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出事了,他在工地上干活,下脚手架时不小心脚下一滑,后脑勺正好碰到了一管子上,回到家便不省人事,开始昏迷。后送到县医院,输液治疗后清醒。但前天突然吐了一口血,又开始昏迷。顿时三嫂崩溃了,在电话里哭泣着通知家人和亲戚来看望一下。
我接到电话后便匆匆往回赶,到达后,三哥已从县医院转到了市医院,住进了重症监护病房。在医院走廊里碰到了侄子涛,他告诉了三哥的详细情况。说医生说三哥症状属脑挫伤,出了一小点血,应不算严重,输输液就会好的。说完后又感叹了一句,三叔怎么能到工地上去干力工呢。
果然第二天凌晨,三哥再次醒来并意识逐渐清醒,家人们于是长长了出了口气。我进到病房,看到了三哥,他看起来神态正常,意识和语言也没什么大碍。一旁陪护的三嫂,看起来轻松了很多,发誓即使卖房子也要把三哥病看好,感情丰富的她说话间又有点泪水涟涟。
三哥比我大九岁,曾是八十年代的大学生,也是我村第一位大学生,这可让父亲骄傲了许久,要知道那个年代大学生还被为天之骄子。三哥毕业后分配到乡镇上工作,仕途一直不顺,优游度日过,也奋力抗争过,但最后还是彻底向社会放弃了努力,在单位里渐成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上班或不上班也没人理会。
后来三哥有在县城购买经济适用房的机会,于是用工资做担保办了个贷款买房,由于大部分工资都要用来偿还房贷,生活压力陡然增大。便寻摸着打点零工贴补一下家用,但又无一技之长,好点的活找不到,最后来到了工地上靠力气做些活。
三哥在工地上干的活是用磨轮把露出的钢筋头磨去,然后才可对墙体进行抹平工序。但在下脚手架的时候,不知怎么就摔了一下。此时单位已下班,工地上没有其它人。后来他还骑自行车回到了家,到家后开始昏迷。家人商量后认为治病当紧,日后考虑再与用工单位交涉。
从当年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到如今孤援无助的工地小工,三哥50多岁了,仍没有完全走出家境的困顿,一座小小的房子竟然让自己沦落成了房奴。谁也没想到三哥的职业生涯竟然以这样的方式收收场。有人说性格决定命运,也有人说思维决定性格,无论什么原因,三哥在职场上原地徘徊了几十年,谈不上有良好的发展,这不能不让人遗憾。
以前我试图写过三哥的生涯故事,记录三哥参加工作之初享受生活,以及遇挫后的自我消沉,到最后的甘于平淡,我企图用几个标签化的原因来概括他的人生轨迹。但后来发现,我不是他,也缺乏恰逢其境的体验,最多只是我个人的揣测和度量而已,于是要求自己改掉爱给人下结论的毛病。
但我又不得不承认,我的老家,我现的职场,相当多的人只是在低水平的重复生活,几十年如一日,几点一线,将自己的命运完全交付于所处的环境,听从命运的安排,随波逐流,随遇而安者又何其多哉。经济学上有内卷化效应,职场中也存在着这样的现象。
几年过去了,几十年过去了,职位几无发展,技能和验验也没什么累积,竞争力的优势更无从谈起,一旦离开自己熟悉和适应的体制后,四顾茫然,手足无措。突然想到几年前流行的一本书《离开了公司你什么都不是》,这句话是那么的切中人的痛点,这让很多想离开的人又打了退堂鼓。
很多时候,我们的生存与安稳得益于现有平台,但也被平台所绑架,它让我们不再尝试其它可能性,不敢去经受那怕一点点的挑战。于是再无成长,因为成长多是逆人性的,成长会让人有点不舒服。我们保证了眼下的舒服,而忽视的长久之后的可能不舒服。
如何把人生比喻成一段旅程的话,我们都是路人,如果我们不能在该锻炼身体的时候把身体炼的棒棒的,有一天发现自己会走不远,而眼睁睁地看着好多的人从你身旁呼啸而过,这个时候你想喊,却引不来什么回响。
三哥在五十多岁的时候是不应该再去工地上打力工了,可谁也能帮得了他呢,因为即使帮得了他一时,也不能帮他一世,走出当前的困境归根到底还是要靠他自己。
人是自己生命的科学家,如果有一天三哥继续还在工地上打工,我也持理解的态度,也许这个选择未必是最好的,但有可能是最适合他的。
因为那毕竟他在凭自己的能力兑现价值,那怕用的只是气力。这与过去躺在平台上心安理得的老鼠圈状态毕竟进步了很多,也改变了很多。人总要学会慢慢成长,那怕已经到了五十多岁的时候。
在病房陪护的时候,我们正好聊到二七塔。三嫂对着醒来的三哥说:啊,郑州二七塔我还没去过,等你病好的时候,领着我去一趟哈。满眼充满温柔。家庭也许是一个人最好的慰藉,没有成长和进步又如何,只要你感受到幸福。
我看到躺在床上的三哥使劲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