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酒,一个故事,说酒讲故事。
七、两耳黑的老人
一段时间,经常去东郊一处国学书院与同仁听书。一来二去,认识了一位长者。此人平日里为人和善,态度极为恭谦。因与泸州老窖酒企有些渊源,又是泸州当地人,闲遐之余,长者极力邀约我们去泸州考察与游玩。
从成都启程去泸州路程相距不近,长者亲自驾车,车内有书院院长和我,还有一位从事风险投资的学友在应邀之列。一行人一早出发,几近午时抵达目的地,就近在一处寻常小饭馆就餐。刚一落座,长者在当地经商的友人闻讯赶来,随手拎着一瓶“1573”。聊起此人,还有一段小插曲。前一回,长者在成都宴请从泸州来成都出差的旧友,我有幸作陪。此人自带两瓶“1573”入席,席上一一把盏,几轮过后,我随口聊到此酒的客观印象,言毕抬眼见着宾客脸色有些异样。对方也是坦诚之人,执意撤下“1573”,换上其它酒才肯罢休。
此番相见,彼此稍作寒暄,也不作推让,不等店家的菜备上,当下开瓶举杯就饮。书院院长也是好酒之人,平日好坏均不挑剔。中间的学友,习惯斯文,细细品啜不作深究,轮到长者依然一脸和气不发一声,最后众人目光落在我身上。见此情形,不作表态看来不免失礼,我抿紧嘴唇,满脸故作高深地解释:“前中后细腻,成熟,尾段也算回口饱满。”这位友人眼眉顿时舒缓下来,不忘重申:“陈放了10年,哪有不好的。”越发觉得此人有趣。
沪州老窖博物馆是来泸州不可回避的重要行程,博物馆的建筑群座落于拥挤的老城,因几口据考证几百年的窖池而得以修建落成。
展厅内照例有精心编撰的图文,朝代各异的历史人物,各种沾满锈渍与泥土的器物。透过长廊宽落的玻璃可以观赏到“1573国窖班”。几口安静的封存饱满的古老泥窖,三两个着传统短衫于蒸锅旁的酿造工人,在缭然升起的烟雾中,日复一日,更像极一场精心策划的共人消遣的商演剧目。
游览之余,我们沿着城区临江公园漫步前行。还原泥色的长江显得格外的平静与悠然。岸堤上铺满了仿古的地砖和与这座酒城关联的人文雕塑。我们登上江边停泊的囤船,参加长者早已订好的某间雅间的宴请,若大的餐厅内宾主满堂。稍坐片刻,各色琳琅满目烹饪好的河鲜悉数呈上,佐餐的主角自然与“泸州老窖”相关,但不曾想是一款“1573”的经典国学酒,从两侧踱金方扣来看应该是04版的,此稀罕之物价格着实不菲。
随着启瓶那一刻,不得不承认,那倾一厂之力,一窖之名打造的头牌典藏珍酿,又因时间的不断陈酿,此刻正值颠峰。总的来说,它的韵味,质地和风格都达到千锤百炼,好似无可挑剔的地步。但它的完美却硬生生在我心里多了一层厌倦。胆敢妄言,它有左右逢源精巧的格局,却似乎失了些原本纯粹,幽爽的性格,不论孰优孰劣,也许这就是身为名门的企图和宿命。
席间,众友一圈下来酒便所剩无几,长者又亮出一坛带耳黑釉罐的泸州老窖老酒。他私下告诉我一件事,同样的黑罐在泸州有个民营酒厂能找到,味道伯仲之间,经营者是原泸州老窖酒厂八十年代一位老技工。
第二天,我们结伴去他说的酒厂。几经周折才在路边一条杂草丛生的小道上找到厂子的方向。老厂房远看,俨然是一座孤岛立在土丘上,四周是正在建设的高楼与塔吊。车刚驶近一排平房前,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者勿忙迎出来。
我们被让进一间看似办公室又像杂物间房子,房子四边的柜子上堆积着各种上个世纪的老酒瓶,老人已然得到消息,布满灰尘的桌子上摆好几坛标有年份的黑罐。长者开玩笑:“泸州老窖是两耳黑,他三耳黑,不过这口地道的味儿不好找了。”老人一边热情的给我们倒上酒,酒杯并不干净,我端过杯没作犹豫,满杯倾下。在略显昏暗的房间里,我忽然忆起儿时,父亲递给我那杯“泸州大曲”,单调不复杂且充满着温暖的岁月人情。顿时对老人产生亲切之感。
空地外面,不时有工人进出找老人说事,听出是与开发商拆地纠纷。品尝了不同年份的酒后,老人执意要带着我们去看被强拆的库房。他站在坍塌的大门前,指着压在瓦砾碎破砖下的原酒坛,极力控拆着对方的强势与野蛮。
末了,车子准备启程返回。临走前,老人嘴里还在向我们申诉着什么,车子摇摇晃晃,老者的身影在背后渐行模糊,只听见工地上机械强大地轰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