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穿桔黄色夹克的老人，站在这片凌乱不堪的楼房前驻足。他带着灰色的前进帽使整个人看上去干净整洁，却也盖不住他两鬓如霜。中等身材略显陀背。他的眉宇浓密却流露出一些愁闷，从那双明亮的眼睛与挺拔的眉锋中，能想像出年轻时活力十足与性格刚毅地样子。

他戴着一条酒红色的围巾，在这幢破破烂烂的楼房前站了很久很久，那抹红色与楼房墙壁上那个大大的圆圈上面写着拆字一样显得醒目且刺眼。

随着他的目光所及之处，是一个二楼的阳台。那个阳台与周遭的凌乱相比显得干净整洁。就像误入了一个垃圾场，人们皱着眉捂着口走了好久，突然眼前出现了一个小花园一样，虽然都是些普通的绿植与常见的花，但让人庆幸与舒心。

那还能隐隐约约看见，好多各种各样的花盆，彰显着她们的主人曾经是那么的喜欢植物与善待它们。还有一株三角梅已经越过自已家的三八线向三楼攀延出去，但因好久的无人管理已经枯萎成了标本，永远定格在那里。

老人叫张国强。这个城郊的老住户本地人。他以前从来都不来这儿的。这片楼以前是纺织厂宿舍楼与家属区。现在厂子黄了，里面的职工全部都搬到城市的各各角落，过上很好的生活。而这些房子也以低廉的价格出租给了来当地打工的农民与寻找梦想的年轻人。

他望着的那个阳台是一个叫王桂莲的老人曾经租住的房间。时间过地真快呀！转眼两年就过去了。张大爷下意识的摸了摸围巾心想不知道她現在怎么样了？

他还记得他们刚刚第一次相识的情景。那是在他家小区附近的一个公园里。他每天都和他的棋友在那颗硕大的荷花玉兰树下下棋。张大爷的老伴早早就病故了。儿子结婚，一直想接他到市里去住。他不愿意。

身边都是相知相熟的老邻居，每天都能说说话下下棋，有时还与他们一起参加个老年旅游团出去旅个游什么的，日子过的简单但也舒心。

去儿子那环境不熟，而且儿子儿媳上班都很忙，去了两代人生活习惯不同频不说，张大爷还不会做饭。家里有个老人一天到晚闲着。下班回到家儿子媳妇儿还得做饭，想着照顾当爹的口味，时间长了也不是那个事。

所以张大爷就直接跟儿子明说不去了省得麻烦。早晨小区里有早餐卖，随便买两根油条豆腐脑就好。

中午买两个馒头，有卖卤味的吃点也挺好的。晚上自已下点面条，或者有糕点什么的吃一些就都对付过去了。

儿子儿媳有时一个礼拜来一趟，做些好吃的改善改善能吃个两天。这样的日子大家各过各的，互不干扰都挺好的。

这天张大爷起来晚了，想着与好友老郑约棋的时间快到了，就早饭没吃去下棋了。今天这棋下的紧张和痛快。老郑是退休的机关干部，也是单身一个。不过最近有热心人给介绍个对象是个退休老师，两个人的黄昏恋甚是甜蜜，常常一起爬山，一起逛菜市场，一起做饭，老郑常常向张大爷炫耀今天两人又做了什么美味饭菜好吃的不得了。

张大爷就常常回怼他说“别跟我说这个，你在光棍面前夸媳妇儿，你个老鬼不地道。”两个人哈哈一乐就过去了。

老郑棋艺不错，张大爷下棋常常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能赢个两局。可今天老郑情场得意，棋场失意。下了三局都被张大爷险胜。

两个人暗暗叫劲，又玩了三盘。两胜一平。张大爷大获全胜。开心的快跳起来了。老郑不服摆好棋准备再下一盘，被女友的电话调回家去了。

老张看看时间已经快一点了。他拿起棋盒准备回家去，却觉得胃很不舒服。本来昨天没休息好，今天到现在还没吃饭，原先留下的老毛病说犯就犯，胃痛的绞拧着似的。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密密麻麻的生出来。

赶紧找点吃的，然后路过药房在买些胃药。依稀记得门口有一个报刊亭能买茶叶蛋。张大爷捂着胃向公园门口走去。

王大娘在这卖茶叶蛋和报纸很多年了。她和女儿女婿租住在那栋破破烂烂的楼房里。每天天不亮她就来报刊亭接报纸，然后把昨天的剩下的报纸再退还回去，这其间她还会把当天要卖的茶蛋准备好。

女婿在市里打工，女儿负责看孩子连带着上些杂志和矿泉水等小东西来卖，有时替换替换妈妈看下摊。

张大爷走到摊前，直接要了两个茶蛋。向王大娘借了个板凳，慌忙的扒着蛋皮想赶快吃点东西垫一垫，然后好吃药。

王大娘也是个细心人。看见张大爷满头的汗身体不舒服，就端给张大爷一杯水，问道“老哥，你这是闹病了。””张大爷几囗吃下个蛋说:“胃疼了，老毛病犯了。”张大娘说:“那快别吃这茶叶蛋了，不太好消化。我这有自已熬的菊花燕麦粥你赶快喝吧！”王大娘从密麻麻堆放满物品的角落里，拿出个保温饭盒，倒给张大爷一碗粥让他赶快喝了下去。

那粥的颜色是碧绿碧绿的，好多的燕麦像翻腾的游泳健将在粥里熬游冲浪。

一股清香扑鼻而来，看不见菊花只闻香气不见其形。这菊花粥熬地比饭吃好喝。

张大爷的胃里有股暖意瞬间弥漫开来，刚才的胃痛缓解了不少。

“大妹子谢谢你的粥了，太好喝了。我这胃不那么痛了。”

“你把这药吃两片缓缓，应该就会好的。这药我吃过，挺管用的。”

张大爷不好意思的说“大妹子，可让你费心了，你的粥我都喝了，还管药，这给你添麻烦了。”

“没几个钱的事，谁有难的时候帮一把不算啥”。王大娘笑呵呵的回答。

张大爷留下二十块钱要走，王大娘觉得钱太多了，非得要找零钱。张大爷直接说了句“你那粥明天再卖给我一份行了吧！”王大娘不好说什么了答应了大爷的请求。大爷两手背在身后心满意足的夹着棋盘回家了。

第二天中午张大爷从公园出来，被王大娘喊住了。递给他一个塑料袋。里面两个透明餐盒。模糊的可见菊花粥的模样，另一个饭盒里装着四个白白胖胖的包子。

“大哥，这是给你。你那剩下的钱买粥太多了，都是自已做的不值钱。我自已包的包子你和嫂子尝尝”。

“谢谢啦”！本来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王大娘真的当回事了。张大爷推托不过拎着东西回家了。

粥还是一如既往得好喝。那包子更是可囗美味。张大爷从来没买过那么好吃的素包。碧绿的大头菜与银白色的豆芽相得益彰，还加入了炸过的小面与豆制品的颗粒，有浓郁的豆腐孔香，配上松软白嫩的外皮。张大爷一口气把四个包子全部吃掉了。

这个老太太的厨艺很有一手哇。张大爷突然有了个想法。我跟她商量商量从她这每天订份饭行不行呢？两个人胃都不太好，她吃啥我吃啥一个月六百，老吃外面买的东西，天天吃吃的也腻了。

张大爷向王大娘说了自已的想法。王大娘说“可使不得，那包子是天津的一个朋友教我的素包。我想着光有粥你们还得配主食。自已家的孩子也爱吃这口，就包了些包子送你们。你天天上我这订饭，那嫂子知道了该生气了，我也解释不清。”

张大爷神情落寞的说“孩子他娘走地早，我一个人过。外边的东西油太大吃着吃着就吃腻了。六百如果不够，你说多少就多少我再添。”

王大娘也没再拒绝，跟张大爷说与女儿商量商量再告诉他。

转过天王大娘说女儿答应了。反正自已家也要吃饭，多带一份没关系。钱六百就够了。我们也不太喜欢吃肉，你别介意就行。女儿上午来换我，中午我做饭你可以到这等就行。

从此张大爷也有的向老郑吹的了。王大娘原来干过帮厨后学的面点。长年累月的在饭店干活，学会了一身的好手艺。

女儿女婿在这城市打工，她一个人也跟着过来了。能做点啥就做些啥，赚点钱帮衬着她们就行。

后来张大爷与王大娘一来二往越来越熟悉了。两个人有很多相同的喜好。都喜欢养花。都喜欢看书看报的。而且张大爷也知道王大娘的男人曾经是厨师。喜欢喝酒玩牌。自已赚的钱从没见过影，不是输了就喝掉了。后来得了癌症不到五十就早早的挂掉了。

张大爷也没啥事就常常帮王大娘忙活着小报亭，两个人随便的聊聊。早上领个报纸啥的，中午张大爷拿着热腾腾的饭菜回家，吃的可囗，又有了新朋友日子也越来越有滋味了。

在一次去旅行的路上。老郑和何老师拿他打趣，说最近气色真好，红光满面的是不是交桃花运了。

张大爷赶忙否认哪有的事。老郑告诉他两个人在一起舒服相互照顾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老人也有恋爱的权力。

他的一番话惹得何老师眼角眉梢都含笑意，却也不好意思的望向了窗外。

张大爷把这事往心里去了，在景点买了一条价格不菲的围巾准备送给王大娘。

一个礼拜回来的时侯，儿子儿媳回家来给他接风洗尘。儿媳妇儿眼尖看见了那条围巾，以为是带给她的。张大爷说不是。是一个朋友托他稍的。

张大爷把围巾送给了张大娘。过了几天张大爷也收到了一条酒红色的羊毛围巾。大爷高兴极了，每天早早的去报亭帮忙，常常带着那条围巾不舍得换下来。还时不时得向老郑他们显摆显摆。

儿媳妇儿带着娃去公园玩的时候，看见了张大爷在报亭帮忙，而且最近公公的表现也与以往不同，想到这些心里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回家就和小张说了这事。

儿子向张大爷含蓄的问了这事，张大爷觉得早晚都得知道，就告诉了儿子准备与王大娘领证，过段时间两家人吃顿饭就算把结婚这事就办了。

儿子没有马上反对，也没说同意。带着媳妇回家了。过了两天来了电话说两个老人在一起生活可以，但不同意结婚。王大娘家的条件在那摆着呢！犯不着以后为房产钱啥的起争议。

张大爷听着不舒服，不领证依王大娘的性格不可能结婚的。就告诉儿子自已的事我自已处理挂了电话。

后来儿媳妇瞒着张大爷去找了王大娘。告诉了王大娘他们的想法和意见。王大娘就好几天没去报亭。张大爷一打听，王大娘病了。

过了几天报亭贴出了转让的告示。张大爷按联系电话打过去，是个男的接的。张大爷问了王大娘去哪儿了。

那个男人是王大娘的女婿。他说“妈回老家了。”张大爷不解的问干地好好的，为什么不干了。

女婿告诉张大爷他家的人来找过王大娘，说不要妄想通过嫁个城里人来改变自已家的经济状况。

还说了很多。她觉得不能给你添负担就决定回老家了。可我妈不是贪财的人。当我对象还小的时候，有人给妈介绍过家庭条件好的。她为了女儿怕她心里受不了，就做罢了。一直她都即当爹又当妈，为了自已的孩子付出了多太多。所以他们不反过妈妈去寻找自已的幸福，没想到岔在张大爷这头出现了。他又向大爷要了地址，说有东西寄给他。

当他收到邮件时，就是那条围巾。张大爷翻遍盒子一个字都没有留下。

他想找人说说。却没人能愿意听。老郑马上又新婚大喜。天天忙找也找不到，不是在试婚纱，就是在去饭店的路上。为那天的幸福而准备。

又过了段时间。在公园张大爷碰到了老郑，他突然老了十多岁，头发像个破帽子似扣在那个圆圆的脑袋上。

原来何老师在结婚的前一天突发心梗去世了。留下老郑辈感孤独与心痛，怎么也走不出悲伤的阴影。

张大爷看到朋友那么痛苦。也怀疑自已到底该不该再选一段恋情来开始生活，并且孩子们还不同意。人终将老去，剩下的那个人如此痛苦值得吗？。

他现在更佩服王奶奶，说放下就放下，一个转身就走的干干净净。后会无期留下他一个人常常思索着那个如果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