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伯乐联合征文【品】之“归途”。
每个人的归途从出生那一刻便已经注定,那就是一条通向死亡的道路。终点无法改变,但每个人都可以赋予这个终点不同的意义,理想就是归途上的指路的灯。
一、
钟达落进这黄花岗,想想已经八年了。
当年军阀混战,东北三省被日军霸占,他无心再在学堂里读书,于是加入学潮,期望唤醒军政府抵抗外辱之决心,但终是萤火之光无力改变现状。钟达心想男儿立世,当上阵杀敌以报效国家,便欲投笔从戎,遥闻北方张大帅与敌寇相抗日久,心中有些仰慕,决意投入张大帅帐下。没想投军半道,经一片山林,山高林密,突然冲出几个匪人,把他连人带物一并劫进山岗。
土匪们把他围在聚义堂内,一番询问下来,大当家见他学识渊博,觉得正好教化手下一干目不识丁的弟兄,于是并未为难他,反而待他如上宾,日日秉烛夜谈,推心置腹,希望他留下。但钟达却誓死不从,口口声称自己只为阵前杀敌,怎可上山做匪。大当家正恼着,大夫人想了想,便出了一个主意,让手下兄弟,去岗下庄子里劫一个寡妇——这兵荒马乱的世道,最不缺寡妇。再让手下人把钟达与寡妇双双灌醉,扒干净,同塞进一被窝,让温柔乡绊住钟达的腿。
一对男女虽搂在一起,但醉得不省人事,又能做些什么。待钟达醒来,大惊失色,忙穿好衣服退到房间另一角,便唤那寡妇,寡妇醒来不明就里,也就只剩下哭泣。待双双平静下来,钟达才说了原委,问了来由,晓得了寡妇出身山下,男人被张大帅拉做壮丁,不久便死在战事上,也不知道是内战还是外战。嫁出去的女人守了寡,连娘家人也不收,所以只能凭着微薄的抚恤金和一些零工养活自己,却不想半夜竟被劫进土匪窝里。
钟达毕竟读了多年的书,识礼明事,二人虽未有男女之实,但也知道自己若撇下这寡妇再逃出去,那寡妇便也没了活路,且这一世的污点将伴着他的灵魂,让他也无法再立世做人。于是只得从了大当家,并与大当家约法三章:一、不得为祸乡里,当保一境平安;二、只劫不仁不义,须济贫苦百姓;三、当以大义为先,共抗外敌。
钟达自此在黄花岗落了根,正式娶了寡妇,岗里众人改口唤他夫妇二人为军师及嫂夫人。钟达也凭借才学改造众人,识字、耕作,战斗,大当家则亲自教他射击,钟达极具天赋,几年里,三百米内定靶无人出其右,且自学了枪械原理,让大伙手里的家伙什都焕然一新。多年来,他们抢过军阀的,抢过伪军的,还抢过日寇的,岗上众兄弟的武器从原先的猎枪,老套筒、老旧汉阳造,到后来清一色的中正式步枪,还有几把日军的三八式步枪,迫击炮等,人数也从原来四五十人,发展成几百人队伍,都是周围没了活路的庄稼汉和无处可去的逃兵。又因黄花岗山势险要,易守难攻,钟达特又开辟几处险地做暗哨和伏击点,敌人的山炮无法抵近,架在山脚又够不到射程,所以无论是军阀、白鬼子、还是小鬼子来清剿,均无功而返,互相打了几仗,无甚趣味就都作罢。因此在黄花岗百里内,他们算是站稳了脚跟,大当家的仗义,钟达辅佐有方,故而地方政府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二、
一日,收到庄子里线报,小鬼子要采粮,逼迫庄头上缴,择日来取。大当家愤愤拍案说中国人的地盘上,中国人的粮,喂猪也不能给鬼子吃,于是留下钟达看家,自己亲自率领一部分兄弟在庄里庄外设伏,计划干掉这批收粮的鬼子小队。钟达隐约觉得有些险,便提议大当家应带上全岗人马,毕竟鬼子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怕有闪失,且素来鬼子行动以小队为基准,不可轻视。大当家不以为然,一则此番出击人数已然占优,二来本地作战,有地利人和,既如此,钟达也不再劝。没想当天刚一和鬼子交上火,大当家便觉不妙,经探此次鬼子竟然来了半个中队。与此同时钟达在岗上也得了消息,于是速带了全部剩余人马准备接应大当家,不想鬼子战力了得,待钟达率众赶到时,山下已经了结了战斗,兄弟们皆已战死,可怜大夫人抱着大当家的尸首哭得死去活来。
自此钟达便被推为大当家,翌年又迎了大夫人进门以作保全之意,内以大夫人为长,寡妇做小,对外,众兄弟仍以大夫人相称,不过改口钟达为大当家。
如此到了钟达落草的第八个年头,小鬼子从关外打到关内,上海、南京相继沦陷,一桩桩惨案接连发生。钟达从各方得了消息,心里百感交集,自己虽占得一地称王,大夫人娇媚,小寡妇柔情,手下弟兄也都是他一力培养,唯他之命是从,但他心中抱负依然:只为驱除鞑虏,复我中华。于是几次与大夫人和弟兄们商议,希望下山抗日,但大家都有顾虑,非国仇不刻骨,而是偏安一隅总让人不舍。这让钟达惆怅。
好巧不巧,正逢一日八路军代表上岗面见钟达,听闻钟达颇具侠义,无害地方,且有多次袭敌之举,又对八路军秋毫无犯,所以特来招揽,作为八路军一部独立大队,仍由大当家辖制。钟达以礼相迎,但又觉八路非正统,心里不甚满意。又一日省政府军代表也来拜会,同样希望收编黄花岗一众,欲授予钟达校官衔,钟达大喜过望,不过言称需知会岗内弟兄,并请上官给予几日时间。当夜钟达便召集一众头目在聚义堂内,钟达与大夫人高坐,两排兄弟坐下,一起议下此事。
“众弟兄,如今我们也是陈年的面疙瘩进了新炉,成香饽饽了。八路和政府军都要收编我们,大家怎么看?”钟达问道。
“收编个鸟,我们在这黄花岗做着人间神仙,怎能让人锁了手脚。”一头目不屑道。
“就是,什么八路,政府,都不是好鸟,不就是想让咱弟兄们去做炮灰,想得倒美。”另一头目附和道。其余各位七嘴八舌,一堂之内好不热闹。
“你们这些个糙爷们,直肠子吗?”大夫人冷冷笑道,“人家又不是来攻山,看把你们气的。”
钟达已然明了大夫人之意,便唱和起来:“大夫人以为该如何?”
“要我说,谁的情都别负咯。管他酸黄瓜烂番茄,咱不挑食,给什么接什么便是。只要咬住一点:不下山!”大夫人说道。
“大夫人说得对!”众人都齐齐称是,钟达也就不再多说什么:“那就先这么定下。”如此便散。
只是几天来,钟达郁郁不欢,小寡妇小心伺候着,猜出了三分,便同大夫人商量,乱世下的女人除了男人别无所依。
大夫人也有所察觉,夜里一床上睡着,大夫人问:“当家的还是想投诚?”
钟达几夜没有睡好了,只是不知该如何说,听大夫人枕边一问,便说道:“你也知道,我是学生出身,当初便是定了报国之心,只是阴差阳错,做了这黄花岗的大当家,自然也是夫人的善意。可我们终究不能以匪终事,既然我做了这当家的,自然要为弟兄们前程考虑。”
大夫人沉默了片刻,侧过身来,一条光膀子搭在钟达胸前,又问:“那你如何想,我既做了你的女人,自然听你的。”
钟达听完大夫人所言便迅速转过身,握住大夫人的手,激动道:“多谢夫人成全,我定保全岗弟兄无恙。”说罢便笼起被子,尽泄连日来的烦闷。
隔日,钟达再次召集头目们议事,讲自己一番初心,对众弟兄未来愿景也细细说明。在大夫人配合下,众弟兄不再有异议,喊着听大当家吩咐。钟达大喜,于是便和大伙商量:既受招抚,自然是向政府,八路虽也是政府编制且真心抗日,但毕竟非正统出身,武备落后。一番细细思量下来,众人一致决定归顺政府军,一来有饷银,二来便是成了国家的人,打起仗来算有了主心骨。大家都知道大当家文人出身,自是有远见,一番肺腑谁又听不出来,弟兄们,一班莽人,终日里刀口舔血,虽然自在但也空虚。
“大当家的尽管下令,弟兄们誓死追随!”众人皆拱手,目光坚毅,让钟达终于落下心事,当即便派人传信省政府,择日行收编仪式。
省政府正是一举两得,既解了匪患又添了人马,于是之前承诺一一兑现,不仅特编黄花岗一众为独立加强连,还特在省城内划了一处地界做军营,让钟达率军驻扎。既然被收编,自然也没有另据山头的理由了,此一项,钟达已与全岗弟兄达成一致,故而顺理成章。相比起岗上的冷寂,省城毕竟热闹,弟兄们过得滋润不少,都称大当家决断英明,大夫人则立即喝到:“咱已不是在岗上了,得称连长。”众弟兄都哈哈大笑,钟达这才觉得,人生到此算是功成近半。
三、
只是才没享几日清福,战事却临头。日军欲加强区域控制,以两个联队的兵力进攻省城,先以步兵炮轰城,抵近则是无数迫击炮,再由步兵在装甲车掩护下推进,政府军的防线如纸糊地一般一触即溃,连钟达所在师部也被日军炮火轰灭,余部只做零星抵抗后便作一团慌乱,各自四散,好些士兵连枪都来不及捡起,却只顾逃命,多数的枪管子里,膛线还是崭新的。
对钟达而言,这种大场面的战斗还是头一回,耳边尽是轰鸣声,就算近在咫尺的两人,说话都得扯着嗓子才能听到,到处是火,随处是烟,整个天空都如同被暮云蔽日一般,昏沉沉地压抑着枪炮声、哭喊声,百姓无处逃生者,当街死于炮火之下,几百人的部队蜷缩着躲在掩体后不敢露头,任沙石瓦砾从四面八方掉落在身上。
钟达只觉得自己血脉贲张,为做表率,于是在阵前高喊:“弟兄们,保家卫国的时候到了,让鬼子们都去见阎王,给我杀!”一众弟兄,深感大义且又皆是亡命而来,听得大当家一喊,个个如狼似虎,倒成了一股不弱的战斗力量,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钟达率部硬是拖住了日军的进攻步伐。
“钟连长,团长命令你撤退,给团部引路,退守黄花岗!”激战正酣,钟达突然听传令兵来报。
“撤退?”钟达瞪大了眼睛,大喊,“自己的地盘不要了?老百姓们不管了?你们他娘的还是正规军,我看连八路都不如。”
“这是命令,请钟连长即刻执行!”传令兵仍在机械地喊着。
“你小子要不就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干,要不就滚蛋,别影响老子打鬼子,我倒要让小鬼子们知道知道咱中国军人可不是怂包!”钟达大怒道。传令兵只得无奈地撤下。
不过片刻,团长在警卫排的护卫下来到钟达防区,亲自下令:“军人当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们连上海、南京都丢了,还在乎这区区一城,不过是保存实力,来日再战!你若再敢抗命,我就连同你的人一起灭咯。”钟达无奈,只得从命,带领剩余弟兄随团部一起突围。
站在黄花岗半山腰上,遥望那一城的漫天烟火,钟达迷茫不知又有多少性命成了日寇枪下亡魂。
为了安顿团长及团部众人,钟达让出了自己原来的房间给团长,把聚义堂充做团部指挥所,属官、警卫排一律就近安排,钟达则携二位夫人挤在他初上岗时的小房子里,也是此前二夫人的居所。一切料理完毕,他又马不停蹄地依原岗子上的哨点布防,以防日寇偷袭。
如此过了半月,山下仍有零星战斗,所以常有日军巡逻队出没。钟达不知道是哪路军队还在抵抗,他几次请命要下山,团长却只让大家不要妄动,说等局势平稳再伺机与军部恢复联系,再听调遣。
只是山上存粮日渐不足,那团长本是世家纨绔子,大手大脚惯了,行伍多年更兼有痞气,颐指气使地让钟达手下去打野味,更有甚者,让他们再去干劫道的买卖,哪是正规军,活脱脱的土匪,让钟达一时恍惚,不清楚到底谁是官谁是匪。素日里,团长也常借训练之名随意打骂钟达手下弟兄,只是钟达让大家隐忍,毕竟国难当头,不能窝里斗。但到夜里,等两位夫人睡下,钟达常坐起,在窗边徘徊,如今兵不兵,匪不匪,让他看不清归途。
他本是翰林书生,欲学放翁公挥剑驱除鞑虏,无奈歧路坎坷竟成了山大王,做山大王也罢,自成一军,也是抗日。可那日城中一战,却发现身边的正规军竟还不如他们一群土匪勇武。泱泱大国,难不成会亡于一弹丸小国之手?手下一班人马又将何去何从?钟达暗自思忖……想不下去了!
一日夜里,钟达刚巡视完岗哨,正要返回岗里,半道就遇一弟兄仓遑来报:团长醉酒后强要了二夫人,大夫人听闻便怒率几个弟兄前去讨说法,结果两厢对峙,枪下不慎走火,大夫人当即没了生息,二夫人羞愧难当,当场撞了墙,血流满面地随大夫人去了。团长自知惹下祸,此刻正布下圈套,要一并扑杀钟达。
“啊……”钟达仰天一啸,不敢相信。八年了,两位夫人和他相濡以沫,特别是寡妇,自从跟了他,对他更是照顾有加,没成想,倒是自己引狼入室,害了她们。呆立几许,钟达立刻平复起心绪,狠狠吩咐手下道:“把弟兄们都集结到这来,老子今天要大开杀戒!”多年相处,手下弟兄早已亲密无间,自是同仇敌忾,不一会,全部哨所弟兄都集结完毕。钟达派了三位机灵的弟兄,先行探明团部火力部署,大队借夜色一攻而下,反倒打了团长一个措手不及。
聚义堂下,团长衣冠不整,端坐在主位上,不屑道:“怎么?要造反?为一个女人毁了你和你一众弟兄的前程,你以为你是吴三桂呢?”
“绑了!”钟达不与他废话,吩咐手下道,“拴在外头,明日在两位夫人及死去的弟兄们坟前再剐了他。”
“你敢!”团长倒底是低估了钟达的血性。
清晨,后山上,七七八八落着几座坟茔,昨夜牺牲的两位夫人及弟兄们的新坟已经堆好,钟达亲自在每座坟上封了一把土。墓群前一个就是大当家,钟达在大当家坟前跪下道:“兄弟有负大当家所托,且先让我留着自己这条命,再多杀几个鬼子败类,他日九泉之下再听凭大当家发落。”随即又喊:“把那杂种拉上来!”
团队已经被扒光了衣服,一夜捆缚在外,如今已是瑟瑟发抖,浑然无力,五花大绑地跪在两位夫人坟前。知道自己要死,毕竟还有恐惧,团队没了昨夜的气势,颤颤巍巍地向钟达求情,裤裆下早已湿了一摊。钟达冷眼看了看他,又转向夫人墓碑道:“夫人们,我这就把这贼子送下来,阎王面前,也好有个被告!”说完钟达挥起大刀,那团长顷刻尸首异处。
四、
众人还在愤愤然,忽听弟兄来报:“大当家,鬼子好像有一个大队,已经摸到半山腰了!”
钟达大惊,再一想,必定是昨夜枪响,又无岗哨值守,这才让鬼子钻了空子。于是大喝道:“弟兄们,这下热闹了,也好,让我们多送几个鬼子下去,给死去的弟兄们把夜壶去!”
说完钟达便立刻率众组织起防御,亲自在阵前举枪于五百米外击毙多个日军掷弹手,凭借山势俯攻,终于挡住了日军的行进。正午时分,双双停下火力,弟兄们经过一夜的折腾,都有些疲累,嘴上虽不说,但钟达心里明白。岗上现下无粮无弹,怕是坚持不了多久,鬼子下一波进攻,黄花岗或将成为历史。
忽然,山下又响起枪声,钟达忙拿起望远镜瞭望,镜头里看到的是一支身着土黄色军装的军队。这颜色钟达非常熟悉,不久前,正有着这一军装的代表来到聚义堂与他面谈,不错!正是八路军。他们怎么会来?莫非之前听到的枪声、零星的战斗,是八路?钟达心想。“弟兄们!”钟达大喊,“援军来了,是八路来帮我们了!”虽然钟达心里不大清楚,八路军是专程而来,还是半路上和日军的遭遇战,但不管怎么样,这也是一线生机,是他们第一次和八路军协同作战。且让我看看到底是敌是友,钟达不再多想,众弟兄也士气大振,子弹便如暴雨般倾泻在日军的阵地上。日军首尾不得兼顾,且只听四周喊杀声震天,于是不得不收缩阵型,退守到一个山头,反倒是凭了地形优势,让钟达所部无力攻击。
“钟达兄弟!”不知不觉,黄花岗一众竟与八路军会师,彼此之间默契地一致对外,只听远处,八路军首长向钟达招呼,“钟达兄弟,先停止攻击,再这么打下去不划算,先围了他们,我们再做打算。”
钟达细看,正是那天上山来的八路军代表,原来竟是团政委。双方一见面倒像是许久不见的故人。政委握着钟达的手,不停的上下挥动:“我们的哨兵,昨夜听到了你们这里的枪声,就想是鬼子要攻山,所以连夜调了部队赶过来,还好,正是时候。”
“感谢八路军长官,传闻不假,果然只有八路军才是真正在打鬼子的。之前是我错了,害了自己和手下弟兄们。”钟达七尺男儿,竟红了眼眶。
政委接过话来说道:“余下的我们有的是时间坐下来好好聊,先想办法把眼前这伙鬼子干掉,拖久了怕鬼子来增援,我们团长正率部队部署打援。”
“长官说得对,如果不弃,等这仗完了,我等弟兄都愿意参加八路!”钟达激动道。
“叫同志!”政委仍紧紧握着钟达的手。
“同志!”钟达终于绷不住地落了泪。
二人一同巡察了一圈,眼前这山头虽然不高,但若要强攻,却是仰攻,伤亡过大。政委便有些懊恼,早知道就应该让团长上山,他去组织打援,军事作战,团长毕竟是行家。如此攻坚战,钟达也没有经历过,又因省城一战全军溃逃黄花岗,重武器已全部丢弃,就连迫击炮也在刚刚的阻击战中消耗殆尽。但再要拖延下去,等日军增援围上来,不要说他手下一干人等都得报销,就连前来支援的八路军也将不保,那他就是个罪人了,想当年入伙黄花岗,他连寡妇都不忍抛弃,眼下的弟兄们,抗日的八路军,他又怎能让他们有失。
“政委同志,就让我等弟兄打头阵,毕竟是我们的地盘,怎能让小鬼子猖狂!”钟达思虑过后说道。
“胡说,要攻也是我们先来,请当家的和各位弟兄从旁支援,若我们打光了,请大家为我们,为中国人报仇!”政委慷慨道。
“都说要加入八路了,怎么还分你我。抗日是所有中国人的事,不分你我。”钟达回道。
“不要再说了,让众弟兄替我们八路军挡子弹,即使打胜了,我们团长也得枪毙我们。”政委坚决不允。
“没时间讨论了,这样,从刚刚巡视过来看,背面多山石,有利掩护,正好适合八路军弟兄们,我等在正面迂回掘进,咱们就在山头会师!”钟达的提议不失为一方良策。
“好,就这么来,我先打第一枪,然后众弟兄再来,保重,山头见!”政委又抓住钟达的手,两双布满老茧的大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钟达特派一得力弟兄充做向导指引政委行动,待八路军走远,钟达向弟兄们喊话:“大家都看见了,我们想跟的害我们,我们看不上的却帮我们,大家兄弟,当义字当头,你们说,我们该怎么做?”
“杀鬼子!杀鬼子!”众弟兄高喊!
“好,今天我们就摆一场鬼门宴,请小鬼子们下地狱!天地玄黄,自有后来人会记住咱弟兄们不是土匪,而是抗日的英雄!杀!”钟达举枪高喊,黄花岗众弟兄便如猛虎出山,前赴后继!
那边八路军刚刚落位,便听得前面喊杀一片,政委料必是钟达已率部先攻,心中感念义匪如此,不虚此行,顷刻血气上涌,命令道:“冲锋号!”
这场战斗仅持续了一个小时,待政委率部站上山头,发现山上、坡上已是横尸遍野,细看下来,黄花岗弟兄们全部正面中枪,还有和鬼子交错在一起的,一看便知还经过了惨烈的白刃战!
“钟达兄弟!有没有人看到大当家!”政委疾喊,心下有五内俱焚之感。虽说战死沙场是军人的荣耀,但毕竟他还没有正式加入。
“政委,在这!”一士兵喊道。
众人忙下到距山头不过百米的坡上,见钟达身中数枪,面容血色模糊,怒目圆睁,手中仍紧握着驳壳枪。向导弟兄已经嚎啕开来,政委忍着的泪水在眶子里打转,摘下军帽时,眼泪瞬时滑落!
这是一场没有被记录下来的战斗,许多年后,只有黄花岗下庄子里的老人还在口口相传:庄里钟姓的英雄,带领庄上的汉子抵抗日寇侵略,保家卫国,最终全部葬在山岗上,山腰上一处乱石堆传说就是当年鬼子兵的火化场,至今长不出一束像样的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