搅团和漏鱼是孪生兄弟,一个锅的妈生下的双胞胎,只是漏鱼水性好,喜欢游泳,就和搅团长得差别很大。
搅团一勺一碗,紧紧的抱着团,䔳的舍不得分开,需用筷子夹着一块一块的吃,只夹得支离破碎方才被吃完。
漏鱼却要用篦子控干了水,才滑溜溜的挤在碗里,说着悄悄话。即使狭小的空间,也不安分的随着筷子上窜下跳。拼命在寡水的汤汁里拼命挣扎,终究还是逃脱不了被送入口的命运。
最终,两兄弟还是在胃里见面了,又成了和锅里时的一个样,才同病相怜的认了亲。抱作一团,惺惺相惜。
说起搅团这道长安美食,西安大街小巷陕菜馆子,街边小面馆都有这道美食。比较地道就是长安稼娃搅团,郭杜镇有好几家也很不错。
外地人却不屑于这一碗糨糊子,有啥好吃的?!殊不知,这饭做的时候需要两人合作。
天大的事塌下来,两口子闹矛盾,男人好话说完,女人还是油盐不侵。这时男人提议不如晌午吃搅团吧,女人不吭了,转身进屋挖面,男人赶紧颜色的添水烧锅,两人皆默契的同意。一般都是女人洒面搅团,男人拾柴搭火,才有这天作之合,煎火䔳乎的搅团。
日子,何尝不是如此呢?
这不是我说的,这是陈忠实老先生文中写的。
生活本来就是一滩浆糊,如何把这摊糨糊做成一道美味,难者不会,会者不难。其实真的不是会不会的问题,就看愿意不愿意打这锅糨子。
做搅团需农村的深锅柴火灶,搅团才能搅的开,那种彪悍,唯有西北女子用尽全身的力气,双手握着勺把,踮起脚尖,在一锅热气里奋力的搅动这面糊子。男子在灶间,时不时问,火行么?还搭柴吗?
一唱一和中,锅中的气圆了,肚中的气消了,一切皆因搅团的融合,你情我愿的情投意合。
女人一手端碗面粉,一手拿长把的大勺,左手把面粉均匀地洒入开水锅里,右手不停地搅这勺把,防止起了面疙瘩,撒面是一锅好搅团的精髓技术。
待烧开冒泡时,用力搅拌,用勺子在锅边茨开面疙瘩,直至均匀光滑。这时候女人的力气用的已经差不多了,男人心疼的让媳妇坐下休息看火,自己接过勺把,把这几天那些不顺心的怨气,全搅在锅里。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这样的日子如何不像搅团一样,如胶似漆的䔳呢?!
女人添一把火,站起接过勺把看看稀稠,搅团拌稠搅稀才光滑䔳。加入热水,最后一次搅匀,搅一阵小歇时,舀一勺向空中一提,欻地,在气雾中就会看到一条溜滑溜滑的蛇线穿雾直下。在旁观者的感觉中,那“蛇线”好似一种劳动成果的展示,而实际上呢,那只是妇人在试看搅团的“软硬”。只要软硬稀稠合适,这搅团嘛,才越搅越光,越搅越䔳。
搅团要好,三百六十搅,搅团要䔳(ran,筋道),屁股拧圆。这是做搅团时的动作和要领,除了火候要把握好,其动作一定要做到位,才能吃到心仪的搅团。
搅搅团需拼了全身的洪荒之力,一口气顺时针一个方向搅动。让面糊挂在勺上搅起来,慢慢的上性了,粘了,搅不动了,方才深吸一口气,把勺刮干净。盖了锅盖再添一把火,烧了冒圆的热气。这时候就像打了一场胜仗一样,瘫软在灶间的椅子上喘气休息,所以也叫打搅团。
虽说顺时针360下,一下都不能少,其实,不止这么多,这只是求了一个圆满的吉祥,纯粹是个功夫活。所以,在过去,有一种说法:谁家娶的媳妇儿贤不贤惠,是要看看她打的搅团光不光或筯道不筯道。
浆水香,搅团光,醋水鲜,搅团䔳。搅团做法单一,但吃法众多,一般归纳为三种:
一是水围城:
最普通的吃法。趁热盛一团入碗,加入少许浆水汤,需露出搅团在浆水中间。或者先在大瓷碗里盛上半碗“浆水水儿”,然后舀上一勺搅团都可以。抄些艳红的油泼辣子,拌上韭菜豆腐哨子,辣子红火,韭菜碧绿,豆腐雪白,搅团金黄,浆水奶白,色香味俱全,此时无声胜有声。
会吃的,夹一筷子蘸些油泼辣子,顺汤搅匀,然后从碗边开始,夹起一块,汤里一撩送入口中咽下。搅团一旦入了口,直接囫囵往下咽就对了,千万不要咀嚼,否则满嘴都会是面粉黏糊糊、甜兮兮的浆子味道。夹成小块直接下咽,方显菜和汁的融合精华。
不会吃的的外地人,学着本地人夹成小块块,却一碗搅 ,用勺子吸溜跐溜喝完,一脸茫然的,这是啥嘛?不就是个猫吃糨子,值得这么费力气的做么?!本地人却笑了,低着头继续夹了一块咽下喉咙。
冬日的暖阳里,两口子人手一碗,坐在左右门墩上咥搅团,那还有什么事么,早忘了……
二是搅团凉粉:
热搅团出锅,摊晾于案板,待冷却定型,用刀切成薄条,像拌凉粉一样码入盘内。口味多样,西红柿汁,蒜蘸汁,浆水汁都可以选择,唯独不能缺了辣子和醋,蒜。酸爽筋滑,色泽艳丽,饭店里一般都这样做,这种吃法,是饭,也是菜。
如果遇到冷天,可以烩着吃,同样煎火。辣子葱姜蒜爆锅,滴入少许粗,加水,盐,酱油烧开,倒入搅团凉粉。两根香菜,一根蒜苗,切碎撒如其中,不亚于水围城。
其三就是漏鱼:
其制作方法为:把水烧开,把玉米细面(非常细和淀粉一样细)撒在锅里搅匀打成搅团,然后盆里注入凉开水,把搅团从漏勺里漏出长条状落在凉开水里,形状像小鱼,故名“漏鱼”。
搅团就要好浆水,呛浆水要先倒入油烧热,放入辣面、葱酸菜煸炒,倒入浆水放调料、盐煮沸就好了。
捞一碗控干水的鱼鱼,浇上汁子臊子就是一碗地道完美的漏鱼,只听见喉咙咽口水的声音,那个丧眼简直是没法形容。
捞漏鱼用箅子控水捞半碗就可以了,不是人小气薄皮,要给臊子和水水留调味的空间。浇上酸菜和浆水水做成的汁子,韭菜炒豆腐,西红柿炒花白(根据季节任何时蔬搭配都可以)。加一勺油泼辣子砸蒜,碗就快溢出来了,恨不得捏个碗沿子兜住,这才是一碗完整的漏鱼。
白莲祖辈都是长安人,长安话把漏鱼又叫“蚵蚂骨痘”儿,就因形状与蝌蚪相似,简单的称法就是“骨痘儿”。
小时候记恨了这饭,正在长身体,肚子里就像有一条饿虫,本来就饿的快,加上这搅团连吃带喝,一碗下肚就饱了。上学吃饭的时间是有限的,那时候上学的交通工具基本靠走,到了学校先找厕所,第一堂课后肚子就呱呱叫了。
难怪叫哄上坡,可我还没上坡,就上了一个厕所而已……
记得那年冬天,爸在单位,来回骑自行车,天冷日短,一个星期回来两次。哥嫂在子午镇做服装买卖,一周回来一次。家里就是母亲,姐,一岁的侄子,还有瘫卧在床的爷爷。
母亲就说家里都是女的,冬天又不干活,就吃搅团吧!一周至少吃三四次,中午急死忙活的赶回家吃饭,一看见搅团直接就哭了。但抗不过肚子,民以食为天,还是一筷子搅团,一把眼泪的吃了,往事随风,不堪回首,就当做笑谈吧。
最少有十五年不动搅团,吃怕了……
结婚后,口味不知就变了,婆婆也经常做,偶尔吃几口,觉得也挺香的。慢慢的到了母亲当年的年龄,竟越来越爱。周末回老家看婆婆,每次问吃啥饭,就是搅团,现在已经是默契了。
婆婆说:“这都是过去的可怜饭,你还爱吃?!”
我在心里说:“妈,你说对了,就是忆苦思甜!”
回到城里,姑娘问 ,奶奶给你们做啥饭?
“搅团!”
女儿不屑的拧过脸去,有啥好吃的,䔳麻咕咚的。又说:“你看我奶对你多好的,回去就给你打搅团。”
我竟然没话说了,真心的好,只是再也吃不到母亲打的搅团了,嘴里给姑娘重复着一个字:
好...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