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古人说:“颜足行世偏倚才”。
翻译过来就是“有些人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偏偏要靠才华”。
话说大唐开元二年,即公元七百一十四年,正值李隆基时代的开元盛世,全国上下歌舞升平、祥和融洽,简直就是万邦来朝、唯我独尊,完完全全的大国气象。
有一年仅十五岁少年,背上古琴一把,腰间狼毫一只,包里文具一套,从蒲州(山西永济)出发,历经数月,跋涉了四百余里,终于站在长安城的门楼下。他仰望着门楼上气派的殿宇,心里默默的念了一声:“帝都,哥征服你来了!”随即涌入人流。这个背影,似乎平凡得不能再平凡。
而这一年,作为后面盛唐奇迹重要的文化代表,年仅十三岁的李白还在青城山读书练剑、爬树捣蛋。年仅两岁的杜甫还在母亲的追逐下满屋跑,逃避喂饭。至于白居易,其父母亲都还没有出生。
两年之后,即公元七百一十六年,这位十七岁的少年参加当地游园活动之后,很随意地发了一个朋友圈《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此处敲黑板:所谓山东,并非今山东省,而是华山东面),并被《大唐文学》编辑转载: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虽只二十八字,不料一鸣惊人。就凭这一首诗,就凭其中一句“每逢佳节倍思亲”,这位少年震撼了整个帝都,也震撼了整个大唐文坛。他开始在盛唐伊始的时候以少年才子之姿,独步天下。
天空一声巨响,老子闪亮登场。
他,就是王维。他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青年才俊。
虽然有些书上对一些神童吹得很厉害,但年轻成名的古人并不太多。说不多呢,也有几个。
在王维去世三十八年之后,大唐贞元十五年,即公元七百九十九年,二十七岁的白居易一举通过大唐最高公务员考试,在参考同学十七人中,是最年轻的一个。他自我感觉非常良好,然后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特意登上大雁塔,签名留念,叫人把名字刻在砖头上,还发了一个相当傲娇的朋友圈(丫的似乎只有两句):
慈恩塔下题名处,十七人中最少年。
意思很直白:“这十七个人都很牛逼啊,可我是最年轻的。”
得意之余,他已经忘记了,早在五十九年前的大唐开元八年,即公元七百二十年,李隆基开科取士,年仅二十一岁的王维就已经高中状元。
但王维没有把年龄这个事情当作炫耀的资本,那是相当的低调。他知道在自己之前,有唐高宗显庆元年(公元六百五十六年)的苏瑰,还有咸亨四年(公元六百七十三年)的郭元振,他们考上状元时,都不足十八岁。
当然,大唐牛人很多,还有更牛逼的。在王维之后,有唐宣宗大中五年(公元八百五十一年),出了一位科举制度时代最年轻的状元莫宣卿,高中时只有十七岁。
这三位年轻固然年轻,状元也确实是状元,确实木有掺假水。然鹅,好像历史上没有留下多大印象,似乎只是一个名字和荣誉而已。
王维的光彩,早已盖过了他们。
从来职称、地位、荣誉和成就不能划等号。中国历史很奇特,太多的“状元”空有名声,却毫无卵用,根本没有产生什么价值,仅图一时之名,然后泯然众人。反而很多落榜举子,取得了极好的声誉,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怕年代太久,记不住。我们随便举点清代的栗子。
现在上菜,共有两组名单,请按照印象选择。
第一组名单:傅以渐、王式丹、毕沅、林召堂、王云锦、刘子壮、陈沆、刘福姚、刘春霖。
第二组名单:李渔、洪升、顾炎武、金圣叹、黄宗羲、吴敬梓、蒲松龄、洪秀全、袁世凯。
有木有感觉第二组名字很熟?这一群人,要么是大官,要么是文豪,即便是特么个反派,也给人印象深刻,至少在历史上大写了一段。
可是,在当时,第一组名单当中的人是辉煌显赫得飞起,上至皇帝,下至平民,众星捧月,万人景仰,因为他们全都是科举状元。而第二组名单中的人物却寂寞孤独,郁郁寡欢,门庭冷落,无人问津,因为他们全是落第秀才。
历史很皮,鬼知道经历了什么,这些状元我们反而不认识了。
话题扯远了,现在扯回来。
纵观整个大唐二百八十九年的江山岁月,前后共有状元一百四十一位。其中,最出名的,只有三个,分别是王维、柳公权(书法家的名号远远超过其太子太保的政治地位)、郭子仪(驰骋沙场,军功显赫,力挽大唐帝国于不倒)。并无第四,王维是其中之一。
大唐不是还有好几个大诗人吗?难道不是科班出身?
这个问题问得太有水平了。
先说诗仙李白。他根本就没有资格参加科考。他出身不好,老祖宗是流放的罪犯,老爹还是不法商人。出身这样的家庭就彻底被挡在高考门外了。
再说诗圣杜甫。他倒是可以参加科考,但运气极差,屡次不中,沦为资深落榜生。
再说诗魔白居易。他成绩很一般,最后不得不玩起了高考移民,托关系走后门,将户口迁到安徽去考试。
能排名靠前的大咖,大约没有更多了。
少年成名,科班出身,年轻状元,名扬后世——这就是王维——不服不行,这特么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过多的解释。
然鹅,不解释,怎么让人懂得起?这些,只是开始。
二
大凡成就大事,必须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兼备,缺一不可。
一个小小少年,是如何在帝都立足,并混到状元之位的呢?
古人说:是金子,总会闪光的。但这前提是必须是金子。所以,这还必须从其才华说起。
王维的才华很多,首先不必说诗歌,这是基本操作。他在诗歌界的身份地位很高,在大唐可以进入前五、甚至前三。其次也不必说书法、绘画。这个有史为证:《旧唐书》本传评价为“书画特臻其妙”,《新唐书》本传评价为“维工草隶”。《唐才子传》称其画“入妙品上上”,其本人也毫不谦虚地自称“当代谬词客,前身应画师”。最要命的,是这家伙还精通音乐!
音乐,是最能搞气氛的玩意儿了,大众化娱乐,大家都能瞎参乎一把。不一定有创作水平,但一定有欣赏水平。
王维的音乐才能有好神呢?我们吹牛还是要打草稿。《唐国史补》、《新唐书》、《旧唐书》中,都记载了一个相同的故事。《[唐]李肇· 唐国史补》中这样写:
人有画《奏乐图》,维熟视而笑。或问其故,维曰:“此是《霓裳羽衣曲》第三叠第一拍。”好事者集乐工验之,一无差谬。
古文有点打脑壳,这里简单翻译一下。某天,有人得到一幅奏乐图,突发奇想,想搞懂图上画的是什么曲子,就拿去请教王维。王维认真看了每个人的乐器、指法、神态,然后断定:“这明显画的是《霓裳羽衣曲》第三叠第一拍。”马上有人怀疑:“尼玛有这么神?”于是找来专业乐工,当场演奏《霓裳羽衣曲》,进行验证。事实果然如王维所言,丝毫不差。
正好,王维的机遇,压在了音乐上。
话说在开元六年(公元七百一十八年),王维积极参加公务员选拔科举考试,本以为可以一举命中,却没料到名落孙山。
事情发生后,他一个人在在皇榜前独自发愣:“我已经很努力了,你们他么为什么这样对我?”
冷静下来后,忽然想到,怨天尤人木有任何意义,这特么是制度问题。
大唐初期的科举考试,简直算得上真正的光明磊落,直来直去,既相信学生,也相信阅卷老师。这种过度相信的结果是,没有采用和实施“糊名制”。也就是说,考生的姓名、籍贯这些关键性资料,都没有密封,完完全全是展露在外的。造成的效果是,阅卷老师一看,哎呀,这个人是我同乡的同学的舅子的侄儿的邻居啊,必须录取。或者一看,哎呀,这个人是我死对头的亲属的老师的外甥啊,必须干掉。
这种神奇而有趣的制度,直接提供了考生“走后门”的机会。于是,全国各地赶来的举子们,一般要考试前一年的秋天,把自己感觉最得意的诗文进行精心的编辑、整理,再找一个专业的文印部装修,恨不得搞一个穿金戴银的封面和内容,然后带到京师,呈给当时在政治或文学上有名望、有地位的人看,让对方“指点”,这叫做“行卷”。当然,只是“行卷”交过去,可能屁都不得放一个,还必须有点其他内容,什么“土特产”啊之类的,大家懂的。
必须顺应时代,才能混得下去。这种风气,竟然成为了一种制度。不要说蠢才跃跃欲试,连天才也都颇爱走这个后门。所以,王维中招了。
当时有一位很有社会影响力和江湖地位的人物,大家叫他岐王。他是正宗的官叉代,是唐睿宗李旦的儿子,唐玄宗李隆基的弟弟。这种身份地位,足以让他可以在长安城横着走。这是一位十足的音乐发烧友,家中有自己的乐队。
王维音乐搞得好,经人介绍,混进了岐王的乐队,并担任主奏兼主唱,还要作词、作曲。三不二时,两人还要高歌一曲,一唱一和,十分热闹、和谐。王爷对他,那是相当的好——“待之如师友”。
关系搞近了,就有资格提要求了。王维说:“大哥,拜托你创造个机会拉我一把!”王爷假装考虑了一下,答应了,说:“我的意见有时候行不通,皇兄不一定张实我。你的这个事情,全在我妹九公主身上,他和皇兄的关系搞得近得多,我让她去说,这个事情没毛病。”
话说这位九公主,是货真价实真正的金枝玉叶,她是武则天的孙女,唐玄宗的亲妹妹。自小亲眼目睹宫廷中血淋淋的政变,受到了打击,感到生活非常低落,于是在大唐道教颇为盛行的历史条件下,萌生了出家当尼姑的念头。不过,作为大唐的公主,这个头衔绝非浪得虚名。非要嫁人,才能有幸福生活吗?答案对她来说,是否定的。所以,即便是在尼姑庵里,玉真公主照样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生活安逸了,就要有相应的娱乐人才。玉真公主十分喜欢漂亮的帅哥,在一起谈谈文字写写诗歌,没事玩玩文艺沙龙。还亲自牵头成立了一个文学书社,她亲自兼任社长。
所以,这就是机会。
这一日,岐王参加九公主家的音乐晚会,特意把王维带了上。
晚会正热闹中,岐王说:“妹子,我今晚带了一个小帅哥过来,搞下气氛如何?”公主表示,求之不得。
于是,已经事先完成装修,穿着华丽锦锈衣衫的王维,亲手应用琵琶,独奏了一曲《郁轮袍》,所有听众如痴如醉,公主动容不已。
一曲终了,公主说:“歌迷献酒!”居然把王维请到酒席上来,坐着喝酒聊天。岐王乘机推荐:“他这音乐水平还算一般,文章那才叫一个优秀!”于是王维马上把准备好的文章拿给公主看,公主看得目瞪口呆:“这些文章我一直在读,还以为是古人写的,原来是你啊”。一番了解之后,对岐王说:“我希望这位小帅哥加入我的团队,我那文学书社社长的位置,非他莫属!”
后来,王维经常出入玉真公主府邸。关于这段经历,王维曾经写过一本书《和公主在一起的日子》,结果因为种种原因,最后烧了,没有发表。
不过,他还是发表了一篇作品《息夫人》:
莫以今时宠,而忘昔日恩。
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言。
之后,公主亲自把主考官叫来,当面进行交代。大概意思是:“我上次推荐了状元对象张九皋,现在我的意见变了。这个王维更加厉害,文章写得很好,更加适合当状元。我这不是提要求,我这个意见,你们不一定要采纳,只是作为一个参考。”
公主的意见,尼玛还真的只是作为参考?主考官不是傻子,自然懂得起。
于是,大唐开元八年,即公元七百二十年,年仅二十一岁的王维完全凭借“个人实力”,高中状元。
三
状元及第后,王维终于正式走上大唐的公务员岗位。起步职务是太乐丞,属于正五品,虽然官职不大,却也算是妥妥的正厅级干部。隶属于文化部,其主要职责是负责礼乐方面事宜,同时兼任皇室宫廷宴乐乐队队长,为皇室宫廷宴乐培养乐队伶人。
状元搞音乐,对于别人而言,可能不可思议,但对于王维而言,却是专业对口。玉真公主的意思和特意安排,王维还是乐于接受的。
既然当了这个职务,就要搞出点名堂来。至少,王维的初心是这样的。为了表达这种决心,他专门发表了一篇文章《少年行》:
出身仕汉羽林郎,初随骠骑战渔阳。
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
谁能想象,一个白晰俊逸的文弱书生,其精神状态竞如此昂扬,如此意气风发,浑身洋溢着豪迈的开拓创新精神。
没想到,在这个职位上,仅仅呆了几个月,屁股还没有坐热,王维就遭贬职了。
为什么被贬职呢?正史上没有任何记载。自古以来,“工作需要”这四个字,很是玄妙,非常值得推敲。王维也因为“工作需要”,调任山东济州司库参军,工作是看粮仓。这样子一来,专业终于不对口了。
虽然官方不着笔墨,但江湖上依然有传说。《集异记》中记载:
(王维)及为太乐丞,为伶人舞黄狮子,坐出官。黄狮子者,非一人不舞也。
后人也对这个事情进行考究和印证。宋代文人王谠在《唐语林·卷五·补遗(起高祖至代宗)》中记录为:
王维为太乐丞,被人嗾令舞《黄狮子》,坐是出官。《黄狮子》者,非天子不舞也,后辈慎之。
从字面上意思理解,主要是为了伶人舞黄狮子的事。在大唐典礼律令中,其中一条明确指出“黄狮子这个节目只有一个人有资格舞”,这个人就是皇帝。伶人不慎私自表演了舞黄狮子,这件事又被围观的好事者添油加醋地喧染后告密,王维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不再适宜担任这一职务。
王维得到上方的调令时,气得不行。
麻辣隔壁的,你特么看闹热时候,高兴得嘻嘻哈哈的,转眼就不认人?还尼玛匿名举报?简直不是狗东西。
但是话说回来,不就是下属违纪吗?犯得着把领导这样牵连处罚?按照既往惯例,首先抵死不认账,坚决不承认知道这事,其次马上承认错误,自己认领责罚,“管教下属不力”。普遍情况下,基本是“罚酒三杯”,呵呵呵,结束。这事翻篇,明天该上班继续上班。
实际上,这里有个插曲。在这期间,王维没有履行正规的请假手续,悄悄跑回老家,和一位青梅竹马的女子结婚了。
因为这个事情,公主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为什么公主会生气呢?此处不便过多解释,给个眼神,自己理解。
“怕个毛线,到地方就到地方,下基层就下基层,接触下老百姓,积累点工作经验也好。”王维给自己壮胆,感觉还比较乐观,“一年半载后,哥还会回来的。”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王维在地方上,并没有自怨自艾,工作搞得风生水起,群众支持率和满意度均很高。
当年,王维的好朋友孟浩然参加公务员考试,没有考过。王维专门写了一篇文章《送孟六归襄阳》:
杜门不复出,久与世情疏。
以此为良策,劝君归旧庐。
醉歌田舍酒,笑读古人书。
好是一生事,无劳献子虚。
大概意思是:兄弟,当公务员太特么老火了,不如这青山绿水间快活。你不要再往这行里面钻了,要过自己想要的日子,读读书,喝喝小酒,写写文章,这特么才是真正的幸福生活。
大凡别人遇到问题时,他人都特别会劝人,言语上头头是道。但自己遇到事情时,却不能接受别人的劝说。写这首诗歌的时候,王维是相当的自信和洒脱。就如同一位天天花天酒地的大财主,给食不果腹的乞丐讲道理:“吃点粗茶淡饭,很好啊!你要珍惜现在的生活,我还连粗茶淡饭都吃不成呢……”
时间流逝很快,王维在济州干了大约四年半,才突然发现一个问题,朝廷组织部门的调令至今没有音讯:“狗日的,一定是把我搞忘了!”
这期间,他不断地思考人生。最向往的生活,莫过于他在《济州过赵叟家宴》中所写的:
虽与人境接,闭门成隐居。
道言庄叟事,儒行鲁人馀。
深巷斜晖静,闲门高柳疏。
荷锄修药圃,散帙曝农书。
上客摇芳翰,中厨馈野蔬。
夫君第高饮,景晏出林闾。
但对于男人来说,没有钱,没有地位,差不多就跟被拔了牙的毒蛇一样窝囊。
他不禁想到生活上一个相当沉重的话题,在《偶然作》中具体体现:
小妹日长成,兄弟未有娶。
家贫禄既薄,储蓄非有素。
父亲早亡,长兄如父,人到中年,妹子、兄弟都没有成家,作为一家之主的他,自然要挑起照顾整个家族的重担。
那些闲适的生活,狗屁理想,滚犊子吧!状元的光环属于过去,是时候重出江湖了。他这样想着,悄悄回到了帝都。
四
回京城简单,找工作难。
日子必须继续。咋搞?没办法,必须再来一次潜规则。玉真公主那,是万万不能再去的了。感情已经彻底破裂,再去骚扰,不是自找没趣么。再说这时候李白已经替代了王维在玉真公主心目中的位置,再也回不去了。
王维不恨李白,只是不愿意张识他。很神奇的两个人,两位同时代的大诗人,年龄相当,在文学上的地位相当,但老死不相往来。
当年,王维还和玉真公主好着的时候,曾经为她写过一首歌《奉和圣制幸玉真公主山庄因题石壁十韵之作应制》:
碧落风烟外,瑶台道路赊。
如何连帝苑,别自有仙家。
此地回鸾驾,缘溪转翠华。
洞中开日月,窗里发云霞。
庭养冲天鹤,溪流上汉槎。
种田生白玉,泥灶化丹砂。
谷静泉逾响,山深日易斜。
御羹和石髓,香饭进胡麻。
大道今无外,长生讵有涯。
还瞻九霄上,来往五云车。
高手就是高手,压根不直接写人,反而把玉真公主的山庄狠狠滴吹捧了一番,这个地方简直就是人间仙境啊!住在仙境的,自然就是仙人了。暗地里把玉真公主吹嘘了一番。
完全不谙,背地里杀出一个李白。他后面也给玉真公主写了一首歌《玉真仙人词》:
玉真之仙人,时往太华峰。
清晨鸣天鼓,飙欻腾双龙。
弄电不辍手,行云本无踪。
几时入少室,王母应相逢。
这也是高手,直接写人。太白写诗豪放不羁,虽然在公主面前,也不失飘逸狂放的本色。什么“鸣天鼓”、“腾双龙”、“弄电行云”之类的,把玉真公主写得像九天玄女一般地浪漫,比起王维那篇拘谨呆板的诗来要好得多。
王维不假而归,未经批准,私自结婚。公主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李白乘虚而入。李白的豪放不羁、生性洒脱,让让玉真公主欲罢不能,从此李白就成为玉真公主的座上客,替代了王维。
这种情况,导致二人虽然都在帝都给皇帝打工,但从来不见面,更没有二人见面的文字记录。
吹牛打草稿,我们找下历史佐证。
话说开元十八年,前辈诗人贺知章经常约张旭、李适之、崔宗之、李白等名士于长安市上开怀畅饮,各种狂欢,后来就有“饮中八仙”之美名,但是没有邀请王维。
话说开元十九年,前辈诗人张九龄第三度奉诏入京,闲余之时就多次邀上王之涣、王昌龄和王维等于长安城郊渭河之滨把酒论诗,但没有邀请过李白。
话说天宝二年,诗人王昌龄、裴迪、王缙等人相约王维游长安青龙寺悬壁上人院并一起赋诗,但没有叫上李白。
话说天宝三年,贺知章向皇上提出辞职归隐得到批准后,当即约请几位朝中大员及文朋诗友到长乐坡出席送战友的最后晚餐,其中有李白,但没有喊上王维。
不多说了,反正王维和李白两个人不亮稍。王维也是打死不会去找玉真公主说情的了。
这时候,他想到一个人,当时的丞相张说(敲黑板,这个字认“悦”)。老规矩,写一封自荐信《上张令公》,这首诗有点长,共有一百三十二字,最能表达意思的,是最后三句:
贾生非不遇,汲黯自堪疏。
学易思求我,言诗或起子。
在这首诗里面,他自比贾谊,恳请张说提携,并表示:“如果丞相能帮助我,我做牛做马都愿意。”
果然凑效,张丞相肯帮忙,没过几天,王维就收到了组织部门的调令,到秘书省工作(这个秘书不是给领导当秘书,是管理书籍的。秘书省,相当于国家图书馆、国家出版总局)。
工作还算清闲,干着也算顺利。但王维总觉得哪儿不大对劲,仔细想想,也没有感觉到到底有啥不对劲。
时间如流水,转眼就到了开元二十三年(公元七百三十五年),三十四岁的王维得知曾经的恩师张九龄重新担任宰相,才突然想起了这两年工作方面不对劲之处——专业不对口。于是故伎重演,也写了一封自荐信《献始兴公》:
宁栖野树林,宁饮涧水流。
不用坐粱肉,崎岖见王侯。
鄙哉匹夫节,布褐将白头。
任智诚则短,守任固其优。
侧闻大君子,安问党与雠。
所不卖公器,动为苍生谋。
贱子跪自陈,可为帐下不。
感激有公议,曲私非所求。
王维也是真的捉急了,表达意思很直白。但我们仔细分析这首诗,简直写得太有水平了,堪称自荐信的样板。
此诗开头四句说,我宁愿栖隐山林,清贫淡泊,也不愿为了追求富贵而巴结王侯。接着四句进一步表明心迹,表示宁可当农民,也不肯卑躬屈膝、低三下四求人。
诗的后半转到希望张九龄任用自己的意思上来。我听说你这人相当的贤明、厚道、清廉、公正。我想和你混,可不可以,行不行?
最后一句,特么的绝了!你如果是出于公心而任用我,我非常感激;如果任用我存有私心,我不同意。潜台词是啥呢?你这人这么高尚,就不要想我给你那啥意思意思了。要不然,打脸哦。
通过这封自荐信,让张九龄挨了一顿表扬。加之本来就爱才,何况大人物身边,总要有几个贴心豆瓣才行。他果断把组织部长叫来,如此这般作了安排。
几天后,王维收到调令,担任右拾遗(皇帝助理,政策研究室副主任,专门给皇帝递点子、提建议)。按级别算来,属于正八品。虽然级别不高,却是“扈从乘舆”(跟随皇帝提包包、拿水杯)的近臣,混到位了,可以直接向皇帝进谏,甚至也可以直接向皇帝推荐贤良。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王维以为,报效国家的机会终于来了,长期以来灰暗压抑的心情得到了释放,真特么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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