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在细节”这句话是20世纪世界最著名建筑师密斯.凡.德罗之名言。他认为,不管你的建筑设计方案如何恢弘大气,如果对细节的把握不到位,就不能称之为一件好作品。细节的准确、生动可以成就一件伟大的作品,细节的疏忽会毁坏一个宏伟的规划。
今天就有这样一个细节打动我心。
走进这个门堂(北方叫四合院,南方称门堂),还住着不少老人孩子,上午的太阳挺温和,两个小孩子-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各自趴在一张堂前的高脚凳上写作业,女孩儿看到院子里突然涌进了那么多人,害羞的把凳子搬进边上的厢房去了,小男孩还是很淡定头也不抬的写着。
门堂下面铺着石子,院子里的老人说,这房子上百年了,看那几个"牛腿”!
“牛腿”是口语,这里民间大家都这么叫,书面语又称为"雀替",从梁柱之间起支撑加固作用演变为装饰之一种,祖上是否有富庻,只要看一眼这些“牛腿”即可确认。
高级的“牛腿”多为立体雕刻,仰望看上去比例十分协调,一般“牛腿”上多雕刻着鹿、狮子、戏文故事、民间传说等等,从上到下一层一层不同主题,真是活灵活现,生动形象。
我仰头望去,共有4个保存完好的“牛腿”,中间两个雕刻主体都是狮子,左边那个尤其精彩,"牛腿"中部主体共雕了一只母狮子和四只小狮子,下部雕的是"八仙"--你看荷仙姑右手杠在肩上的那支荷花多么壮硕饱满,令人忍俊不禁,她左手拿了条大鱼,正要把鱼送给吕洞宾,吕洞宾背着他那把斩过黄龙的宝剑,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儿,他一手抚须,一手向下摆着,仿佛在说,仙姑啊,不必这么客气嘛。边上郁郁挺拔的芭蕉叶告诉我们,这故事发生在一个炎炎夏日。
两只小狮子各趴在母亲左右两侧前腿上,另两只小狮子蹲在母亲的前爪,左边大些的那只张着嘴舔着舌头向观看的人“卖萌”,右边这只更幼小,仿佛刚出生不久,正和母亲亲昵互动一一尤其与众不同的是,这只母狮子正伸着舌头和小狮子"舌吻”(你也可以说在给小狮子喂食),母子间甜得快化了。
这是我看到过的,梁间最富亲情的狮子图,狮子已经化身慈母,好一幅其乐融融的"亲子图"。
《红楼梦》第66回,柳湘莲对宝玉说,你们东府里,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罢了。对立在大门口的狮子,我总觉得是兽性多于人性。即便是母狮子,也是把小狮子踩在脚下,仿佛随时会来嗓“河东狮吼”。
不知百余年前雕刻的匠人,是怎得心头一动,或许是想到他的乳母,或许是家中正有嗷嗷待哺的乳儿,或许是梁间母燕归巢喂食,打动了他,雕出这么生动温柔的场景。
在柔和的光线里,梁间已结着密密的蛛丝,而这只“牛腿”与百年前一样,诉说着人间永恒的亲情、友情。
我今天脑子里老盘桓着这幅母狮图,亦"不知肉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