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越积越多，越积越厚。天空渐渐从浅灰色转化为深灰色，几乎与黑夜无异。暗蓝色的海水变得愈加阴暗，像是受到某种邪术的影响一般。广阔的海面上看不到一点风浪，只有偶尔经过的几艘船只。

三艘军船正在海面上行驶。一大两小。在浩瀚的海面上，这三艘军船如同三条小鱼一般。从高空中笔直地向下俯视，几乎看不清它们。

西凉海域，位于苍灵国西北部和坚岩国东南部之间。它最西端的西侧海岸线在苍灵大陆的地图上呈向西方凸出的弧形，东南侧紧挨着被大部分都被沧澜国所控制的西沧海域，东北侧则紧挨着位于坚岩国和沧澜国之间、别称“恶魔之海”的地藏海域。从地图上看，西凉海域有点像是一个被竖着劈成两半的葫芦，较为广阔的南侧和北侧分别被苍灵国和坚岩国的海军所控制，相对狭窄的中部则是法律意义上的公海。不过，这中部海域名义上是公海，实际上却是两国海军都难以实施有效控制的高级海灵兽出没区和海盗聚集区。为防备敌国海军和海盗，以及随时有可能发动暴动的海灵兽，两国海军各自在自己控制的海域范围内构建几条防线，并各自设立几支每天巡航二十四小时的巡逻船队。

目前航行在海面上的这三艘军船，就是苍灵国永隆港巡逻船队中的一个战斗小组。一般来说，苍灵大陆上五国的海军编制也都是大同小异，和陆军编制一样。除成编制的舰队之外，每艘中型或大型的舰船都会与至少两艘小型舰船编成共同行动的战斗小组。而且，除特殊情况外，很少有哪艘军船会单独航行。

航行在中央的那艘舰船，是一艘中型铁甲舰。它的船身为半木制半铁制，前后各装有两门口径较大的火炮，每门火炮周围各装有数门火枪和和数门强力弩弓。舰身上用鲜红色的油漆漆着“远征号”三个大字，桅杆顶部挂着一面大号的苍灵国国旗。航行在远征号左右两侧的两艘小船就要小得多。它们的体积和排水量基本只相当于远征号的三分之一，船上也没有装火炮，只有火枪和弩弓。懂行的人都能看出，这两艘小船基本是木制结构，只在外层包裹一层铁皮。

此时此刻，三艘军船都已进入战备状态，每一名操控火炮、火枪和弩弓的士兵都已蓄势待发。

身穿长袍和护身战甲的舰长快步从船舱中走出来，走向稍微宽敞一些的正面甲板。几名护卫灵师紧跟在他身边。

“舰长，”一名操纵火枪的士兵队长说，“正前方西偏三十度发现可疑目标。据我们估测，可能是某种修为不低的海灵兽。”

“具体在什么方位？距离多远？”

舰长一边问，一边挥手，示意自己身后的护卫灵师上前。两名护卫灵师站到他身前左、右两侧，释放出灵圈。这两人都是水属性的战斗灵师，修为都在三阶五级。

“大约三海里……啊，不，二点五海里左右，”士兵队长不停地摇头，“那个……不，那群可疑目标正在向我们靠近，速度不算慢……它们的气息时强时弱，还在不停地变换方位……”

“开启探测光波！”舰长当即大手一挥，高声下令，“全体进入作战状态！向正前方西偏三十度瞄准！”

两名水属性护卫灵师立即拉住手，并分别向正前方张开另一只空着的手，释放出武灵。两人的武灵一模一样，都是一根蓝黑色的长柄法杖。法杖的头部镶嵌着一颗鹅卵石状的海蓝色宝石。

两圈弧形蓝色光波从长柄法杖头部释放出来，融入海中，在暗蓝色的海面上向外侧扩散。几次眨眼之间，光波已扩散出数千米。

几队士兵先后从船舱中跑出来，迅速列队，在远征号和两艘小护卫船的甲板上摆好战阵。除手持重盾的盾牌兵以外，大部分士兵都是擅长使用弓箭、弩弓或者轻型火铳的射手。在指挥官的号令下，士兵们先后瞄准战斗小组西北侧的海面。

探测光波继续向西北方扩散，在海面上释放出亮光。海面依旧平静，连稍微大一点的波浪都没有。

“舰长，发现一群可疑目标！它们潜伏在水下！正高速向我们靠近！”左侧的护卫灵师高喊。

“目标数量大约在二十到三十之间！从体积来看，应该是某种鱼类灵兽！”右侧的护卫灵师也高声呐喊，“它们的灵力级别大约都在二阶四级到三阶五级之间！它们正在不停地改变方向！”

“改变方向？哼……”

舰长抽出佩在自己腰间的长柄指挥刀，双目直视前方的海面。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方圆上千米之内的海水似乎变得更加清澈一些。

“继续探测！全体听我命令！随时准备开火！航向西偏三十度！放慢速度！各火力点随时待命！”

三艘军船同时放慢航速，把航向往西边略微调转。两艘小护卫船同时向远征号靠拢，分别贴近远征号船身的左前方和右后方。

风渐渐吹起来。原本风平浪静的海面上渐渐出现波浪，但幅度不大。暗蓝色的海水微微涌动起来，冲刷着三艘军船的船身。

“舰长！目标突然消失！”左侧护卫灵师突然惊呼一声。

“什么？！”舰长猛然转回头，“怎么可能突然消失？它们是不是已经冲出我们的感知范围？”

“不是，”右侧护卫灵师用力摇头，“它们确实是消失了！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任何征兆，突然就从我们的灵力感知范围内消失！”

“那……那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幻影？”

舰长用力深呼吸，将手中的指挥刀平握在胸前。他感受到一股无比强大的危机感，随即转身向士兵战阵后方的一名士兵大喊。

“快！发射求援信号弹！通知永隆军港和万煌军港！请援兵来支援！”

“是！”

士兵高声答应，随即转身向船舱跑去。但是，还没等他跑进船舱，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就从远征号右后方的海面上传来。

巨大的水柱瞬间从水面升起，激起无数水花，飞溅到右后方的护卫船的甲板上。紧接着，同样的爆炸声分别从五个方位响起。五股粗大的水柱同时四处飞溅。无数水花从四面八方涌向护卫船的甲板，像是要直接把这艘小型军船吞没。

“什么？”

“什么东西？”

护卫小船上的士兵几乎同时发出惊叫声，但却没有慌乱。他们能感受到，这几股水柱溅起的水花没有任何攻击性。小船上的士兵同时架起火枪和弩弓。

“开火！”

舰长挥舞手中的指挥刀，用传音术向护卫船上的士兵下令。他也是一名三阶灵师，但却是一名天赋不高的纯辅助类灵师，只能通过传音术和自身的辅助能力来指挥手下的士兵。

护卫船上的士兵同时向水柱出现的水面发起攻击。十几门火枪同时向水面开火。数十支箭矢带着气流，直刺入浪花四溅的水面之中。远征号后甲板上的火炮也喷吐出一口巨大的红色火球。火球狠狠地轰击水面，激起一大片水花，甚至还带起一片炽热的蒸汽。

正在这时，一道泛着紫红色光芒的黑色空间裂缝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护卫船后方的天空中。这道黑色空间裂缝无比狭长，长度几乎和护卫船的长度相差无几。几道瘦长的黑色身影先后从黑色空间裂缝中钻出来，高举起右手，径直扑向刚发射完一轮攻击的护卫船。每个黑影白森森的右手上都凝聚起一团有形有质的黑气。

“不好！”

“在上面！”

几名修为较强的战斗灵师同时高喊出声。

围绕在舰长一侧的战斗灵师自动分成两队。一队将舰长保护在中间，另一队则从甲板上跃起，并在半空中组成战阵。之前没有开火的所有火枪手和弩弓手瞬间调转方向，向半空中的黑影开火。护卫船上的几名防御灵师也立刻拉起手，连接起灵力，准备释放灵力防护罩。

几道黑影同时迅速闪动，分出数道虚影。所有的火枪弹和弓箭仿佛都受到某种力量的牵引，自动偏离原本的方向，只把完全由灵力生成的虚影撕个粉碎。几团黑气同时化为黑色能量柱，径直往下落去，瞬间穿过几名防御灵师制造的灵力防护罩，命中护卫船的甲板和船舱。淤泥般的黑色痕迹当即沿着甲板扩散开来。

“快发射求援信号！把他们打下来！”

舰长挥动指挥刀，再次大声下令。一层淡淡的紫色光芒从他身上扩散开来，化为星星点点的紫色光斑，洒落到他的每一名部下身上。三个淡紫色的灵圈出现在他身上，交替闪烁。

之前接受命令的那名士兵快步跑向船舱口，抓住船舱门口的一个机关手柄，用力往下一拉。一个隐藏在船舱外侧暗道中的炮口从船舱顶部伸出来，向天空发射出一颗小型红色信号弹。

但也就在这时，另外三道一模一样的空间裂缝凭空出现在另外三个方向。三道裂缝同时扩大，从细长条状变成三道巨大的三角状裂口。三道裂口的边缘同时泛起光芒。两道光芒为紫红色，一道为深紫色。不足西瓜大小的红色信号弹瞬间被吸入一道泛着紫红色光芒的裂缝中，消失不见。

“不好！全体兄弟，全力开火！瞄准每一个目标！”

舰长大吼起来，并释放出更加强烈的紫色灵力波动。一口印有紫色花纹的青铜大钟凭空出现在他的头顶，发出厚重的响声。围在他身边的辅助灵师也同时发动各自的辅助招式。十几道五彩缤纷的光线、光斑飞溅到每一名苍灵海军将士身上。

“轰！”

远征号后甲板的主炮开炮。一团巨大的火球径直轰向黑影战阵的中心点。围在后甲板周围一线的士兵再次开火，向黑影齐射火枪和弓弩。护卫船上的士兵也纷纷调整方向，瞄准黑影开火。他们都没来得及注意到，自己脚下的甲板和船身已经被完全染成黑色，黝黑如墨。

组成箭形战阵的苍灵军战斗灵师同时出手，释放出一排五彩缤纷的能量箭。数百道能量箭同时从正面射向大片黑影。

空间裂缝再次张大。又是几道黑影从裂缝中央钻出来。新钻出来的五道黑影在空中自动组成一个五角星战阵，每人释放出一道白焰。五道白焰同时命中主炮射出的火球，瞬间将其击碎。另外三道黑影各自释放出一盏画满鬼脸的手提灯，并用相同节奏摇动三盏不同颜色的手提灯，释放出十几张大小不一、颜色和形态也不一的鬼脸。十几张鬼脸轻飘飘地飘到黑影身前，张开大嘴，竟将数百道能量箭全部吞噬，并自动化为烟气消散。

与此同时，另外两道泛着紫红色光芒的裂缝也开始涨大，变成巨大的三角状裂口。十几道几乎一模一样的黑影分别从两道裂缝中钻出来，从半空中飞速下落。他们没有立刻扑向远征号，而是向另一条护卫船落去。每一道黑影身上都分裂出至少两三道残影。残影不停地与真身交换位置，来回躲避射来的火枪和弓弩。最前方的三道黑影同样释放出三道黑色能量柱。另一条护卫船的甲板表面也迅速地变黑。

“集中火力！各个击破！破开他们的战阵！”

舰长继续高声下令，并不停地释放自己的雷属性增幅术。之前围在他身边的两名水属性护卫灵师也收回自己的探测灵力，改为全力增幅自己的战友。

飞到空中的两组战斗灵师分别倚靠远征号的两端组成两组战阵，与留在船上的普通士兵一起迎击突然出现的黑影。他们全都已经看清，这些黑影都是人，而不是兽。他们也都能看出，这些黑影是坚岩国的战斗灵师。但是，没有人能感受出这些敌人的灵力级别和真实实力，更没人能够认出他们的身份。此时此刻，几乎每一名苍灵军将士心中都十分惊骇。尤其是对那几名拥有手提灯武灵的灵师。

黑衣人似乎没有继续展开攻击的意思，只是不停地来回躲闪、躲避或遮挡苍灵军战斗灵师的攻击。每道黑影身上都释放出一层黑白相间的水纹状波动，将命中他们的火枪和弓箭一一挡下。从外表上看，几乎没有任何一个黑衣人受伤。火枪和弓箭的攻击似乎只能消耗他们的灵力。

“噗嗤！”

“噗嗤！”

“咕噜咕噜咕噜——”

微弱的破裂声突然响起。紧接着，是一连串如同喷泉般的水声。

“不好了！船进水了！”

第一个发出惊叫的，是护卫船上的一名弓弩手。但是，他刚刚叫出声，便立马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随后，整个人完全瘫倒在甲板上。紧接着，在短短的几次眨眼之间，一个又一个弓弩手、火枪手先后瘫倒在甲板上。

黝黑如墨的海水不停地从两艘护卫船的船舱里、甲板里涌出来，很快便漫过两片甲板，漫过所有瘫软倒下的士兵们的身体，也漫过还没有倒下的士兵的小腿。两艘护卫船开始以飞快的速度下沉。

“快！放弃小船！回来！”远征号两侧的灵师指挥官同时向小船上的战斗灵师高声传音。

“轰！轰！轰！”

三颗如同磨盘般巨大的黑色能量球从三群黑衣人中央的五角星战阵飞出。其中两颗轰向下沉中的护卫船，另一颗则直接轰向远征号的船舱顶部。远征号上的两门主炮再次发射，同时命中这两颗黑色能量球，却没能立即将它们摧毁。

“拦住它！”舰长声嘶力竭地大喊。

五名围在舰长周围的战斗灵师同时腾空而起，全力攻击黑色能量球。五道灵力波和黑色能量球同时在半空中炸开，激起无比强烈的气浪和震荡波，震得整艘远征号的船身都微微颤抖两下。许多士兵先后被冲击波命中，站立不稳，没能及时射出下一发攻击。远征号的火力网立刻露出好几个大口子。

几名黑衣人趁机加速，脱离各自的战阵，全速俯冲，从三个方向冲向远征号。两张由黑紫双色灵力编织而成的大网从两个五角星战阵的正上方落下来，硬生生地将从两艘护卫船上飞起来的几名低阶灵师从半空中压下去，压向海面。随着两串沉闷的“咕噜”声响起，两艘护卫船同时沉入变得和墨水一样的海水中。没有一个普通士兵挣脱。

“不要挣扎了。没人能救你们。立刻投降，我饶你们不死。”

一个冷淡如冰的声音从发出深紫色光芒的空间裂缝中传出来。这个声音不大，却具有一股奇异的穿透力，瞬间传入每一名苍灵军将士的耳朵里。

“把他们打回去！集中全力，攻击所有个体！”

舰长好像完全没听到敌人的声音，继续挥舞手中的指挥刀。他似乎也没看到，原本无比阴暗的天空似乎变得更加晴朗一些。但是，他眼前可见的一切景物全都变得模糊很多，像是水中的倒影。就连成片的乌云的轮廓似乎也变得不那么清晰。

两名手持蓝黑色法杖的水属性护卫灵师同时念念有词，向前、后两侧挥动法杖。两股半透明的弧状淡蓝色水波从鹅卵石状的法杖头部扩散开来，瞬间传遍整条远征号，将每一位战士都覆盖其中。战士们手中的火枪和弓弩就像装上瞄准器一般，连续射中最先冲下来的几个黑衣人。两个修为较低的黑衣人更是淬不及防，被一连串火枪弹击中胸口要害部位，坠落海中。几名修为较强的近战灵师更是直接冲上半空中，全力攻向被迫转攻为守的黑衣人。只见几道寒光闪过，几个黑衣人的脑袋和身体先后分家。

“轰！轰！”

两门火炮再次同时开火，轰向两个五角星战阵。拥有手提灯武灵的黑衣人们再次施法，释放出两张巨大的鬼脸。这两张鬼脸不再是虚无缥缈的气体，而是有形有质的实物。两张鬼脸同时张开大嘴，将两颗散发出灼热气息的火炮弹全部吞下，随即消失不见。

“你们还真是够硬呢。只可惜，硬骨头一般都死得快。”

泛着深紫色光芒的空间裂缝突然胀大。不过，它不是变成三角形，而是变成椭圆形。确切地说，是和普通人类的肉体轮廓大体差不多的形状。

一个浑身都笼罩在幽蓝色光芒之下的人凌空踏步，缓缓地从人形裂缝中走出来。他穿着一身深蓝色和灰色相间的战甲，手中握着一柄深蓝色和银色相间的九环法杖。一颗蓝黄相间的双层灵力球正在他的头顶上高速旋转。这双层灵力球仿佛水波中的倒影一般，不停地变换自己的体积和形态，时而圆，时而扁，时而厚重，时而轻盈。乍一看，它像是有千百种样子；仔细一看，却又只能看出一个样子。

“这……这是，迷幻之核！”一名佩戴着少校军衔的战斗灵师惊呼出声，“他是……坚岩国的迷幻灵将！我们已经中了他的群体幻术！”

“什么？灵将？！”

舰长差一点把自己满口牙齿全都咬碎。他不甘心地抬起头，死死盯住这个凭空出现的人影。他是三阶辅助型灵师，自然认得出灵核，更认得出高阶灵师的强大压迫力。就算他认不出人，那六个蓝黄双色的灵圈也是绝不会骗人的。

“哼。”

迷幻灵将独孤云鹤甩动手里的幽影法杖，低下头，用轻蔑的眼神俯视下方的苍灵军将士。

“算你们还有点眼力。只可惜，你们马上就要变成我们的养料。”

数十道亮白色和冰蓝色相间的人影幻影从幽影法杖的九环上飞出，如雪片般飞向四面八方，围成一个大圈，将悬浮在远征号周围的灵师战阵团团围住。所有黑衣人同时自动往后退，重新排成战阵。

“什么？”

正在这时，独孤云鹤突然双眼一眯，抬起头，看向东南方向。

他看到，一个约有磨盘大小的黑色灵力团突然凭空出现在东南方向的高空。

与此同时，几个略小几分的黑色灵力球也凭空出现在空中，有两个甚至还出现在海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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