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腊月25,在我们闽南,是一个特别的日子,跟大年初一差不多,只能说吉利的话,不能骂人、不能跟别人要帐,否则人家会跟你拼命的。
在家自然也不能打骂小孩,更不能接触不好的事,比如说不能去医院探望病人或者看病,否则对自己明年一年的运程都将有不好的影响。
但妈妈又住院了,我根本顾不上这些,一大早就往医院赶,去替换在医院陪夜的弟弟。
医院住院部和平时一样人来人往,感觉进出的人并不比昨天少。
想想也是,生老病死中除了正常的衰老之外,其余都离不开医院,而这些基本上都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碰到了,只能去面对,谁会去顾及日子的避讳。否则除夕夜住院的病人全都出院了。
妈妈被病痛折磨得不断地哭喊,医生表示医疗技术有限,所以疗效并不好,中风造成的语言障碍和肢体偏瘫基本是不可逆的了,目前也只能是延缓病程的进展和蔓延。
我感到很悲伤和绝望。
妈妈去年9月份发现中风后,这已经是第四次住院了。
第一次出院后还能跛脚走路,生活基本可以自理,我每天带她做针炙理疗,她恢复得不错,已经又开始在家里的电脑上操作买卖股票了。
但10月底为扶摔跤的爸爸,她也摔倒了,结果父母俩一起住进医院,那次,她是走路进去、坐着轮椅出来的。
从此生活不能自理。病情不断加重,到12月,因不断呕吐,又送进医院。出院后有所恢复,病情也较稳定。
后来不知是天气太冷还是保姆没按时按量给她吃药,病情又加重了,每天大哭大叫的,却说不清哪里难受。
我说再送医院吧?弟弟说没用,两人僵持不下,闹得很不愉快。眼看着春节快到了,我也死了心、不再提住院的事。
但那天我从福州出差回来后,发现妈妈已经走不了路了,连站立也困难,右手肿得很厉害,就又要求弟弟送她进医院,但弟弟说春运开始了,他已经请不了假了,要送我自己送。
但我又何尝能请假?
刚开完会,一堆的事,帐上没钱,工程款付不出去,农民工等着拿工资回家过年呢,省政府为了维稳,下了死命令,这几天我得努力筹款,到处奔波。
送了医院怎么办?就算请到护工看护,我们自己没在现场,医生也不会给她开药治疗的。
深深的悲哀!那一夜,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眼,不断地哀怨,难道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妈妈被病痛折磨而无能为力吗?不断叹息,深切地领悟到什么叫做心有余而力不足、什么叫力不从心。
第二天下午弟弟休班回家,妈妈终于被送进医院了。这已经是农历腊月22了。只要妈妈能有好转,腊月25、过年什么的在哪里过都无所谓的。
但医生却这么说,让我很崩溃。我慨叹命运的不公,为什么好人没有好报、为什么妈妈要受此磨难?
去护士站叫换瓶时,看到走廊上围了好多的人,听到一个女的哭喊着:您快来吧,我妈妈突然不行了,我什么都不懂,你快来帮帮我吧,求你了!一看,是个40岁出头的女子,正对着手机哭喊。
转头看到妈妈上次住的3号病床边围了很多医生,正在对病人进行心肺复苏,心里一紧。
“现在我该怎么办?阿姨。”
那女子打完电话问身边2床的陪护家属,一个面善的阿婆。
“除了这个叔叔,就没有较近的亲属了吗?”
“没有人呀,叔叔的孩子也都在国外,我弟弟一家都在澳大利亚,说好的年29才到家的,我怎么能想到会这样呢?昨天晚上还好好的,今天早上还喂了一碗稀饭呢。”
女子说完放声痛哭。
周围的人嘘唏不已,我鼻子一酸,落下泪来。看到医生们摇着头离开3号病床,我不禁打了个寒噤,回到病房后还止不住的发抖。
果然人生无常啊!死神就在咫尺之遥。
看着病床上的妈妈,想到早上医生说的,像妈妈这种状况,还能说一些简单的字眼,还没有完全瘫痪,一边手脚还能动,已经是奇迹了。
当时听了心里还很愤慨,10月底前,她可都还是好好的呀,但越治疗越糟糕,我质疑到底是医术问题,还是真的病情发展不可控?
问了好多人,上网查了一些资料,似乎医生所言不虚。但我却难以接受这样的现实。很悲愤。
妈妈的左手突然伸出来抓住我冰凉的手,紧紧握住,说:“你,不行,冷。”
她可能是看到我在发抖,还在关心我。
这就是母爱!自己遭受病痛的折磨、已经面临死亡的威胁了,却还关心着女儿的冷暖。我心里一热,不由得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摩挲着。
“去、去穿、去穿。”妈妈叫着。
我点点头,放开妈妈,转过身去,泪流满面。那一刻,内心充满了感动和感恩!
感恩命运的眷顾,妈妈还活着!还能看到我,还能关心我,能握住我的手,并会和我说话。
想到走廊上那刚失去母亲的女子孤苦无依的样子,庆幸弟弟就在省内不远的城市工作,能和我们一起照顾妈妈,想到他陪护的辛苦,对他的怨恨之情也消失了,只有深深的感恩。
生活不易,互相理解,珍惜亲情吧。
生命本身就是个奇迹,能活着就该感恩。
也感谢上天给我们机会,让我们能好好侍奉父母,陪他们度过生命中最后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