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六八警钟长鸣

1.

一晃就过去两个多月了，这两个多月对于素碧来说，真是度日如年！不是自己主动找些事儿来消磨时间，估计不知道会在这种黑暗的情况下还要挣扎多长时间。

前一阵子就是徬徨，苦闷和无所事事。不过现在已经好了很多，只是不时翻上来的孕吐让她心烦意乱。母亲看见她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不以为然地安慰说：＂身上多了这个东西，总是不那么地舒服的！＂可不是吗？相对于其他吐得连黄胆水都出来的孕妇来说，她的状态已经好了很多了。总的来说，她还是能吃能喝的，就冲这一点，她就很幸福了。

这种感觉，要命的就是想吐又吐不出来，偶尔站在水池子旁边呕了半天，却只呕出那么有限的一点点。整个人呕得是上气不接下气，喉咙管里一阵唏哩呼噜地，眼泪都冒出来了。如果说能够吐出来，肯定会轻松很多，但偏偏却卡在那里上不上下不下的。

她用手扶着水池子的边角，弯着腰的样子就像一个虾米，一个人折腾了半天并没有什么效果，只得作罢。然后一个人灰溜溜地趿着拖鞋，踉踉跄跄地踅到床边，就势滚了下去。以后的时光，除了杰生，床就是她最为亲密的伙伴了。

2.

母亲看着她那一副狼狈的样子，心里有点心疼，但又仿佛勾起了自己多年以前的回忆。她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会忘掉那些个不堪回首的过去。可是随着女儿的怀孕却昔日重现，又一次勾起了她往日的伤痛。

她长叹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走到女儿的床边默默地坐了下来。素碧无力地躺在床上，刚才的呕吐让她仿佛失去了浑身的力气，正靠在被窝上流眼泪呢！母亲苦口婆心的劝着她：＂素素啊！别难过！妈妈哪是那么好当的啊？想想我，你就觉得自己已经够幸运了！＂

＂妈，那你说什么呢？＂素碧️用手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有气无力地说道。女人就是命苦啊！怪谁呢？以前她就是个小糊糊，早知道结了婚怀孩子是这样子，她一定会做好吃苦耐劳的思想准备。此时此刻，那个面色倨傲穿着职业装高跟鞋的银行高级白领，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蓬头垢面披头散发要多落魄有多落魄。

＂你妈一共怀了四个孩子，生下来两个，你总比我要好得多吧?＂母亲理直气壮地说道。

＂老妈你倒是说说，当年是怎么回事？＂

＂那一年，我在一个大山沟里面当接生医士。有一次去给病人接生的时候被门口的一个大狗咬伤了腿，我当时正怀孕三个月，自己还是个孕妇呢！那个狗的身上带有狂犬病毒，当时农村的卫生条件非常的有限，还没有狂犬疫苗。我也没有注意这一点，满以为孩子生下来会完成自己当妈的使命，结果孩子一生下来就死了……＂母亲有些感伤的说道。

＂啊?＂素碧大为惊异。

＂是的……我生产了一天一夜，忍着锥心的剧痛和千辛万苦，一觉醒来却发现孩子不见了。医生说孩子一生下来就没有呼吸，只能就地处理。谁知道是这样啊？＂母亲的眼睛里满是伤痛和失落。＂那年的月子是我一个人坐过来的，旁边没有婴儿啼哭，可是我的胸口却胀得老大。过了一段时间，我的奶也回去了，因为没有孩子来吸吮。＂

＂那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呀？＂素碧好奇地问。

＂是一个七斤多的女孩子。我看了一眼就被医生抱走了。你的父亲从头到尾就没有说过一句话。＂素碧可以想象父亲当时的心情一定是相当失落的。一边要安慰失去女儿的妻子，一边还要忍受自己的痛楚。

＂过了一年多我又怀孕了。我寄希望于第二个孩子是正常的。谁知道一生下来竟然还是个死胎。＂母亲继续慢慢地说。

3.

＂怎么会这样呢？＂这可把素碧给吓倒了，她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阴魂不散的厄运会这样不眨眼睛接二连三地降临到母亲的头上？再也没有比母亲失去孩子更加不幸的事情了。

＂医生说，可能是第一胎的流毒没有去除干净。这次生下来的是一个男孩，他的脸型轮廓都非常地像你的父亲。这次他和我一起抱头痛哭了好久。＂

素碧完全被母亲真实的过去所惊骇到了。这么多年来，从母亲手上接生过的孩子不知道有多少个，却没有想到母亲也承担了这么多的苦痛。＂我当时多么地希望能够生下一个正常的孩子呀！我也是一个正常的女人啊！＂

母女两个相对无言了好久。

定了定神，母亲又开始娓娓道来：＂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一年多，我已经心里有些害怕生孩子了。已经一连失去了两个孩子，担心，恐惧，害怕常常让我纠结。那段时间我经常做噩梦，隔着阴阳两道，我梦见那两个小人儿争先恐后地来找我了，经常让我从睡梦中惊醒，然后一个人坐在床上使劲地哭。唉！他们两个都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说到这里，母亲没有哭，素碧却早已经是泪水涟涟。

＂可是，我还是鼓起勇气要了第三个孩子。你的爸爸也经常鼓励我，一定要坚持下去。传宗接代就是女人的天职。老天有眼，终于让我再次怀孕了。这次我不敢怠慢，六个月的时候就住到了省城的医院里面待产。＂素碧听到母亲这么说，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

＂谢天谢地啊！一生下来，我就连忙问医生到底孩子好不好？结果医生说，这是一个非常正常的女孩子！她就是你。你当时的哭声很大，听着很嘹亮！我当时就想，唉！苦尽甘来，吃的苦都值了！你看你是一个多么珍贵的胎儿啊……＂母亲一边慈爱地说，一边静静地摸着素碧的脸。

4.

素碧长这么大从来都没有人跟她说起这么励志的故事。不，这不是故事，这就是真实的发生，它们就是这么多年母亲身上活生生的事实。什么叫坚忍不拔？什么叫意志顽强？什么叫屡败屡战？什么叫水滴石穿？她仿佛从母亲的身上都得到了正确的答案。

相对于男人的孔武有力来说，女人的柔韧顽强就是她们身上所拥有的最优良的品质。遇到强力毫不退缩，于柔弱中见证百折不挠的力量。在困难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面前时，毫无畏惧勇敢向前，一定是有着最好的结果的。

＂当你三岁多的时候，我又生下了你的弟弟。现在我一儿一女，多么幸福。我这一生，生孩子都是花着生的，一个女的一个男的，凑成一个好字。要不是计划生育，说不定你们还会有一个弟弟或者是妹妹。我这一生也算得上是功德圆满了。＂母亲继续地感叹道。

此刻，素碧仿佛看到了母亲的脸上有一种独有的成就感。女人身上总有一种前仆后继的悲壮令人动容，这种生生不息的力量总能够开花结果。

苦难就是一所大学。苦难背后全是恩典和礼物。投个人胎自然是各种滋味都要经过的。所有从痛苦中经历过来的人，回过头来都会感谢那段要死要活苦不堪言的日子。它让自己的人生与众不同更为完整。酸甜苦辣咸，人生中的种种滋味全部都要一一尝过，才更能明白生活的真谛究竟是什么。

母亲说完以后就去厨房做饭了，留下素碧一个人默默地思考。

她暗暗地下定决心，自己的身体再不好，家里的经济情况再拮据，再苦再难，也要咬紧牙关地把肚子里的这个孩子顺利地生下来。这也是一条命啊！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显了神灵给她送来了这么好的宝贝，她没有理由不珍惜。她成功地进行了一次自我激励，放下了那么多个千奇百怪的妄想杂念，摆正了心态沉淀了下来。

5.

又过了一个月，银行的工会的玉大姐打来电话：＂林素碧，你的身体现在怎么样了？＂

＂好了一些了。＂

＂你要是方便的话，就来单位一趟吧！我们马上要准备夏天的工作服了！这次请的是专业公司的人上门来量尺寸的，要不了多长时间。＂玉大姐很体贴地说道。

＂哦哦，好的，谢谢玉大姐，我抽个时间过来吧！＂素碧地答应着。可不是吗？一晃眼都开春了。

第二天素碧在母亲的陪同之下，步伐异常缓慢地去了银行的四楼大会议室。她们两个的步伐都非常的缓慢，生怕踩死了一只蚂蚁。母亲一路上都在提醒女儿走路要小心一点，可千万别崴着脚，那可实在是划不来！

＂头三个月实在是太重要了！＂母亲煞有其事地叮嘱道。过去那些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仿佛还历历在目，她可不能让素碧重蹈她的覆撤。作为专业的妇产科医生，自然是要警钟长鸣时刻警惕流产风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