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九岁时,正在上大一,夏菁当时十八岁,和我一届。我学的是电气专业,她学金融,大一元旦我们两个班联谊会结束以后,我以为我和她是那种在校园里遇到招呼都不会打的陌生人。
我是学校论坛的版主,经常会在论坛上发一些无聊的小文章。有一天她在我的主板上提问,“你相信一见钟情么?”我是这样回答的“我相信,但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后来学期末的社团汇演,三十多个社团合作表演,夏菁是昕辰剧社的办公室助理,我是五松文学社的编辑部部长。校团委要我们两家社团合作排一出话剧,我写的剧本,兼职导演,剧社选出来的女一号是夏菁。
接下来的晚自习,我就请假在寝室搞创作,昏暗的寝室,我脑中思绪飞扬。眼前的青葱少年站在阳光下踢着正步,男主如何对女主一见如故,女主如何一见倾心,褪去体训的服装,一个是阳光帅气,一个是肤白貌美,一段单纯的校园恋情。
排练那天,五月一个下过阵雨的晚上,在舞协的练舞房里,我给主要演员们讲着剧本,双管荧光灯照在夏菁的脸上,我可以清晰的看到她的脸,肤如凝脂,柳叶弯眉,皓齿朱唇,而后来我用了最烂俗的语言来形容了她的眼睛,那水汪汪的大眼睛,仿佛要融化了世间所有的纯粹。跟他们讲着剧本,讲着我的话剧,然而我心里想的是,夏菁在论坛上问的我,“你相信一见钟情么?”我想我应该这样回答,“我相信,而且不期而遇,妙不可言。”
之后一次节目排练,我和夏菁靠着操场的栏杆聊着剧本,我在讲,她在听。我偶尔转过头看她,五月的微风拂面,茂盛的头发披着,随风轻轻飘动。她微微扬起头,望向不远处的教学楼,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远处是明亮而温柔。此刻明亮而温柔。我有很多话想对她说,但我潜意识里想,这样漂亮的女孩我是不是该躲得越远越好。
六月份社团文化节成功举办,庆功宴上,我和剧组的演员喝酒、聊天,我作为导演,剧组里的同学纷纷往这敬酒,我也却之不恭。喝了几巡,就开始头晕脑胀,昏天黑地,不知所云。当我端起杯子望向夏菁时,我说,我敬我们貌美如花的女主角一杯,感谢你长期的辛苦排练,为我们带来了一场精彩纷呈的表演,还有,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桌上一阵唏嘘,扬锣捣鼓。然后我就头晕脑胀,昏天黑地,不知所云。
第二天酒醒以后,回想昨晚的事,背后不禁一阵冷汗。我连忙打通了葛运的电话,问他昨晚我有没有出丑,他说,算是出了吧,喝的不醒人事,是他把我抬回来的。我问,没有其他事么?表白什么的?葛运说,表白?你啊?和谁?我长舒了一口气,哦,没有就好。
葛运接着说,哥,昨天你喝多了记错了,确实有人表白,但不是你,是我们的高富帅男一号对白富美女一号。
我当时后背又是一阵冷汗,这他妈是什么套路?葛运在电话那头说,可是我们的女一号并没有当面同意。
我挂了葛运电话之后,舒缓了一下心情,拨通了夏菁的电话。
晚自习的时候,我在她教室门口逡巡了许久,等她出来,先和她谈论社团的事,走到足球场入口的路灯下面,我突然问她,你同意了么?
她有点故作惊慌失措,然后问,同意什么了啊?
我略微激动的说,就是那个表白啊,男一号。
夏菁微微点点头,我声音突然轻了下来,手足无措,对她说,我只是,我只是想跟你说,想让你知道。
夏菁同样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我突然看向她说,我喜欢你。
夏菁说,我知道啊,可是你比他少了点勇气。
这样说的意思是,她知道我喜欢她;如果我比他提前告白,我或许是有机会的;但她却接受了他的告白;结论是我告白失败了。
我说,那然后呢?
她说,你可以成为我的好朋友啊,我很希望有你这样的朋友。
我有点尴尬。一时语塞。
她说,那我们以后还是朋友?
我硬生生的点了一下头。
后来,我们经常在微信聊天,分享音乐,书籍。她会偶尔跑到论坛里俏皮的在我帖子下面回复。我们很少去看电影,吃饭。夏菁说,陈奕迅有首歌,歌词是这样的,就让我们虚伪,有感情别浪费,亲爱像两兄妹,享受被爱滋味,却不让你想入非非。我努力让自己接受“陪伴是最好的等待”这种荒唐的观点。
再后来,有一天晚上,她打电话给我,她和她男朋友分手了,哭的像个泪人。我立马跑到操场最角落,她蹲在那,花枝乱颤,梨花带雨。第二天我喊上了电气系的同学,几十号人堵住了十六栋宿舍,见到男一号,二话没说,上去就是一顿碧海潮生,平沙落雁。第三天,赔医药费,系里通报批评,记处分。第四天,旁晚,在足球场进门的路灯下,夏菁跟我说,你做我男朋友吧。
第六天,我和她分手了。
分手了?好不容易到手的,你他妈脑子有病吧?葛运不解的说。
第六天,晚上我和青协的会长一起聊天,聊完社团发展,青协会长突然问我一句,“你相信一见钟情么?”我一脸诧异,“咱两老爷们你问我这个干嘛?”会长说“我不是问你,相不相信,是让你给我想一个文艺的回答,我好在妹子面前显摆一下。”“哪个妹子?”“昕辰剧社的夏菁啊,你认识的吧。”我当时就一拍桌子,“你回她,我信你妈了个比。”
再后来,听说她又谈了几个男朋友,之后她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葛运那天电话里告诉过我,夏菁和他是高中同学,夏菁高中就谈恋爱了,不光被睡过了,还帮她男朋友口交。我跟葛运说,那关我什么事,我又不喜欢她。
葛运好奇的问:那第五天呢?
我说,第五天是我二十一岁生日,那天和同学一起喝酒庆生,喝多了,夏菁把我带到一个宾馆,朦朦胧胧之间,我仿佛看到了世上最美的躯体,她肤如凝脂,她白皙通透,她风姿绰约。酒后我浑身炙热,痛痒难当,我的小和尚直翘翘的指向双管荧光灯,尺度空前,我快要昏睡过去。
我看到她的眼睛,水汪汪,仿佛要融化了世间所有的纯粹,我感觉,我和夏菁像是隔着厚重玻璃屏障的两个世界,我可以眺望,但是无法进入。如果换一种姿势或许更适合我们的交流,不是口唇对口唇,或者阴茎对阴户,而是持手相看。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阳光耀眼,在我二十一岁的日子里,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玩,我渴望一见倾心,从一而终。可后来我才知道,我迷恋《霸王别姬》里程蝶衣的冥顽不灵不过是一出戏。生活就是这样,只有走了弯路才知道,自己该回头,无论我如何蒙蔽自己,现实都在那里。生活就是这样,在我一天天衰老下去的时候,我把我不愿意相信不愿意看到的,也可以统统抛到脑后,然后奢望也逐渐衰老。
后来几年的大学里,有人问我,相信一见钟情么?我说“我相信,但不会发生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