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的星光交织着月光,在深蓝色的天空里骤然闪烁了起来。
天与地之间,居然出现了一个女孩子的倩影,这女孩面朝着凌素飞,微笑着招手。
他看不清她的面目,却记得她这个人。
是他亲手将她葬入黄土的,已是多年以前,为何会在这里看到她?
幻象,当一个人对于一件事情或者另一个人刻骨铭心的时候,眼睛往往会看到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是真亦假的幻象。
宦喻楼还在飞退,他知道自己的身形只要有一刹那的停滞,就会殒命在凌素飞的剑下。
他藏在青铜面具后面的面色已是极为难看,若是死在这里,他的雄心,他的计划,岂不是付诸东流了?
宦喻楼不甘心,他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
可是凌素飞刺向他的剑,却微微有了一瞬的破绽。
以凌素飞的出手,是不可能犯这样错误的。
宦喻楼虽然觉得奇怪,但也不会仔细思考。因为凌素飞的失误,就是他的转机。
剑势一滞,剑气就会渐渐散开。
宦喻楼凝聚真力,身形一偏,在错开凌素飞剑锋的同时,一招“大绝灭印”无声无息地印向了凌素飞的肋下。
一步一步向着自己走来的女孩子居然突然在面前消失,星光月光也在这一刻全然不见。
凌素飞只感到自己地心一阵刺痛,然后一张如同地府魔王般狰狞的青铜面具映入眼帘。
逝去的人即使多么思念,终究是挽不回了。
凌素飞本应该明白的,可他还是有些许得不甘心。
宦喻楼的掌心已悄无声息地接近了他的肋下,凌素飞本能地往后纵身一跃,倒翻出一丈有余。
他虽然避开了宦喻楼的“大绝灭印”,但是却陷入了邓君泽和萧恨水的合围。
这时的萧恨水已不敢怠慢,他知道今时今日的凌素飞武功已不在他之下,剑尖遥罩,不住地催发剑气。
孟清凡倒是远远立着,做出一副要进攻的姿态。他恨宦喻楼,比起杀掉凌素飞,他更迫切地希望宦喻楼死。
宦喻楼和凌素飞遥遥对峙,他的目光透过冰冷的青铜面具扫向凌素飞,藏在青铜面具的嘴角却露出了一丝微笑。
“阁下想必就是名满边陲的凌素飞凌少侠。”
凌素飞手提着剑,目光和面容也如同这熠熠闪光的剑锋一般冰冷,道:“我是来杀你的。”
宦喻楼到底是见过风浪的人,他定了定心神,长叹一口气,道:“在下原以为凌少侠聪明睿智,却没想到还是受人蒙蔽。”
宦喻楼若是回答他不想死,凌素飞一定会展开攻势,但这样一说,纵然冷若凌素飞,也想听个大概。所以他按剑在手,想听宦喻楼如何解释。
宦喻楼先是得意地一笑,然后摇了摇头,他没有正面回答,正视着凌素飞咄咄逼人的目光,反问道:“凌少侠是否觉得江湖上有太多兽老怪这样的败类却逍遥多年,而无人制裁?”
凌素飞没有否认,若不是兽老怪,那个女孩就不会死。
宦喻楼看凌素飞有心听下去,叹息道:“其实江湖上有很多门派,很多的高手,他们向来以名门正派、地方主宰自居。”说到这里,宦喻楼又摇头叹了一口气,“这些名门正派、这些所谓的地方主宰是有能力也有实力制裁像兽老怪这样的江湖败类的,可是他们却从没有这样做。”
凌素飞听在耳里,陷入了沉思。
宦喻楼冷笑一声,继续道:“好个名门正派,好个绿林豪杰,兽老怪为害多年从未征讨,一有奇珍异宝刘蜂拥而上。”
凌素飞冰冷的眸里流露出无尽的杀意,他要宦喻楼死的心已渐渐有些动摇。
“在下其实和凌少侠是一类人,希望能够铲除兽老怪这样的败类,并要那些名门正派绿林豪杰原形毕露。”宦喻楼凝视着凌素飞,故作诚挚地道,“希望凌少侠仔细斟酌一下,如果觉得在下说的对,在下可以与凌少侠一同去惩奸除恶,如果还是觉得在下该死,在下愿意引颈就戮。”说到此处,宦喻楼摊开双手,闭上了双眼。
凌素飞收起剑来,转过身去,一字一字道:“下次再见,我是绝对不会留你活命了。”话音落下,他有如箭离弦飞去,转瞬不见了踪影。
宦喻楼松了一口气,望着凌素飞远去的背影,自顾自地感叹道:“好一个飞血一剑狂魔!”
萧恨水忽然问了一句:“楼主真的决定放凌素飞走?”
宦喻楼背负起双手,目光深远,道:“我与飞血一剑狂魔,并不是敌人,因为他要杀的人,大多也是我的眼中钉。虽然这一切都是出于我的计划,但是凌素飞也明白,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绿林豪杰,其实和兽老怪才是一丘之貉,同样该死。在这一点上,我与他是何其一致。”
“楼主觉得凌素飞这一走就不会回来了?”萧恨水又问了一句。
宦喻楼的眼神里居然流露了一丝惋惜之意:“宦某是欣赏这个人的,只可惜道不同,终究是不相为谋。”
说话的女子从禚越一行背后闪出,她虽然已是许久不施粉黛,但面容还是如天上之月般冷艳,如月宫仙般倾世。
殷晓风是认得她的,只因她不是别人,正是邓君泽口中杀了邓太公、偷窃了鬼哭神刀的陈蜀月。
“你居然还活着?”殷晓风已是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
郭镇山望了一眼这如滚滚黄沙里一股清泉似的陈蜀月,眼神里却掠过一丝杀机。
苗疆少女眨着星星似夺目而闪亮的眼睛,仿佛是充满亲近之意地问道:“这位大姐姐是谁呢,怎会生的如此好看?”
陈蜀月冲她一笑,转而将目光移向殷晓风、文依梦、萧笙他们,道:“神刀不是我偷的,邓太公也不是我杀的。”
郭镇山瞅了眼苗疆少女,不见她有如何反应,方又转首望着陈蜀月,戟指喝道:“一派胡言,邓公子明明亲眼看到你对邓太公下了副手。如果凶手不是你,你为何要逃走?”
陈蜀月轻咬玉唇,剪水双瞳流露出悲凉之意,道:“如果我不逃,就会命丧邓君泽之手,我在见到邓太公时,他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众人一时间瞠目结舌,即使郭镇山,也是将信将疑。帅锋却是出奇的镇静,脸色完全没有变化。
苗疆少女杏眉微蹙,嘀咕道:“要真像大姐姐你说的这样,那邓公子岂不是禽兽不如?”
“胡……胡说。”郭镇山冲陈蜀月喝道,“邓公子怎么会是这样的人,邓公子……”话还没说完,郭镇山一怔,只好停了下来,因为他居然发现他和邓君泽并没有什么接触,所有关于邓君泽的称赞都只是人云亦云而已。
苗疆少女不满地白了郭镇山一眼,道:“这里没你说话地份,这位大姐姐这么漂亮,我觉得是不会骗人的。”
陈蜀月一席话一说出来,众人均是心头大骇,无论信或者不信,都在内心深处掀起了一番波澜。
萧笙鼓足了勇气,展开身法,一掠而到苗疆少女和禚越之间,环视着众人,朗声道:“诸位都是赫赫有名的江湖大派,应该主持公道。无论这位姑娘是真还是虚,都应该找邓公子当面对质。”
苗疆少女含笑道:“这位小哥真是大义的很,不过,小女子不是什么侠士,就算有心验明真伪,也得等找到飞血一剑狂魔,拿了宝贝再说。”
禚越细细思索,亦是有些犹豫。虽然她这些日子以来和陈蜀月相伴而行,也有心要为她主持公道,但神刀的诱惑终究是大过了心中的侠义。她摇了摇头,扭头看着陈蜀月,不无歉意地道:“本坛主倒是很想帮助你,但是凌素飞杀了那么多百笑帮弟子,也总得找他要个说法。”
禚越的变化令陈蜀月一时反应不过来,她竟然一时间语塞,不知道如何作答。
郭镇山趁机大喊道:“本来大家就是来找凌素飞报仇的,这女人和邓公子的恩怨,孰是孰非,等找到凌素飞再说。”
萧笙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内心升腾而起的不愤,运起真力,送出声音,道:“各位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英雄豪杰,如此行事,就不怕被武林同道耻笑吗?不平之事摆在面前却视若无睹,配得上各位在江湖上的名号吗?”
已经有人垂首不语,禚越也试图避开他的目光。
一直不言不语的帅锋冷哼了一声,道:“小兄弟,邓公子的为人,在风铃有口皆碑,而这女人,本来就是九天十三寇的一员,难道你的意思是,乐善好施的邓公子,不如打家劫舍的盗匪吗?”
还未等萧笙反驳,苗疆少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娇声道:“我突然想起来了,我们苗疆的那位朋友,也曾说过,邓公子是个值得信赖的大好人。”说到此处,她那双灵动的眼睛转向陈蜀月,叹道:“不好意思了,大姐姐。我虽然想相信你,但是临走之前婆婆交代过了,无论何时都要相信那位朋友。”
这话音一落下,一个百笑帮装扮的汉子从远处飞奔而来,一见禚越便跪拜在面前,恭恭敬敬地道:“敢问坛主贵姓?”
“禚。”
“原来是禚坛主,属下在白虎集看到飞血一剑狂魔凌素飞出现,身上背着一个不知何物的匣子。”
“凌素飞”三字一入耳,除了萧笙三人与陈蜀月大惊失色外,众人均是眼现欣喜之色。
而这百笑帮手下口中所谓的匣子,里面装的就一定是鬼哭神刀了。
只要围剿了凌素飞,谁抢到神刀,谁就可以天下无敌。
即使是原来想帮助陈蜀月的禚越,这时候也是迫不及待。
擅长用蛊、杀人于无形的苗疆少女,禚越手底下剑法卓绝的剑客,他们是最有可能赢过凌素飞的。
郭镇山现在又是被苗疆少女所制,此刻是又气又闹。
帅锋还是出奇的镇静,似乎他真的不是为了刀而来。
辜若羽贴近了禚越耳边,低声道:“辜某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禚越道:“但说无妨。”
辜若羽道:“坛主真的不打算给陈蜀月主持公道了?”
禚越道:“只要找到了凌素飞,才能确定谁在说谎。我想了很久,觉得无论陈蜀月,还是邓君泽,都是极为可疑。更何况这苗疆少女非是等闲之辈,等她和凌素飞拼个你死我活,再做决定也不迟。”
“那么神刀呢?”
“能落到我禚越手里,我禚越自然不会交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