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下着大雨的晚上。
伴随着阵阵低沉的雷鸣,空气里的湿气终于无法负荷,雨水顺势溢出,投入大地的怀抱 。撑伞的恋人们用力拥抱,没伞的孩子们努力奔跑。我们就坐在食堂里,静静地等待着雨势变小。
阿霏把视线从窗外拉回,郁闷地叹气:"唉,这雨再不变小,我们还怎么去采访啊,明天可就要交稿了!"
"雨总会停的。"一言不发的蔡蔡突然开口悠悠的说到。
我低头看了下手机,已经八点了,再不去采访,就要失约了。作为记者最起码的品质就是要守信,绝对不能给老师留下记者团的记者不守信用的印象。况且明天就是交稿的截止日期了,记者不就是应该追求速度吗?
"走吧,我们三个挤一把伞,忍一忍就过去了。"身为组长的我做出决定,蔡蔡和阿霏便立刻起身。
落下的雨像一串串断了线的珠子,径直地砸向地面而后弹起,风呼呼的乱吹,吹的头发肆意游离,连平时文采斐然的蔡蔡都顾不得欣赏风景,只得在狂风乱雨中颤颤巍巍。我们三个挤着一把不大的花伞,相互抱在一起,在扑面而来的瑟瑟冷风中前行,任雨水无情地拍打在脸上。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而我们离行政楼越来越近。我们谁也不说话,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就像一家人一样。
终于到了行政楼,我们三个都淋湿了一半。"真不明白为什么要重写稿子,明明已经可以了,又要跑一趟。"阿霏又开始抱怨。我没有理会她的唉声叹气,耳边却不停地回响着赵老师的声音:"你们的稿子写的不错,已经很完整了,但我想换一个方式写,采访一个正在勤工助学的学生,以她的故事作为背景,进而以小见大,再写到全校的勤工助学系统,也算是一篇小通讯了。"这种类型的稿子是我们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但既然接了稿,就要全力以赴。
"到了,敲门吧。"蔡蔡的话语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抬起手,却又哆哆嗦嗦的放下,心里不断地盘问自己:你真的有把握吗?万一同学不配合呢?该怎样把语气调到最好?这个稿子又到底该怎么写……
来不及考虑了,身旁的蔡蔡和阿霏都是采访经历不多的新手,我定了定神,抬起手沉稳地敲门。
门被打开,一阵略微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约好的张老师微笑着走来,热情地向我们打招呼。老师们对校记者都很友善,而我们也习惯了这种方式。简单的寒暄过后,我们切入正题。
"我们这里的学生大多数都是家庭条件困难而来此挣点生活费用的,可能性格上有一点内向,祝你们好运!"说罢,她缓缓起身,抛下一个难题给我们。
终于能够好好的观察工作室了。这个工作室不算太大,几张长桌子并列在一起,十多个同学们便在桌子上进行着裱画工作。地面上的纸屑随处可见,空气里到处充斥着胶水的味道。她们井然有序地工作着,丝毫没有因我们的来到表现出任何的异样。
"同学们好,我们是校记者团的记者,希望能够采访一下各位同学。"阿霏首先打破了沉寂。
然而没有人回答。
"希望各位同学能够配合一下我们,请各位同学站近一点,我们好拍照。"蔡蔡也开口说话。
然而也没有人回答。
我感到有种前所未有的不详征兆,头顶渐渐开始发麻,一阵一阵的传递到身上的每个毛孔,每寸肌肤。整个人像是遭遇了五雷轰顶,又像是变成了一堆木桩。第一次遇到采访不配合的情况,有些慌神,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尴尬的站在原地。那些低头工作的女生们,手里仍然不停地忙碌着,连看也不愿意看一眼。来来往往穿梭的另外几个女生,也好似没看见我们,直直地从我们身旁走过。我们就好像空气一般不存在,这也是我大半年采访以来第一次尝到被人忽视的滋味。
阿霏为不耽误时间,直截了当的选择了一个最近的女生,充满希翼的问到:"同学,请问你可以接受一下我们的采访吗?"而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摇了摇头。
这大概是我第一次觉得摇头这个简单的姿势拥有多么沉重的力量吧。
再一次的深深的无力感席卷而来,心头像是被压了千金万重。千头万绪涌出来,却不知从何梳理。虽然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可到头还是会手足无措。
阿霏还想再说什么,我拦住了她。"她们明显不太欢迎我们,先观察一下再说吧。"眼见情况不佳,阿霏也只得点头。
环顾四周,我发现她们无非就是做些粘贴和剪纸的工作,却做的十分认真。我想,如果是我,家庭条件不太好,性格比较内向,大概也是不愿意在工作的时候被打扰吧?
突然,我的眼角瞥见一个小小的背影,那是个较为矮小的女生,手上不停的忙活着工作,不时拂起耳边垂落的发丝。她的目光总会时不时的向我们投递过来,是一种新鲜与好奇,正是我们期待了许久的目光。在某个瞬间,我与她的眼神交汇,我投以礼貌性的微笑,她亦用浅浅的笑容回复。那么,就是她了,我对自己这样说。
"同学,这个要怎样粘上去?"我走近她身旁。
"不是你这样,应该像我这样,先把这里贴紧……"那个女生开始指导着我,一步一步的,把裱画过程从头至尾给我讲了一遍。我发现她对手工有着一种深深的痴迷,便往更深处引。
眼看着打开了话匣子,我立即接过话题:"你真厉害啊,你平时都是什么时候来做的?老师是怎么教你们的?"
………………
从工作时间说到感想,从老师说到同学,从个人说到学校……虽然她的回答还是很简短,然而在我们的引导下,顺利的问完了全部问题。
临走的时候她留下了联系方式:"我可能不太擅长口头表达,还有什么问题的话你们私聊我就好。"也许,不仅对于我们,对于她也是一次成长。
踏出行政楼,雨已经停了。虽然看不见周围的花草,但我仍能想象它们被雨水冲刷过后的娇艳欲滴。夜空还是如许的宁静,正如我们的内心一般。
"看吧,雨总会停的。"我转头说。
"对,雨总会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