就斐然,公元1076年,王雱逝世,年仅三十三岁。
更为奇特的是,晚年,因为司马光和王安石没有亲生儿子,他们的夫人都自做主张为他们纳妾,而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拒绝了,在封建社会,这是极难做到的。这也是后人敬仰他们的原因之一。
《邵氏闻见录》称“王安石、司马光不好声色,不爱官职,不殖货利皆同”,这些共同的品格和志趣,使得他们互相倾慕,就连租赁住宅,王安石也宁愿和司马光做邻居。在他们各自的文集中,至今仍保留着许多互相赞赏的诗赋。
王安石和司马光唯一的分歧,就是政治主张,他们都有着磊落的襟怀,所以这种分歧,都以维护宋王朝为出发点,毫不涉及个人私利。让后人对他们都无可指责,而这恰恰是致命的!
两大重量级人物的分歧,使大宋后来的全部精英,生生地分为两派,新法派和保守派,从神宗朝开始,两派斗争始终你死我活,将北宋内耗干净,终致灭亡。
王安石变法,不可否认,因为有地方官吏为了邀功迎合朝廷,在局部地区把“良法”变成“恶法”。但是司马光不管对错,全部否认新法,对社会所造成的危害,实际较熙宁以前还要严重。通过变法而积聚起来的钱财,也在保守派执政的几年当中消耗殆尽。
不仅如此,司马光为了自己的政治抱负,不听任何人规劝,一意孤行,全部废除了新法,不仅让百姓无所适从,也让自己无形之中成了元祐党的首领,加深了新党和保守党之间的裂痕,分化了大宋的政治势力,以后新党和保守党的政党之争的激烈化起了推动作用,这是他自己所想不到的,也是历史的悲哀。
假如司马光能和王安石联手,将会有怎样一番景象,我们无法推测,因为历史没有假设。
佐料:文彦博是大宋重臣中名列前茅的寿星,一共活了九十二岁。
哲宗初年,辽朝派使者至宋,苏轼负责接待,一起拜谒哲宗。
在殿门外,使者望见文彦博,退立改容道:“这是潞国公吧?”并问文彦博年寿。苏轼自豪的做了答复。
使者敬佩道:“年寿如此高,但身体怎么这么健壮啊!”
苏轼道:“使者只看到了他的容貌,还没有听见他说话呢。他声音洪亮,分析条理,极其精练,即使少年也赶不上;而且学问贯古通今,即使名家也有不如。”
使者感叹道:“文彦博真是天下异人。”
文彦博第一次退休,也居住在洛阳,和富弼、司马光等十三位大宋耆宿来往密切,他们仰慕唐朝白居易九老会的旧事,在资圣院建了“耆英堂”,按年龄大小不按官职排序,称为“洛阳耆英会”,让闽人郑奂在其中画像。
当时富弼七十九岁,文彦博与司封郎席汝言都已经七十七岁,朝议大夫王尚恭七十六岁,太常少卿赵丙、秘书监刘几、卫州防御使冯行己都已七十五岁,天章阁待制楚建中、朝议大夫王慎言已七十二岁,太中大夫张问、龙图阁直学士张焘已七十岁。
当时宣徽使王拱宸任北京(河北大名府)留守,写信给文彦博,也想参加,王拱宸时年七十一岁。而只有司马光还没到七十岁,文彦博素来看重司马光,也请他入会。司马光因为自己是晚进后辈而不敢在富、文二人之后。文彦博不听,让郑奂自幕后传司马光画像,又到北京取王拱宸的画像,于是参会的共计十三人,他们置酒赋诗相互取乐。当时洛阳有许多名园古刹,有水竹林亭的风景,文彦博等人头发和眉毛雪白,仪表神态端庄美好。每次聚集宴会时,洛阳的百姓都随从观看,成了洛阳一大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