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不过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我15岁就离开了家,在汤老帅的部队里入了伍,那时候都是在河里,塘子里洗澡,有了一些军功之后,便有了自己的个人浴室,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在公共浴池洗过澡了!”
“那今天这个机会属实难得!伯林君不要再犹豫了,快来享受吧!”
“两个男人赤裸着身体相见,是不是有些……另外您贵为北平宪兵司令部的司令长官,鄙人在您面前赤身裸体,对您也是有些不甚尊敬!”
“这些事情伯林君不必担心,我知道在中国的文化中,赤身裸体是一件非常羞耻,对其他人非常不尊敬的行为,三国时期的祢衡就是以赤身裸体来羞辱曹操,但是在日本,这却表示是男人与男人之间可以坦诚相待,对别人毫无保留,这是日本的一项非常古老的习俗,在日本的很多地方,都是男女混浴,而且在女儿出嫁前,女儿还要与父亲一起洗浴,表示对父亲毫无保留的付出的感谢!”
唐仲林一边跟多田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尽量拖延着时间,另一边拼命回忆自己的哥哥唐伯林究竟有什么身体特征,但是很遗憾,唐伯林这个人,从小上树掏鸟窝,下河捉鱼鳖,还时不时与人打架,身上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伤疤实在是太多了,旧伤好了又添新伤,自己着实是不知道多田究竟是拿到唐伯林的哪一处身体特征!
这种未知的赴死,要远比枪毙自己更让人恐惧和紧张!
多田明显是有些不耐烦了,他的语气逐渐沉了起来,道,
“伯林君迟迟不肯下浴,是不是想在我面前隐瞒些什么?”
唐仲林瞥了一眼站在多田身边的四名日本士兵,子弹都已经悄然上膛了,只等着多田一声令下,直接将自己拿下,唐仲林知道自己今儿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了,他一咬牙,说道,
“多田将军多虑了,既然多田将军不以为意,那我唐伯林又有何不可?”
说罢,唐仲林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起来,他缓缓解开风纪扣,脱下了衬衣,露出一具强健的躯体,只是这副躯体的外表,却早已斑驳不堪,到处都是疤痕,宛如一张密密麻麻的蜘蛛网,紧紧地贴在唐仲林的身体上,多田仔细地观察唐仲林的后腰位置,但是这里也尽是密密麻麻的疤痕,刀伤枪伤,火烧炮崩,新伤旧疤相互交织在一起,别说那三厘米五厘米的胎记了,就是连一块好的皮肤都看不到!
唐仲林努力抑制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臂,看着多田正在端详自己的身体而不发一言,唐仲林道,
“多田将军,您在看什么?”
多田微微一愣,随即满脸不解道,
“伯林君,你的身体,为何会有如此多的伤疤!我看全身上下都没有一块好的皮肤了!”
唐仲林笑道,
“军人嘛,有伤疤很正常,多田将军您忘记了,在没有跟余主任投奔大日本帝国之前,我唐伯林也是一名士兵,沙场征战,九死一生,身体上添些伤疤,总比没命了要强,怎么多田将军对这个感兴趣,我可以一条一条地告诉您这些伤疤的来历!”
多田看得有些触目惊心,一扭头,挥手道,
“伯林君客气了!”
唐伯林暗自松了口气,他知道,今儿这关,他算是过去了。
唐仲林和多田两个人泡在雾气腾腾的热水池里,水池的边上,放着一个盘子,上面码放着两瓶清酒,多田微微闭着眼睛,仰着头,似乎对于这再习以为常的洗浴显得非常享受,他突然说道,
“伯林君,我这次邀请你,其实并不想与你讨论时局或者政治,我知道你对政治也不感兴趣,我想跟你说一说历史,你知道的,我对中国的历史,是非常感兴趣的!”
唐仲林道,
“在下洗耳恭听。”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中国历代的王朝,国祚都超不过三百年?”
唐仲林顿时愣住了,在来的路上,他想了十几个多田可能会问的问题,并且想好了对应的回答,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多田为何会突然问他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别说是没读过多少书的唐伯林,饶是毕业于燕京大学的唐仲林,恐怕一时之间也难以回答,唐仲林摇了摇头,多田轻轻一笑,似乎早就知道唐仲林的反应,他说道,
“中国历史,绵延近四千年,中国历代的强盛的大一统王朝,清朝存在了268年,明朝是277年,唐朝则是享国祚290年,汉朝却是存在了407年,宋朝存在了319年,但是汉朝和宋朝在中间都有过一次大的分裂,细分为西汉,东汉,北宋和南宋,细分之下,也都不超过三百年,伯林君,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唐仲林道,
“在我来华清池的路上,横山将军跟我说您曾经是日本陆军大学的老师,横山还有很多现役的日本军官都是您的学生,今天我唐伯林也当一回您的学生,洗耳恭听。”
“因为这些王朝,终其本朝,都无法解决一个问题,那就是土地兼并,要知道在古代社会,最重要的资产就是土地,在王国建立的初期,土地被打散重新分配,百姓有了土地就会安居乐业,但是时间一场,就会冒出地主,或者其他有权势的人,侵吞那些无权无势的农民的土地,土地兼并所带来的恶果,便是阶级固化,财富会迅速地向上层流通,贫富差距过大,底层的人没有了保障,便会揭竿而起,推翻这个王朝,这个道理,纵贯中国上下五千年,只有一个人明白,那就是孔子,还记得《论语》中的那句,患寡而患不均,就是这个道理!”
唐仲林沉默不言,多田的这席话,的确有大学教授的水平,没有想到多田这一个日本人,对于中国历史研究之深,竟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多田扭头看着坐在一旁沉默思考的唐仲林,问道,
“伯林君,你从中想到了什么?”
唐仲林思索片刻,回答道,
“多田老师的意思是,现在我们的这个年代,就是处在一个土地被打散然后被平均分配的年代!”
“不错!”
多田点了点头,然后无比虔诚地道,
“中国现在处在一个最好的年代,天皇陛下心怀全世界所有的穷苦人,大日本皇军就是解救他们的救星,中国,朝鲜半岛,中亚以至于南亚,都需要天皇来维持新的秩序,重新分配土地,让社会最底层的人安居乐业,共享太平,实现绝对的公平!这便是大东亚共荣!”
面对多田的这一套洗脑式的歪理,唐仲林实在是忍不住了,他为多田和自己倒满一杯酒,自己端起酒杯,故作疑惑道,
“多田将军,您知道我唐伯林读书不多,但是有些事情还是分得清楚的,现在的中国兵乱不止,民不聊生,从满洲到琼崖,从东海到迪化,每一寸土地都浸满了鲜血,这难道就是多田将军口中的那个最好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