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鱼失踪了。
我从梦里走来,脚步轻轻靠近它,生怕惊醒了它婉转的梦。眼睛没到手已经慢慢伸了进去,我什么都没有摸到。我惊呼一声,张皇失措地打翻了碗。我拍打水池,翻开油锅,没有。我冲向一条河,跑过一个塘,没有。“你看见我的鱼了吗?”我抓住每一个匆匆的过路者。没有,他们甩开我的双手,走的时候不忘骂一句傻子。“砰!”我跪倒在地。
我是在岸上把那条鱼抱回来的。我把它捧起来,它细尾弱弱地拍打着我的掌心,我简直要听不见它的呼吸了!我拔腿就冲回家去。“救救我……”它气若游丝;“救救它!救救它!”我大喊道。我冲向我的母亲,她扭头切酸菜不说话;我跑向父亲,他甩了甩手继续磨刀;我冲进邻居的家里,只听见盘子打碎的声音。“救它呀!”我哭着跑到街口,小孩走近我,他把摸过鱼肚的手指放进嘴巴里后哇哇大哭。我只有再次回到家中。我把它放进厨房的水缸里,它轻轻地落入水中,沉下去,浮上来。鱼尾在水中扑腾地摆了几下。“它活了!”我高兴地跳了起来。
鱼在我家住下来了,但除了我没有人喜欢它。它霸占了我家的水缸子,父亲舀起水缸的水大喝只进一口便全吐了出来。第二天,我把它放进水槽;第三天,我把它放进脸盆;第四天,我把它塞进大碗放到我的床前。我的卧室在第五天后无人降临,我的家在第七天后再无客人。“呕!”人们经过我家便捂着嘴跑开。父亲把磨好了的刀架在我的门前,母亲把酸菜塞进鱼的嘴里。不要!我闻不见臭味,我抱紧我的碗,几滴浑浊在水中散开,它哭了。我不想抛弃它,只有它听我说话。它不在,我满腹的心事又能与谁说呢?我开心,它就在水里荡来荡去地吐泡泡;我难过,它便停在水中央,怔怔地伸出半个头凝望我。“鱼呀,鱼呀。”我摸摸它光滑的鳞片。“人啊,人啊。”它用小嘴摩擦我的手背。
那条鱼是在第十天失踪的。那天我从梦中醒来,惊魇散去,我被一股恶臭席卷。我感觉到不安,张望我的碗。没有,它失踪了。
此刻我跪在马路上,人们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傻子,傻子啊!”傻子在路上躺了一天。从白到黑,从明到暗,从实到虚,从虚到实。
我失魂落魄地回家,家里阒静无声。有人在等我吃饭,“过来吃晚饭!”我一惊,是父母在叫我,这是他们第一次对我说话。我颤颤地坐到桌上,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一股恶臭突然扑面而来。
一条鱼躺在那里,鱼被切成一块一块,盘子上洒满了深绿色的酸菜。我张大了嘴巴。
那条鱼确实消失了。我将一块肉夹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