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八月一日凌晨四点刚过,李良开被一阵胃痛弄醒,之后再也没有睡着。躲在床上,李良开想到了当天要做的三件事情:今天是建军节,待会儿给二儿子李远打个电话,说一声节日快乐;徐小芳一直说三儿子李流在成都过得不太好,他这个当父亲的,上午到三儿子的住处看一眼,要不还真是放心不下;抽空再给小儿子李长打个电话,解释一下在重庆期间没去他家的原因。
六点一刻,估摸着远在西藏部队当副旅长的二儿子已经起床,李良开拨通了李远的手机。
“爸,您在哪儿啊?还在成都?胃痛好些没有?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起来这么早干啥?今天怎么安排?”
“你小子,怎么问起来没完了?别跟老子扯淡,我也不是三岁细娃,会照顾好自己。对了,今天是八一建军节,节日快乐哈。”
“我屋老汉就是行,娃儿们过生日打电话,过年过节打电话,军人节日还打电话,并且年年打。爸,我这个副旅长真得向您好好学习,如果我带兵也像您这样细心,他们一定会心甘情愿地跟着我上阵杀敌。”
“别给你老子戴高帽,我又不是你领导。过年回不回来?你妈说了,今年过年你们几兄弟都要带着婆娘回来,我们全家人回唐家岩老屋过一个团圆年。”
“肯定回来。我们四兄弟都约好了,您就放心吧。对了爸,昨晚老三给我打电话,说他今天上午八点钟开车到李峰家接您,要带您去峨眉山转一转。李永哥也给我打电话了,说他在乐山跟您们汇合,然后一起去峨眉山。”
“乱弹琴!李流不是要开出租挣钱吗?去什么峨眉山?李永也给我打电话了,非要我过去一趟。我自己坐客车去,不用你三弟娃陪我。”
“都定了的事,您就别管了。还有,我给您订了后天成都飞北京的机票,到时让我弟娃把您送到双流机场就行。”
“坐啥子飞机?哪得多少钱?再说你在西藏,怎么给我订成都飞北京的机票?坐火车就很好,又不赶时间,那么着急做啥子?也不等着投胎。”
“哈哈,您这个老汉,又心痛钱了。这钱我出,还不行吗?实话告诉您吧,现在只要有钱,在哪都能订机票,并且还能订外地的机票。别看我在西藏,照样可以订成都飞北京的机票。好了,我有事,不跟您讲了,挂了哈。”
“这小子,我还没说完哩,怎么就把电话挂了?”听着手机里传出来的忙音,李良开自个儿嘟嚷着,接着又拨通了小儿子李长的手机。
李良开告诉小儿子,在重庆那两天太忙,加上事情办得不顺利,心情不好,所以没到他们的住处看看,让李长给他媳妇解释解释,省得她误会公公老汉。
听到平时一向严厉的父亲这么讲,李长在电话里笑出了声:“老汉,您逗我呢?您在重庆时,我和您幺儿媳妇不是去宾馆看过您吗?一家人,您客气啥子哟?难不成是您走了几个城市,也变得文明礼貌起来了?”
“哈哈,个老子的,你这个小兔崽子,还敢涮你老汉坛子?”小儿子拿自己开涮,李良开一点也不生气,还觉得很开心。
“你笑个锤子!吵得老子睡不着。”袁春福嘟嚷了一句,无可奈何地起了床,带着李良开到附近的公园逛了几圈。
八点没到,李流开着一辆丰田霸道越野车来到李峰家楼下。
装好行李,李良开坐上副驾驶的位置,按李流的指点系上安全带,之后让三儿子打开车窗,挥手和袁春福、李峰、袁淼香告别。
出了李峰家所在的小区,李良开问三儿子:“怎么不开你的出租车?”
“老汉,我哪有出租车?出租车是公司的,我们租用而已。再说我那台车是和别人合租的,我不开,别人要开嘛。”李流耐心地解释着,“这台车,是我找朋友借的。跑高速,还是越野车带劲。”
“先去你家看看。”李良开不容质疑地命令道。
“老汉,咱们从峨眉山回来再去我家行不行?那也不是我家啊,租来的房子,哪能叫家?我的家在唐家岩。”李流小心翼翼地和父亲商量着,“这会儿您三儿媳妇也不在,上班去了,你光看房子,有什么看头?”李良开没再坚持,任由李流开车往乐山方向驶去。
在成乐高速入口,李良开又看到那辆黑色小车。他对李流讲:“老三,你注意一下后面那辆黑色小车,昨天就跟着我们,我怀疑是有人在跟踪我。一会儿你想个办法停一下车,我去会会车里的人,看看是哪个家伙。”
“进了高速可不敢乱停车。”李流回应道,“等会看看情况。不行咱们找一个服务区休整一下,顺便看看那台车里到底是什么人。”父子俩一商量,最后决定在夹江天福服务区作短暂停留。果不然,那辆黑色小车也跟着李流的丰田霸道进了天福服务区。
天福服务区也叫天福茶园,占地面积三百八十亩,是成都到乐山、峨眉山旅游必经的第一站。这是一个茶业综合园区,含高速公路服务区、茶博物馆、川茶产销枢纽等三大部分,系农业部首批全国农业旅游示范点。
李良开平时也喝茶,对茶很感兴趣。但因想着急于搞清黑色小车究竟是不是在跟踪自己,他没了品茶买茶的兴致,而是玩起了斗智斗勇的游戏。
下了车,李良开先去了一趟洗手间,之后到茶博物馆逛了一圈,又到卖茶的地方逗留了一阵子,还装模作样地和服务员讨价还价。暗地里,他却在观察那辆黑色小车,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人。奇怪的是,从停在服务区开始,那辆黑色小车里的人一个也没出来。李良开心中的问号越来越多,干脆买了一壶茶,坐在一个角落里,和李流一边品茶,一边观察着黑色小车的动静。约摸过了二十分钟,黑色小车里的人终于憋不住了,先后出来两个人朝洗手间方向走去。
“那个穿黑衣服的不是徐小梦吗?”李良开大吃一惊,继而愤怒起来,“这小子,还真是在跟踪我。我得去和他说道说道,他凭什么跟踪我?”
在洗手间出口,李良开堵住徐小梦:“舅佬倌,怎么这么巧?你也去峨眉山?”
“姐夫,你也去峨眉山?真是太巧了!”徐小梦装着很意外很惊喜的样子,上来就要跟李良开握手。
“你他妈的少跟我装蒜!”李良开甩开右手,“你个狗日的,老实跟我讲,你是不是在跟踪我?你为啥要跟踪我?你不说实话,小心老子收拾你。”
看着一旁含怒而立的李流,徐小梦有些打憷,只能实话实说:“姐夫,我也是公事公办啊。领导安排的,我能不听吗?县里给乡里下死命令了,要我们一定掌握你的行踪,防止你进京上访。你知道的,一旦出现进京上访事件,不仅乡里的信访排名要受影响,县里的日子也不会好过,是要被市里通报批评的。”
“谁说我要上访了?谁说我要进京上访了?”李良开怒不可遏,“我说过吗?没有!都是你们这些当官的乱猜!我这是收集民意,是要把唐家岩李家后人的意见收集起来,然后回去和乡领导交涉,不行再去县里。我也是个老党员了,我以党性和人格保证:我不会进京上访!就算去北京,我也绝对不会去上访!这下你满意了吧?徐主任!”
“这个,这个……”徐小梦窘迫得满脸通红,“姐夫,你就别为难我了,你知道我说了不算。这样吧,我先去打个电话,回头咱俩再唠。”
李良开气鼓鼓地回到丰田霸道车里,等着徐小梦回话。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徐小梦也坐进丰田霸道车,向李良开反馈他请示汇报的情况:“姐夫,我跟乡里和县信访办领导都通了电话,他们都相信你说的话,也请你体谅他们,都是为了工作,谁也不愿意这样做。还有,他们让我跟你商量一下,看看你能不能给我留个字条,这样我回去也好交差。姐夫,咱们是亲戚,你可不要为难我啊。”说着说着,徐小梦显得可怜巴巴起来。
李良开叹了一口气:“唉,我也知道这不是你的意思。留字条?是保证书吧?这样,既然咱们是亲戚,我也不为难你,保证书,我给你写,但你也要保证别再跟踪我。我不是特务,你也不是间谍,咱们别玩这套,行不?”
“好好好!”徐小梦连说了三个“好”,并赶紧递上早就备好的一张白纸和派克钢笔。
李良开接过纸和笔,在纸上写下三行字:“我以党性和人格保证:本人决不进京访!李良开二零一三年八月一日”。
收好纸条,徐小梦如释重负,坐上黑色小车出了服务区,在李良开的注视下朝成都方向驶去。
【桐言无忌】
被凌晨叫醒的不是鸡鸣,亦不是闹钟,而是阵阵的胃痛,李老,您真应该提防重视了!李老,您是有福气的人,儿孙满堂,而且各有所能,无需您操心劳神。
这遍布各地的亲戚朋友,就是您出来游走的“丝绸之路”,往旋在这张亲情网上,您是畅通无阻、行达八方。每经一处驿站,都会有“联络员”接送款待,您这架势,有如当年康熙南下访故里之比!首先来看看最有实力的、也是令李老最为骄傲的、远在西藏部队当副旅长的二儿子李远,“爸,您在哪儿啊?还在成都?胃痛好些没有?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起来这么早干啥?今天怎么安排?”这连珠式的问候,可以看出李远是一个精明睿智、雷厉风行的汉子;这排比句式的问询,无不体现出儿子对老父亲的关心和牵挂;这连续六个问号的递进,既有对父亲的嗔怪和怜爱,更多的是深深地担忧。
“你小子,怎么问起来没完了?别跟老子扯淡,我也不是三岁细娃,会照顾好自己。对了,今天是八一建军节,节日快乐哈。”李老的回答,足以证明父子间的默契融洽,他们之间亦师亦友,毫无代沟违和感。老子能放下尊严,给儿子问安问好;儿子能拿起大爱,对老子呵护备至;他们之间是平视而不是仰视,是两条永不交叉的平行线,勇往向前,相互鼓励,这与当下多数父子相处的画面形成了多么鲜明的对比呀!
李老,您应该担任侦察兵工作,您的敏锐度、警惕性完全可以胜任。哈哈哈,你个徐小梦,任你追随多久、尾跟到哪,终难逃脱李老的火眼金睛,还是“束手就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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