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那里好像有个姑娘。”
瞿生揉了揉眼睛，转身对走在后面的瞿如招了招手。瞿如点点头，加快了脚步。
在青丘山脚下的枨触河边上，躺着一个几乎满身伤痕，衣衫破烂的少女，昏迷不醒，像是从山上滚下来的。瞿如见此状，连忙过去把自己身上的外袍脱下披在少女的身上，叫瞿生把随身带来的疗伤药给少女服上。
这是祷过山人民自己研制的特效药。因为祷过山多玉，人们多以采玉为生，常年奔波于山里山外，不免有得受伤，随身携带此药，可保性命无忧。瞿如是祷过山的神鸟，几千年来一直保佑着这一方百姓的太平，因此百姓对他甚是敬重爱戴，常将新研制的药材献于瞿如。
“姑娘醒啦，真是可喜。公子，公子快来，姑娘醒啦。”瞿生一见少女微弱地颤了一下眼睛，就赶忙叫瞿如过来。
瞿如敲了敲瞿生的脑袋，说：“姑娘正要醒，被你这么一嚷嚷，哪还有什么清净。”
然后坐在床边，俯身轻声问少女：“姑娘可是已清醒？”少女慢慢睁开了双眼看着瞿如，用眨眼表示回答。
日光照着少女的侧脸，清淡平顺的容貌，被映出柔柔光晕，像极了祷过山脚下盛开的桃花。
瞿如痴痴地盯着，心跳加速，面色绯红。这个眉目如画，英挺俊朗的男子，几千年来从未对谁动过心，这次却对这个躺在床上，刚死里逃生的女子，一见钟情。
瞿如缓过神，连忙将瞿生递过来的热毛巾给少女擦拭着脸颊说：“这里是我的府邸，你可放心在此处休养，待你伤好之后，我可带你回……”
“回家”二字还未落下，瞿如擦拭着少女脸颊的右手被用力的握住，瞿如惊了一下，看到躺在床上满身伤痕的少女用尽全部力气握住了他的手。
“求你，让我留下来，我不走，我也无处可走。”少女的眼神充满了哀求，声音颤颤巍巍，夹带着青丘山当地的口音。
瞿如见此状，只好先应允了她，心里打算着日后可再寻她的亲人，想是在青丘山无疑。
听闻瞿如公子带回来了一位受伤女子，第二天祷过山的百姓便纷纷前来探望，带着自家种的果蔬或织的衣衫，想给这位姑娘送去最好的帮助。
然而来的人实在太多，府邸的门槛都快被踏平了。瞿如只好婉谢乡亲们的厚意，告诉他们姑娘需要好生静养，不必再前来探望。
往后几日，都是瞿如自己照顾着少女，他不愿假手他人。自己细心照料才觉得稳妥。
“公子，这姑娘想来并非平凡女子，才不过短短几日功夫，她的伤已愈合无几，这若换做是普通女子，受了如此重的伤，定是做不到的。公子别怪我多嘴，但确实要谨慎留意些，切勿忘了对祷过山百姓的承诺。”瞿生提醒瞿如。
瞿如自己怎可没意识到呢，他是祷过山的神鸟，灵力无边，对这个少女异于常人的体质自然是早有察觉。
只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那种想要保护她守护她的冲动早已越过了对祷过山人民的誓言，他做不到不见她，所以他只好先欺瞒着百姓，让他们以为她只是一个普通女子。
“这么多天了，都未曾问过姑娘的名字，想来每每唤你都只好用姑娘二字，也是无礼。故可否告诉我姑娘你的名字，今后也可叫的方便。”
瞿如和少女在庭院里踱步，几日未下床的她今日看到这番美好的夜景，甚是喜悦。
她身着一袭青衫，微长的刘海刚刚及眉，盘起半头的秀发，留下几缕青丝在耳前，虽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看起来心情不错。
“我叫白烟，这几日有劳公子的照顾，白烟感激不尽。”少女笑着对瞿如说。
“白——烟，很美的名字。我叫瞿如，以后在府上有什么不周到的，叫我便好。”瞿如回应少女的笑。
少女羞涩地低下了头，脸红了，嘴角微微一笑。瞿如看见了少女的笑，像是心灵感应一般，他读懂了她的笑。
两人在竹林下并排走着，沙沙的竹叶声像是敲打着谁的心门，月色朦胧，吹来的微风带着一丝丝的醉意，让人舒怀。
就在今夜，天上月圆，地上的人儿定了终生。
“我要娶你为妻。”瞿如对白烟说，看着她，眼神充满了坚定和温柔。
“我愿与你共度一生。”白烟挽着他，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月神为证，竹声定情。不离不弃，至死不渝。
很快，瞿如就向外宣布成亲之事。祷过山的百姓听闻，纷纷前来祝贺，一打听得知是那位之前被瞿如公子救起的姑娘，看到过她面容的人都说长的十分端庄，对她印象极好，于是大家便觉得这婚事是天作之合。
白烟想婚事从简，不要大张旗鼓，只想和他一个人在一起就行。瞿如答应了她，便在婚期这天给祷过山的老老少少都送去了喜糖。
晚上，白烟坐在鸳鸯帐旖旎的洞房内，安静地坐在床前。喜服的裙摆流泻于地，她身量纤纤，红玛瑙钗子垂下细细长长的璎珞，颤巍巍地触及双肩，发髻上满是珠翠簪钿，轻柔的红纱覆在上面。红纱底下是一张精心描画的脸，唇朱齿白，明艳照人。
她等着新郎来揭喜帕。
良辰吉日已过，新郎没来。外面寂静的没有一丝喜庆的气氛，连瞿生也早已不见踪影。白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绞着喜服，裙摆已经被弄出了深深的印痕。
她最担心的事情，是不是还是发生了，白烟不敢再想。“再等等再等等，可能他马上就来了。”白烟这样告诉自己。
他没来。一直都没来。
窗外月色如水，庭院的那片竹林在风中依然沙沙作响，微风穿过窗隙将白烟的红纱吹落，她看清了眼前的这一切，一如许下誓言的那天，却唯独少了那个人。
白烟来不及惆怅，还未换下喜服便跑出了房门。她要去找他，去哪里找呢，去祷过山的大祠堂。
记得有一天清晨出门为瞿如买他爱吃的枣糕，卖枣糕的婆婆看到她便心生欢喜，说：“瞿如公子真是有福气，找了姑娘这么一位体贴端庄的女子，而且还是像我们一样的平凡人。”
白烟不解，问婆婆：“瞿如公子不是神鸟吗，如果他找一位同样有灵力的女子，岂不是更好？”
“姑娘此言差矣，正因为公子有灵力，才护佑着我们一方百姓世世平安。倘若他与同样有灵力的女子成亲，那么他的灵力反会消失，会成为和我们一样的平凡人，有着生老病死，也不再有能力护佑祷过山的人民。”
白烟手中的枣糕掉落一地，婆婆提醒她，她回过神赶忙弯腰捡起。和婆婆道了别，白烟往回走，心沉沉的。
自己的灵力恢复的差不多了，青丘那边早已有人传讯要她回去，母亲依然强制让她把灵力传给姐姐。
青丘山有规定：九尾狐一家需要长姐和长兄拥有大部分灵力，其余姐妹潜心修炼为他们护灵。白烟自小就有着超出一般九尾狐的灵力，于是姐姐一直觊觎着，唆使母亲让白烟早早把灵力交于她。
可是白烟不愿意，她自小就被孤立在家族之外，母亲本该是这世上最疼爱女儿的人才是，可母亲并没有，她似乎从未记起过有这个女儿，她和姐姐一样，只一心惦记着白烟的灵力。
没有人曾心疼过她。
青丘和白家，这么多年还是此般冷漠无情，明明从未得到过爱，现如今却要她倾其所有灵力，换做谁又可甘心。
白烟是真的心如死灰了，她想逃离这个痛苦的所谓的家。却不想引来了逼迫和追杀，纵使白烟灵力奇异，终是寡不敌众，所以后来坠落在青丘山脚下，满身是伤，奄奄一息。
是他的出现温暖了她将死的心。
白烟第一次感受到被人心疼和关怀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所以她有了欲望，想一直留在他身边。
等白烟到了大祠堂，果然，瞿如在这。可是他怎么了，怎么成了这样子。白烟见他躺在地上，喜服残落在地，伤口染红了衣襟，脸色暗沉，微垂的眼睛毫无神色。
白烟把他抱在怀里，眼睛早已哭红，“我早就知道了，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我不应该答应和你成亲的，是我太自私了。只要你活过来，我愿意把我所有的灵力都给姐姐，如果我没有灵力了，他们就不会反对我们了是不是？”
瞿如在婚期的前一夜想了好久好久，最终依然决定为了心爱的人放弃自己的灵力。瞿生劝他不要这样做，“公子，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子既会毁了你自己，也会伤了祷过山百姓的心啊。”
“就算我没有灵力，我依然可以保护他们，不让他们有一丝一毫的损伤。”
“可是那时候你只是一个平凡人，你能护的了他们几时，你也会有生老病死，你舍得抛下我们所有人，只为了和白烟姑娘这一世的承诺吗？她也非凡人，她会一直不老不死，难道你就忍心今后留她一人在世吗？公子你这样做，会不会太自私了。”瞿生百般劝说，眼神充满了哀求和落寞。
“可是她会走，会为了家族离我而去回到青丘，我舍不得，我不能没有她，瞿生你明白吗？”
瞿生叹气，他明白，却不愿去明白，因为代价太大。
成亲之夜瞿如换上了喜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瞿如笑了笑，今天的他一定是最幸福的。瞿生敲了敲门进来告诉他祷过山的族长在大祠堂等他。
就一句话。瞿如的笑容消失了。
大祠堂里满是人，大家都看着瞿如走上前。身上的喜服异常刺眼，可更刺眼的，是人们眼神中的失望和冷漠。族长让他取消这门亲事，瞿如不肯。他告诉族长，他宁愿成为平凡人，也要和白烟在一起。在场的所有人叹息不语，空气寂静的可怕。
最后，族长开口：“瞿如公子，您可知这样做的后果？您是打算为了一名女子，将祷过山人民弃之不顾吗？这几千年来祷过山人民对您忠心耿耿，您这样的决定，可否想过我们？请您再好好考虑清楚如何？”
“对不起族长，让您失望了，只是我做不到。我爱白烟，胜过爱我自己，我只想这一生和她在一起，足矣。我自是知道百姓对我是如此的信任，我对不起他们，是我违背了当初的承诺，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瞿如低着头，谁也没看到一把匕首已经插进了他的胸膛，鲜血流了出来，染红了手掌。
他想用这种方法赎罪，哪怕最终还是要失了灵力，也要把灵血留下，为百姓留下。只是这样，失去灵力的日子便是此时。
他轰然倒下，喜服零落，眼前苍白一片。神鸟的灵影从他身上飞起，不见踪迹。
白烟把瞿如送到瞿府门口，却不被允许进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瞿生接过瞿如，再没有当初的熟悉和温暖，“你走吧，不要再见我家公子了，只要你离开，他会好起来的。”
如果他能好，那么我走。
喜服的裙摆拖了一地，沾满了尘灰，刚才一不小心的踉跄，还把裙角撕扯掉了一半，白烟就穿着这件不再新的喜服，走到了青丘山脚下。她不愿回家，可她也再回不到他身边，她没有地方可去了。
自此之后，她就在青丘山脚下停留，一个人采花，一个人思念。时光的年轮转了一圈又一圈，青草绿了又黄，桃花谢了又开，只有她始终是那副最初的容颜，见证了世间所有事物生死轮回的一切。
青衫依旧，竹声回旋，一如从前，只是那个人和她一同许下的白头誓言，再无法实现。
徒留她一人在青丘山思念。
『吸吸，第一次写古风，有很多不足的地方，还请多多指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