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在故乡,生活在别处

我小学就读于离家比较远的寄宿学院,六年级的时候开始学着自己洗衣服,自己采购生活学习用品。

      初中的时候被父母送到另一座城市求学。自此以后,白墙红砖、青苔灰巷,都只是我孩提时代记忆中的颜色;暮霭沉沉中的炊烟袅袅也只会在我午夜梦回中刹那惊现。

      我想:这黄狗当街睡的小镇可能我再也回不去了。

      很清晰的记得,小时候第一次知道自己即将去寄宿学院的时候,心中既期盼又忐忑,期盼着没有大人长辈耳提面命可以和同龄的玩伴随心所欲的夜晚时光,忐忑着自己即将一个人去面对一个全新而陌生的环境。在兴奋夹杂着害怕中,一步三回头的踏进了这个我多年里称之为牢笼的地方。

      樟树成排交映的校道,鳞次栉比的教学宿舍楼,总有人停驻的文化墙,黄昏人影二三的英语角,赤红的橡胶跑道,青绿的草坪球场,穿着蓝白相间的衣衫男女。这些都是充斥着我前二十年生命的景象,就读的学府一直在变换,但学府的文化气象却如此雷同如出一辙。我在这样的高墙深院里度过了我生命的最开端的时光。在寄宿学院的第一个周一的夜晚,当原本喧闹的宿舍突然安静下来的时候,听着宿舍同学平缓的呼吸声,透过窗户看着走廊外时明时暗的声控灯光,抱着被角偷偷的擦了擦眼眶。为什么哭呢?可能是年纪小,也可能是想家,总之,情绪很多,怎么能说得清呢。到了周三的晚上,宿舍的室友就开始忍不住,哭的人就多了,这个时候老师也不会说什么,都是十多岁的孩子,谁也不忍心责怪,只是不住的安慰我们还有几天就放假了,就可以回家了。回家的时间总是少之又少的,在这少之又少的时间里面还要抽空去上各种培训班。初中去了另外一座城市之后回家的次数就又一周能回去两天上升到了一个月才能回去两天,每年的寒暑假都留在异城上各种寄宿的培训班补习班。想家的日子被越来越多的繁重的课业占据了,渐渐的,渐渐的,即使想也不会哭了,因为你开始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对于故乡的记忆除了小时候的古城老街,就是那些亲切的用乡音换我乳名的而今越发少的人,小镇上的人每每看见我,都会叫着我的乳名,问怎么感觉许久未曾见到过我,热情的寒暄而后道别,就在这样的再见中,有些人就真的再也没有见过。对于家的记忆就只剩下每次回家的前夕父母搜肠刮肚的想尽各种食材做各种我爱吃的饭菜,厨房从来不让我进,卫生不需要我做,去学院的前一晚总是大包小包的给我塞各种零食。不知道何时发现,在故乡,在家里,好像真的就成了客人。

      人生就是一条没有归途的路,从我求学到今年参加工作,离故乡越来越远已成定局,一切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因为之前的文章,很多人知道我十月中来了上海。可能是之前的经历让我比很多人独立一些,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靠着仅有的力量活的很好。离开了象牙塔之后才发现在这些年岁月的沉淀之中我已经不知不觉变成了一个温柔且有力量的姑娘。脾气秉性被生活磨练的越发柔和了,虽不至宠辱不惊,喜怒不表,但至少面对很多问题多了一些以前没有的温和从容,看问题的视角想问题的立场都慢慢的开阔,也渐渐的开始接受了自己的很多缺点。刚刚开始独自生活的时候一点点小事都会找父母哭诉,而今父亲说:有什么事情就告诉我和你妈妈。我都会笑着说:我很好呀,我今天去哪里玩了,买了什么觉得很好的东西,看了什么书,遇见了多好多好的人,自己又会做了什么菜。很多时候一个人成长的改变是看得见的,并且这样的改变会让你很开心,因为你知道你正在变成你自己喜欢的那种人。走的越远越要记住当初的初衷,不要在滚滚岁月的洪流之中迷失了自己,做了当初自己最不耻的事成了当初最看不起的人。

      而今,在这座人人都想去却不容易登上的十里洋场,我努力的让自己活的更好。有人说:姑娘,你不累吗?还是那句话,累,但是我觉得自己活的很踏实很满足。有人说:真的想不明白你一个女孩子跑那么远做什么?其实我也不懂为什么你年纪轻轻只知道自怨自艾却不知道及早的迈出那一步。我在《谁的青春不迷茫》里面看见过一句话,成功最重要的是什么?坚持?努力?其实都不是,成功最重要的是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且勇敢的迈出自己第一步的那个年头最重要。还有人以一种咄咄逼人的口气问我:你想过日后你父母怎么办吗?他们如果生病了你都不能照顾在侧,大城市的房价你也只能望其项背,你难道永远就这样漂着吗?我一直很讨厌别人用:父母在,不远游来教训我,断章取义,你怎么不把原话说完呢?明明就是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如果我一直没有走出来,我就一直没有成长,我说的是从心里真正的走出来与成长,那若干年后,父母年迈,身体有疾,我除了陪在身侧哭啼之外,丝毫没有应对之策,因为我还是那个遇事只知道找大人解决的孩子,永远不可能去正视自己。多年以前,我就因为自己在灾惘面前毫无招架之力而自责,我不希望历史重演,所以,我需要自己去变得强大,强大到灾难来临的时候,我不是只会哭,而是会撑起这个家,因为父母只有我。关于买房的想法是一直都有的,但是我自己明白,现在可以对于未来有规划,但是不要放太多的精力去思考未来,追溯过去,不念过往,不畏将来。你二十岁的时候就努力的赚钱赚钱赚钱,你现在努力的,日后岁月都会还给你的,关于买房,关于结婚,不急于一时。我从来不害怕漂,有方向有目标的漂着我甘之如饴,有时候我们真的应该庆幸我们身处在黑暗之中,因为你望向远方时总会有一丝光亮,给你前行的动力与勇气。当你身处灯火之中发现四周都黯淡无光时,那才是最可怕的。

      来上海已经有了一些时日,工作生活都渐渐的开始步入了正轨。忙碌的工作,但是我觉得自己做的很开心。清闲的周末,要么约上室友旅游逛街;要么系上围裙囿于厨房;要么图书馆里宅上一天;开始准备拿起画笔继续学画画了;准备考试。

      记得第一次从寄宿学院回家的时候,抱着祖父不撒手,委屈的哭诉着不想去读书了,想在家陪他们,长辈打趣我说:那以后读大学参加工作了怎么办呀?那时候想想都觉得那是可怕而遥远的事情,如今,一个暮然回首间,遥远而可怕的事情就来到了我身边,而我比我自己想的表现的好多了,那个只会哭的姑娘,恭喜你,你长大了。

      昨晚梦见了家乡的那条青苔石板小路,我如同孩童时跳房子一样在石板上跳着,路过的人亲切的叫着我的乳名,熟悉而又模糊,熟悉的乡音,模糊的脸庞。路的尽头,已逝的祖父,咧着嘴笑着挥手向我告别。在雨点声与街道上偶尔传来的细碎的话语声中惊醒,窗外昏灰的天空映称着白墙红瓦的老房子,竟分不清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里,那一刻内心平静的好像自己又回到了黄狗当街睡的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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