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进腊月,年关将至。杀猪后的猪肉,该腌的腌,该晒的晒,该吃的吃,终于排到了灌灌肠的时候。
灌肠是随州人对香肠,腊肠的称呼,但实际做法,跟香肠腊肠又有所区别。
猪小肠经过翻洗,用筷子按压刮去肠衣油脂,再用面粉反复搓洗,冲净后变成薄白的肠衣。
灌灌肠的肉取自去掉肉皮和厚肥肉的猪坐墩(猪屁股),肥瘦相间的猪肉被切成一寸宽两寸长的肉块。具体尺寸可根据肠衣粗细进行适当调整,太宽不容易灌进肠衣,太细则影响灌肠的口感。
切好的肉块儿堆在土黄大瓦盆里,老爸按记录的比例加入盐、白酒、胡椒粉、花椒…再用手搅拌均匀。
肠衣和肉块准备就绪,在院子阳光好的一角放倒一把靠背椅,上面搁一个大簸箕,放上肠衣,灌肠漏斗,大号缝衣针。姑妈和老妈就开始了每年灌灌肠的工作。
肠衣一圈圈推上灌肠接口,只剩少许末端。老妈把肉块使劲儿按进半寸多宽的灌肠漏斗,姑妈把进入肠衣的肉块挤向肠衣尾部。为了使肉块更紧密,肠衣有空隙的地方需要用大号缝衣针扎破放气,再次将肉块挤压紧密。每半尺长系一根棉绳隔断,称为一节灌肠,总共灌了多少节灌肠可用来跟左邻右舍闲聊对比。
灌灌肠的工作一般要从上午持续到晚上。随着肉块持续进入腸衣,红白相间饱满的灌肠从中心一圈一圈的盘开,直到盘满整个簸箕。
老爸用一根稍粗的木棍,把灌肠左搭右搭依次排满。姑妈和老妈用簸箕进行下一轮的灌灌肠工作。
阳光暖洋洋照着,空气中还是散布着冬日的刺冷,姑妈和老妈轮流用一个烘笼(瓦质圆形,有提手,里面放上木炭的取暖容器)烘烤冻僵的手指。
她们聊着各种婆媳之间的事,父母子女之间的事,熟识的人之间的事,认识的人之间的事…似乎用这一天的时间,把这一年的事儿聊了个够,或许这就是姑妈和老妈每年的年终总结吧。
姑妈比老妈年长12岁,是家里的长女,老爸是家里最小的儿子。13岁就失去父母的老爸,几乎是在姑妈的庇护下长大。
从小到大,家里但凡有事,姑妈都会来帮忙。如果一个家是用事串起来的,那么姑妈也是我们家重要的一员。
灌好的灌肠都搭上了木棍,一排排很有成就感的架在屋子里。再就是每天早上抬出晚上收回,接受冬日的风吹日晒。
新鲜饱满的灌肠随着一天天风吹日晒,慢慢变得暗红干瘪,节与节之间的距离也慢慢拉长。
直到有一天老爸说,来尝尝灌肠好了没有。一节晒干的灌肠被放进水里浸泡,隔日煮饭的香气里就多了灌肠的肉香味儿。
随着米饭一起蒸好的灌肠趁热取出,稍凉,斜刀切薄片,透黄的油沿着刀口慢慢渗出。椭圆灌肠片里,深红的瘦肉和透黄的肥肉随机排列。取一片在齿间慢慢咀嚼,品尝猪肉和冬日阳光寒风的风情。
喜欢四川腊肠的熏香麻辣,喜欢广东香肠的色红味鲜,喜欢湖南腊肠的热辣匪气,但最爱仍是灌肠,因为那是从小到大根植在骨子里的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