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三千弱水纵有万千妖娆,不及千金弯眸盈笑,这是唐秋生被栢府家丁棒下轰出后的唯一想法。手心抵在鼻下嗅了又嗅,恍然还有栢小姐闺房门槛的余香。
纵横江湖十载的唐秋生,在栢县落脚,进了一家书院以抄书谋生,此前他遇见过许多使他动心的女子,但无一能阻止他游行的脚步。本人也颇以此定性为豪。
听闻栢府千金降生之时,便惊吓到了接生婆,她说从未见过如此白亮的肌肤,置入黑夜似乎都能隐隐发光。栢父母晚年得子,本就欢喜,得知竟然生了个仙女,更视若珍宝。但后来年龄长了,又为女儿的婚事愁心不已。栢母更不舍女儿远嫁,两夫妇在栢县发了婚昭,谁若有意入赘栢家,无需随礼只消女儿看的对眼,两人就算成了。
先前栢县没人愿去,后来一个疯子掀了栢千金的珠帘,一睹其容貌,被家丁轰出后,不知哪根反筋拨正了,变得彬彬有礼,逢人就称赞千金的美貌,用的都是些“风华绝代”“貌比天仙”的栢县人所听不懂的文话。
“这个疯秀才吃了什么药,我母亲的癫狂也有些年了……不如带她去瞧瞧?”屠夫听在心里,拉着母亲,就去了栢府。
“贱人!吃我一猪皮!”屠夫母亲,似是疯癫之间,回想起丈夫与人私通的场景,拾起来茶桌上的乳白瓷盖就像是曾经拿猪皮砸在淫妇脸上一样,扔了过去。
后话不谈,总之母亲仍是癫狂,屠夫却异于往常,对母亲不闻不问了,整日想着就是怎么再见栢家千金一面。
“哟,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孝子,今天怎么不回去照顾母亲。”碎嘴书童来买肉,接着便听屠夫丢了魂似的念叨仙女不爱吃猪皮,心中好笑。
回去就把这事告诉了先生。
先生不以为然,抄书的唐秋生却颇有些好奇。
次日闲暇,就来到了栢府,大门和以往见过的权贵府邸毫无二致,牌匾上方正的金漆字,也都透入着平平常常,闺房门开的一瞬间,连物件的摆放都被算准了一二,唐秋生感到索然无味。
珠帘被柔荑轻轻撩起,白玉般完美的脸从后面探出,一双杏子眼显出有些意外他的进来。
唐秋生惊得说不出话,凭他多年游行的经验,这必定是茅山道人口中的妖怪,不可能有人生的如此完美。且待我看看她的全貌。
女子正要出帘,唐秋山只觉衣领被人拎起,就拖拽着往外走。这时的唐秋山哪里肯走,无视雨点般落下的棍棒,一只手死死扒住了门槛。
那千金弯眸微笑,隐了进去。他也被轰出了栢府。他将这次经历写入他的游记,在完笔后,他舒心的笑了。说着不虚此行,就启程前往下一个地点。
多年后,他去过很多地方,也见过很多美丽女子,但那日脑中白玉般的脸庞,含笑的双眸一直挥之不去,他情不自禁又重游至此。
此时的唐秋生在江湖上已小有名气,自认为已经见识过世间百态。
栢府的主人很热情的将他邀入客堂,两人略作恭维,讲了几句客套话罢,唐秋生按耐不住心中的想法,问出了他的疑惑:“令爱可到婚龄?可有婚配?”
“哈哈哈,游侠见过她吗?”栢父道。
“当然,那日您的下人还将我轰了出去,哈哈哈。”唐秋生自侃道,“您女儿的美貌,我如今都忘不掉,能否让我再见一面。”
栢父摇摇头:“我们老夫老妻这么多年了,从未有过女儿,也确实想要一个女儿。”
“怎么可能?你们不是还过招赘婿么,况且我都见过了,难道有假?栢家主不许我见,何不直言。”
“你真的见过她吗?”
“千真万确,白玉般的脸……纤细的手,现在想来犹如昨日。”
“不是你幻想出来的吗?”
“我……”
“夫人,把那个拿出来吧。”
栢母走进后堂片刻,牵着栢千金的手就走了出来,唐秋风愣在了原地,她的美貌似乎不减当年,依旧是那样盈盈笑意,依旧是当初那件青纱衣,白玉般的身体若隐若现的散发着光亮。
光亮忽而熄灭,栢母将画后的油灯吹灭,随即将画合起。
唐秋生这才猛然回神,一时无言。
栢父解释道:“这画是从一个走杂的贩子手中买得,也不晓得出自哪位神仙之手,我们初见此画,竟沉浸其中无可自救,甚而傻傻的招赘婿,也便是此故。”栢父见唐秋生仍未缓过神来,接着说“后来直到一个世家公子主动来入赘,虽然这副画可不会应答,但我俩认为这于她有利,便也自作主张答应了。两人竟毫无意外的成了婚,其间恐怕所有看见此画的人,都被迷了心智。直到洞房花烛时,这个公子碰倒了案上火烛,宛若触到机关一般,这迷人心智的能力就消失了。”
告离了栢府,唐秋生感慨万分,游记是没有重新修订的必要了。他深感自身先前的浅薄,愧得这些名利,从此封笔,专心游行,这幅画让他晓得世上还有一些玄妙的东西值得他去追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