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的午夜,一场忽而袭来的瓢泼大雨打破了昏昏沉沉的睡意。
首先感受到的是大颗大颗的雨珠霹雳般砸下的声音,仿佛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暴行,想在这个夜晚肆无忌惮的摧毁一切。猛然的拉开窗户,一股闷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糊在了脸上,窗外已然是白茫茫一片,可以看到那大颗的雨滴以线条的形式,似军队列阵一般的袭来,偶尔有一些散落的雨滴不成形的溅到脸上,带来丝丝凉意。伴随着军队,偶尔打下来一束闪电,几声轰鸣助威,惨白的光柱照射着这个阴沉的世界,以及世界上的人们,为军队开路,顺便希望借机窥探到一些沉睡在黑暗里的秘密。
在雨夜随手翻着书中的文字,让精神不受肉体的束缚,溜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只留下肉体在这里,在这个闷热的雨夜受刑。听着大雨噼啪砸落的声音,竟然有一丝丝快慰和安心,仿佛外面的世界悉数被摧毁,世界正在濒临崩溃和灭亡,而只有这一屋,这一隅,成为了一个安乐的孤岛,在暖黄色的灯光下安静的读着书,丝毫没有顾虑外界的暴乱、灾难、喧嚣、崩塌、哭嚎、灭亡。突然收到手机信息,四川7级地震,内心狠狠震颤了一下,大雨依旧狂热的下着。
贴着窗边的墙壁慢慢坐下,背脊贴着冰冷的墙面,感到一丝安稳,可以偶然瞥见上方窗外的湿茫茫的雾气,耳边依旧回荡着噼里啪啦的砸落声音,这种稀疏而大颗雨滴砸落的声音是不好听的,有点类似冰雹砸落的声音。相比之下,还是更喜欢那种细细密密的雨丝滴答在玻璃上的声音,清脆轻柔。而这暴雨,让这看似毫无威胁的雨滴,弄出这般声响来,让人感觉到诧异,也似乎仅仅是在虚张声势吧。果不其然,没有一刻钟的时间,大雨便渐渐消逝了,仿佛有人关掉了那只一直哗哗作响的水龙头,所有的雨滴仿佛是一瞬间全部由缩回了云层中,重新成为了那温柔的云朵的一部分,没有了十几分钟前的摧枯拉朽式的张狂暴力,世界又慢慢的归于沉寂。
恍然间有一丝失落,刚才那种足以撼动世界的暴力,就倏忽间消失了,甚至并未给这个世界造成任何影响,那些聚集在大地上的水坑,也会在半夜渐渐随着雾气蒸腾掉。那股力量究竟去了哪里?又摧毁了谁呢?而在这个城市里,被暴雨摧毁崩塌的东西,又会引来一群群秃鹫苍蝇的分食争夺,在这个灯火通明的城市的黑暗缝隙中。
灾难就像是那毫无预警的暴雨,命运从不给你任何缓刑的机会,总是以雷霆万钧之势便向你砸来,从不会顾虑你的承受能力,肆无忌惮的想你宣泄着来自于上苍的愤怒、孤寂、绝望。谁说上苍没有情绪?它也需要发泄,便将其以不同的形式发泄给下世的这些凡人们。我们脆弱的肉体和灵魂避之不及,唯有默默受之,感受着肉体、感官上的摧残袭击,在其中慢慢麻木,习惯于这暴利的撞击和撕扯,甚至连泪也流不下来,刚渗出一些便混合着暴雨速速的散去了。
不过任何事情都有个尽头的,当它慢慢地停下来,试图当做一切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世界又变的温柔沉静,上苍看着大地上的残砖废墟,仿佛一个事不关己的老者,温柔而慈爱的微笑着,耸耸肩。人们也已麻木,似乎也假装着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重新拾起砖瓦,默默地继续生活,让发生过的一切都随着蒸腾的大雨慢慢的消散去,重新汇集成温柔慈爱的云朵去。而世界上砸出的那些坑,以及心里上的那些坑,慢慢的都会以另外的形式被填平,总有些东西可以填满那些坑洞的,我们坚持这么认为,我们努力试图用着不同的东西塞进去,尝试看看能不能把那些黑洞洞的坑洞填满,有些是可以很快填平的,只是外表丑陋了些,留下一些杂石砖瓦,可是有些貌似很深,扔了很多东西都不见回响,于是人们放弃了其他的工作,扛起了单子做了苦力挑夫,一心一意的只想着要把它填满,生活中仿佛就剩下了这么一件有意义的事情,其他的一概看不见,也不愿意看到。有人用无尽的食物,狂吃猛嚼,却扔错了地方,满溢了脂肪出来,而空洞仍在;有人试图用抽烟的烟雾笼罩它,让坑洞不见,有人试图在虚拟世界里重建个天地,忘记心灵这片荒地……人们麻木的做着这些事情,把其当做是人生必须的经历与负担,而却忘记了,究竟是什么造成了这些坑洞,为什么要填平它们。
灾难结束了吗?在现实逐渐平静下来的时刻,心灵上的灾难才刚刚开始。
凌晨四点,在昏暗的室内,瞥见屋外的温暖昏黄的灯光,星星点点地照耀着这片雨后浸润的城市,守护着它,抚慰着它,这个夜晚,在一场暴雨过后,有什么东西在拔节生长着,也有什么东西在默默地崩塌着,不过这个城市,在清晨第一缕阳光升起的时候,便会回复它从来的高傲、冷静、肃穆、理性,以惯常的姿态运转着,没有人能看出它有什么变化和问题,人们也将会在其中机械的日复一日的工作,这个夜晚和这场大雨,以及这次突如其来的灾难,将很快很快的被遗忘,随手的扔进人类历史的垃圾废墟里,甚至连声响都不曾激起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