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旦的校训是“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但是比起“自由而无用的灵魂”这句话来,前者显得太不吸引人。后者充满一种贵族气质,是普罗大众内心念兹在兹的东西。
人生应该怎么过,这取决于一个人是怎么看待人生。像尼采这种人主张人生应该像一件艺术品。这个疯子还主张:并非艺术来源于生活,而是生活在效仿艺术。这是个细思恐极的想法,一方面是因为越想越觉得它有道理;另一方面是因为,自己的生活离“艺术人生”还差的远呢。
现代社会,人类群星中的佼佼者很少有秉承“自由而无用”这一信念的,换言之,大都是实用主义者。所以赚大钱的人总会受到追捧,然后会有很多人或者心甘情愿或者别有用心地去证明这些有钱人对社会的价值,对人类发展的贡献。只是这样的价值取向未免太单一了。人的追求本来就是多元化的,过分强调赚钱和成功,尤其是赚远超过自己生活所需的大钱,就会使很多抱着其他追求的人因为得不到社会的认可和支持从而放弃自己内心那份独特的追求。这不仅使他自己过得拧巴,也是社会的重大损失。
蒙田可谓是自由而无用的灵魂的代表。他的那些随笔基本都是在乡间赋闲的时候用来陶冶情操的。虽然从某些篇幅来看他也带着虚伪和功利,不过这些文字总体上来说也不是为了什么实用的目的而存在。蒙田也不像中国古代那些赋闲的士大夫,写的基本都是欲跪皇帝而不得的怨妇文或者郁郁不得志的穷酸文。《蒙田随笔》全是一篇篇零落的“随笔”,是本散文集。这本也无可厚非,可是他很多文章里内容与标题都不符,而且散的可以,跳跃性极大,基本是想到啥就写啥,也挺口无遮拦的。我喜欢。如果只看标题来决定是不是看他的某篇随笔的话,会错失大部分精彩。而以蒙田写这些随笔的心情来随便翻看他的文章的话,总会有不期而遇的惊喜。我也喜欢。蒙田如果在今天肯定是碎片化阅读的急先锋。
达尔文年轻的时候是个纨绔子弟,出身贵族,父母又不怎么看好他,主要是认为他智商较低,而且还不走正道。他自己也不想做什么律师、医生之类的正经行业,花了5年多的时间漂在船上环游世界,这在当时绝对是没什么产出的赔钱玩意。达尔文倒不是想证明什么理论或寻求什么真理,而是“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这一看看出了进化论。但是达尔文一直没有公开发表,足足捂了二十年。比他晚一点的有个叫华莱士的人,也提出了进化论,并且还写了一篇简略的论文给达尔文看,让达尔文推荐给皇家生物学会发表,达尔文陷入了苦恼。因为如果他推荐华莱士的论文,就意味着他自己的二十多年的研究和积累全都成了华莱士的苍白注脚,而如果他不推荐华莱士的论文却发表自己的论文的话,则会觉得自己在和华莱士抢名声,有损自己的贵族荣誉。后来其实两篇论文同时发表了,是个折衷方案。而且达尔文也因为对进化论细节更丰富的理论和事实证据从而比华莱士更被认为是进化论的鼻祖。
蒙田和达尔文同时代的首富们也好,全球排名前5的“最具影响力的人物”也好(如果当时有那么个测评的话),谁还记得这些实用主义者的光辉业绩呢?选择自由而无用,不妨说是选择一种艺术式人生。这种人的一生就像是一件艺术品,漂浮在烟火气弥漫的大地之上,但还没有像那个用蜡粘着翅膀飞向太阳的伊卡洛斯,PIA一下掉地上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