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进展到只需要等待,楼顶还剩下三个人——孟威用我刚刚安装好的空降索把自己送到楼下去寻找合适的战斗位置,那张不起眼的脸消失在我夜视仪的一片绿光里——激光通讯器主机的旁边剩下了站着的游明杰,蹲着的我,和趴着的武莉莉。我俯瞰着由载具和单兵武器编织而成的捕猎网,它正渐渐的拢上一层薄雾。
趴在我脚边的武莉莉手里拿着一个旧式的林地数码迷彩望远镜,说:“起雾了。”
我嗯了一声,说:“这个季节的北京到了晚上就容易起雾,受米诺夫斯基粒子影响,待会儿雾气会稍微变浓一些,然后你就可以在空气中闻到它若有若无的金属味儿了。”
游明杰还是趴在栏杆上,所不同的是他手里多出了激光通讯器的发射筒,他说:“佐藤上尉,大敌当前打击我方重要医务人员士气,视联邦军律当何罪啊?”
我无暇吐槽他的假意复古,临战时的紧张感已经让我够呛,我说:“没啊,我就普及一下米粒常识,真的有金属味儿啊。”
武莉莉已经笑的贴在地上了,游明杰咂咂嘴,不依不饶的说:“还有你,你一个救护兵不下去做事,呆在这儿干嘛?”
武莉莉说:“长官,由于这次战争双方重火力的密集度过大,我们战地医疗兵被要求在交火开始时撤出一线,等待战斗结束再实施救援工作。”
游明杰想了想,说:“也对,反正死的多是炸碎了,活着的也是缺胳膊少腿,早一秒晚一秒都差不多,你不去说不定还少死一个。”
我说:“那啥……长官……士气……”
游明杰迅速说道:“佐藤上尉,身为作战部队副指挥在向总指挥汇报情况时言语含糊吐字不清,视联邦军律当何罪啊?”
我闭嘴了,游明杰继续对武莉莉说:“呆这儿吧,但是别趴着,吉恩军的自走武器里有不少175炮,打过来的时候那感觉就像火车撞了山,好多人都趴着被震死了。”
武莉莉听后在我旁边蹲下,而我在同一时间注意到薄雾当中由远及近的一个影子,我打开战术头盔目镜的望远功能,那影子放大之后清楚多了,是周文强,他那扮如大拖把头一般的身躯骑着一辆不知哪里捡来的电动摩托,悄无声息的从断桥那边回来了。
“所有人注意,无线电静默,准备战斗。” 随着游明杰的命令下达,我关闭了无线电通讯频道,周文强的归来预示着敌军稍后即至,我们终于是又要打仗了。
没有了无线电,我们的世界变得安静,同时也提高了对于细微声响的敏感度,周文强把摩托撂在路边,廉价的塑料车壳遇上路面,混着远方传来的履带声,像极了黑夜中某个掉队的难民,因为摩托故障而将其扔在了一边,然后徒步逃离这可怕的薄雾,至少如果我是吉恩军,当我看到这摩托,一定会这样想。
大拖把头站在路中间,对着我们打起了手语,那是侦搜部队才会用的老掉牙的玩意儿,我看的一头雾水,然而游明杰是看得懂的,他说:“佐藤上尉,传令各火力点,敌军中速稳定前进,反直升机地雷已被安装完毕,定爆高度两米,有线遥控触发,将据战况引爆。”
我操控安装在楼顶四周的发射筒传递游明杰刚刚的指令,只听游明杰继续言语着:“这几个混蛋果然是把反直升机雷当反步兵雷用了,够狠,这回基恩佬只要敢下车就得~吃板刀面~还是吃馄饨~”
他说着说着居然唱了起来,我打断他:“哪儿有你狠啊,随便凑一拨人就敢上这儿打伏击来……”
游明杰说:“佐藤上尉……”
我说:“好,我闭嘴。”
自我调节的目的已经达到,我和游明杰暂时休息。雾渐变浓起来,柴油机的轰鸣声夹在履带声中间,吉恩军的战争机器由远及近,我蹲在楼顶注视着远方的断桥,当第一辆马杰拉突击炮的炮管出现在它的阴影中时,我的黑夜依然是一片亮绿色。
我深呼吸,眼睛依然盯着前方,双手开始检查我的突击步枪的状况,它挂在我身侧的战术挂带上,从战争开始到现在没开过一枪,反而被我摔在地上数次,对此我并不感到羞耻,对比我的那些同僚们,作为技术人员,在撤退的时候没把武器扔了已属不易。
打头阵的马杰拉突击炮继续前进,我在它远处的斜上方,越过它那设计蹩脚的轮廓,看着它后方依次出现的吉恩军部队,有马杰拉底盘改装的防空车,旧国防军涂装的M1型坦克,加装有小型机关炮炮塔的6X6装甲车以及它们无炮塔的近亲,还有些吉恩军士兵带着战术目镜驾驶着外形怪异的悬浮摩托,一些摩托的后座和装甲车的外面还坐着些步兵,他们的服装五花八门,有亚洲降下部队的深绿色,北美降下部队的土黄色,还有旧国防军的迷彩。
我小声说:“穿混搭的,不是杂牌就是精锐。”
但还是被游明杰听见了,他捂住手里发射筒上的话筒,压低声音说:“真要是精锐就先毙了你这个乌鸦嘴。”
我有点不服气:“为啥?咱们干掉这波精锐岂不是比干掉一堆垃圾更有面子,你回去也有底气,我们说不定也能沾沾光给淘换点儿好东西。”
游明杰调节着自己头盔上的目镜,说:“啥叫好东西?”
一个不像指挥官的指挥官,一个从未杀过人的读书人副官,一场即将打响的没头仗,我没什么言语顾忌了,我说:“新的武器装备就不说了,就说这金砖之类的贵重金属,上面最近花了大劲儿搜罗这些东西,联邦纸币越来越不好使了,咱们比不了上面,可也得在吃土之前想想办法是吧。”
游明杰哼了一声:“吃土算什么,杀不光吉恩佬,别吃土了,入土吧。”
游明杰讲的道理我是懂的,吉恩公国目前在地球圈内物资短缺,而物资短缺的军队会如何对待战俘,大家都明白,所以我也只是那么一说,发泄一下自己对于黄金的怨念,然而,我忽略了我的指挥官话中真正的重点:杀光。而等我真正明白他无时无刻的愤怒中夹杂着多少恨意,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负责打头阵的马杰拉近了,游明杰把发射筒对着贝克的坦克,发出了开火的命令:“Baker! 双炮交替射击,头车,开火。”
我的指挥官的嘶哑嗓音使得这片夜晚更加的沉寂,而紧随的炮声将其撕裂,黄毛老虎的坐车开火了,那是不到百米的抵近射击,155毫米的脱壳穿甲弹在空中剥开外壳,弹芯将那辆马杰拉的炮塔与车体连接处拦腰打断,它的175炮随着扭曲的座圈耷拉下来。然后是第二炮,打进了悬挂系统,一边的履带在这冲击当中碎成无数金属块,里面还夹杂着几个已经成为历史的负重轮。
炮声即是号令,各火力点开始自由射击,线控飞弹和不同口径火炮一齐开火,街区如同白昼,跟在头车后面的一辆马杰拉防空车首先被击中左侧,外部装甲被撕裂的情况下被一枚线控导弹不偏不倚飞了进去,剧烈的爆炸掀翻了一旁的几个悬浮摩托,它们的骑士被气浪甩在地上,算是留住全尸,后面的一辆6X6装甲车就没那么好运了,一门25毫米机关炮对着它猛烈开火,整整一个弹夹的穿甲高爆燃烧弹打了进去,引起的小型殉爆炸掉了炮塔,里面溅出烤熟的肢体。
很多事情一开始就决定了结局,我们突如其来的交叉火力打掉了这支吉恩军获胜的可能性,杂牌和精锐现在一样了,他们注定要成为我们火力网中挣扎的猎物。游明杰把发射筒对准周文强和其他爆破组成员藏身的地下室外架设的接收器,说:“断桥,引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