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流不息的霓虹夜街,失魂落魄的陈杰独自在长街上晃荡,一不小心误撞了路人,还未得及道歉,那人就已经不耐烦的直径走开,望着那人向前匆匆的背影,陈杰神情恍惚,仿佛看见了以前的自己,然而现在他只是晃荡,不知道前方的路在哪里。
在三十岁的年纪被公司开除,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向何方,明明自己还这么年轻,可前路在哪的?
望着前方的路灯,恍然间他又看见父亲挽着一个陌生的女人,母亲跪地在拉扯着;听见老师戏谑的称呼拿着试卷的自己为全班第一;回忆起服用米氮平后的昏昏沉沉,在长街一角有一只黑猫一闪而过。
“哦嗬,哦嗬,画画的baby 画画的baby.....”弥散的思绪,被女友设定的铃声猛地一把拽回了现实。
“喂……”隐隐约约的抽泣伴着,来往汽车的鸣笛,还有呼啸而过的风。
他心中一紧,身体一僵,平复思绪竭尽全力不让它奔涌蔓延开,至少我还不能停下脚步。
“怎……怎么了?你没事吧?宝贝!”
轻声慢语,可似乎还是流露出了一丝紧张,害怕,她应该没有发现吧?
“我,我又被老板娘,那个死八婆骂了,那个老女人!”
还好,还好,他用手被擦去并不存在的冷汗。不想再给她带来麻烦了,毕竟自己欠她的已经太多,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还。
“可这明明就不是我的错,凭什么找我!根本就不是我的错。”含糊不清的哭诉伴着断断续续的低声抽泣,一点一片犹如利刃划过。
“我今年才来的,什么都不懂,出点错也很正常呀,再说,再说这个方案领导也检查过的,现在出了问题就处罚我一个人,就罚我一个,凭什么!”
男人一听又是些公司利益纠葛的话题,松了口气,想着不过就是领导甩锅的小事,被她说得如此凄惨,倘若是自己。
想到这,他心里却也有些不耐烦,本想着就题发挥,说些你也是成人,应该有些承受力的话,可话到嘴边。
“对,就是领导也有的错,凭什么只罚一个人。就算要开除就应该连着领导一起开,一个都别想逃!”
女人情绪正乱没察觉到男人的话出了错,只是顺着男人开口道:“就是凭什么就罚我一个新人,我又什么都不懂,出了错,领导也跑不掉。”
男人似乎被女人话刺激到了神经,脱口而出。
“对!对!一个都跑不掉,他迟早也会有这一天......”
一声汽车的鸣笛犹如惊雷,炸在男人面前。男人连忙调整语气连连说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我是什么时候走到路中间的?
女人在电话另一边,也被这声突如其来的鸣笛打断了哭泣,疑惑不解的问道:“阿杰,你不在公司么?”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哭得迅猛,收得也急切。
男人听此又是一惊,茫然的看向自己的四周,后退几步,迅速调整好语气。
“哦,哦。我工作累了,这不刚下楼买了杯咖啡,等下还要回去继续敲代码呢。刚才,刚才是,哦好像有只黑猫被车撞死了。”
女人似乎是发泄完了,抹了抹眼泪,拢了拢额前的刘海。
“那你好好工作,别太劳累了,等我回到家给你做你最爱的鱼。”
听到女人还带着哭腔的关心,男人心头一软。
在这冰冷的城市里,还好有一盏灯是为自己留的。想到这,男人停下了脚步,望着远处晦明的月,忽明忽暗的路,松了一口气。
“那你今天不用加班么?”
女人一抹鼻子,笑道:“嘿嘿,你忘了啊,今天是你生日,我早就请好假了,我们不是说好了么,只要我在,你的生日永远不会一个人的,别忘了这可是我们的约定。”
男人一愣,生日么?今天原来是我的生日么,原来我是在生日被......
刚刚被冲散的郁结又重新凝结起来堵在他的胸口,那些努力抑制的思绪、回忆又开始松动蔓延。
随着呼吸越来越沉重,男人的耳边渐渐传来“你就是个没爹娘的野孩子”,“还没见过这么没家教的学生”,“你离我远点,死畜生”......
叮咚一声,惊得男人出了一声冷汗。
清脆的铃声过后世界一下安静了下来,他不知道手机那头的她收到了什么消息,也没有心情开口去问。
他只是听到刚刚止住的哭泣又重新响起,只是这次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听下去。
“阿杰,我已经加班了二十多天了,今天是你生日我才请假的,公司居然还要我加班,一边扣我钱一边还要我加班,又不给加班费,我......”
烦躁不安,怎么又开始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么,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让我有喘息的机会,为什么糟心的事一件接一件的来!为什么是自己!
男人溢出的情绪冲破了理智,这次他没有犹豫,脱口而出,打断女人的话。“那你就辞职啊!走啊!”
女人愣住了。
“你说什么?”女人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边努力止住哭泣,一边问道,“是我太啰嗦了么?”
被加班冲昏头脑的女人,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下意识的关心似乎更像是责备。
男人战栗地咧着嘴,深吸了口气。“没什么,没什么,我的意思的,你辞职,我来养你呀。”
女人有些不确定的看了看手机上的日期。“阿杰,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的!没事的,我怎么会有事。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找你啊,我们回家!我们不工作了!我们回家吧!”
又听到了,呼啸而过的风,现在是在桥上么?
“阿杰,你现在在哪?你还在公司楼下么?你在哪?”女人的神经突然紧绷了起来。
“我啊,我就在公司楼下,我在喝咖啡呢。哎,我的咖啡呢?刚才还抓手里的,没事,没事等下我再去买一杯。”
“等下!阿杰,你,你别走动了,你就在原地,我去找你,你现在在哪?”
女人顾不上什么加班不加班的了,让狗屁领导带着她破方案滚吧,她现在只想快点到阿杰的身边,她知道现在相比较自己而言,阿杰才是那个更需要人陪的。
然而男人却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从记忆里不断涌出漆黑的、黏稠的墨汁。明明不想回忆,可就是摆脱不掉,过去已经追了上来。
女人只听手机另一头阿杰自言自语道“没事的,我可以养你的,人很好养活的。你看我,小时候饿一顿,饱一顿,我不也活下来了么,没事的,就像以前我养的那只小猫一样,我吃什么你吃什么,可以的,我还养的起你的。”
“你附近有什么标志性的建筑?有什么亮着光的招牌?”女人不再理睬他的胡言乱语,只想赶到他的身边。
“我?我在一个桥上啊,刚才没和你说么?光?你说光啊,周围都是光啊,五颜六色的。我跟你说啊,我之前养的那只猫可乖了,它也叫阿杰,是一只四肢爪子都是白手套呢,他最喜欢晒太阳了,天气一冷他就喜欢往我的怀里钻,和我一块睡觉了......”
桥?他工作地点附近哪个方向有桥?
阿杰不会啊,不是已经好几年了么医生都说没事了啊,难道是我刚才刺激到他了?
突然女人脑海里闪过刚才的一些细节,震颤着问道:“你是不是被公司开除了?”
男人听此,愣了愣,“没有啊,怎么可能,我们领导就指望着我能挑起我们组的大梁呢,怎么可能,赶我走,赶我走啊!”
“我是这个项目的大功臣呢!我才30,我还年轻着呢,凭什么赶我走啊,我又不是加不动班了,我还能加班,我身体还棒着呢!公司总不可能,就因为我30了就要赶我走吧,啊哈哈哈?没理由的,我还能加班的,哦对了?我刚才和你说到哪里了,啊,对,阿杰,我的阿杰可喜欢和我一起睡了,毛绒绒的,抱在怀里软趴趴的。”
男人痛苦的掰响自己的手指,紧紧咬着牙冠,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可是那只猫,回忆里的那只黑白相间的猫,那只被母亲摔死的猫的身影却越来越清晰,他甚至可以听见阿杰临死前最后一声呼噜声。
“阿杰,你在哪?我们先回家吧,有什么事我们回家再说,先回家吧。”女人慌慌张张的拦着车。
男人却是旁若无人的高声大喊着,“对,对!是的,回家吧,我们还可以回家的。”
家,家在哪里来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视线已经模糊不清,远处的霓虹灯像是喷吐腥气的丑恶怪物,红得糜烂,绿的诡谲,蓝得像是没有尽头的海,底色是干净的绝望着的黑像是阿杰眼中没了色彩的世界。
又是一阵从江河之上呼啸而来的风。
“喂?!喂?阿杰!你在哪,你快说啊!你别吓我!”
淹没在嘈杂无线电流声中,有路人惊慌的叫喊,有急促奔跑的脚步声,还有一声沉闷的坠落被河流包裹向远方。
漂浮在河面上,倒映月光的铝膜药盒,像是一艘小船晃晃悠悠驶向远方,。
世界终于安静了,男人终于可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