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跑了老远,直将那庄院远远抛在茫茫暮色之中,才停下脚步,一把坐倒在地上。铁头和丘二兀自昏迷不醒,二人休息一会,不敢耽搁,赶
紧背起铁头和丘二往“江陵剑派”赶去。
当二人赶到“江陵主院”,天已乌黑,二人连哭带跑,大声嚷嚷着,很快就惊动了派中弟子,见杜琮与李文成背着昏迷不醒的铁头和丘二,立
刻禀告掌门晋修义。
晋修义手上掌了一只蜡烛,穿着便服从里堂走出来,这时不少剑派弟子已被吵醒,纷纷围过来探个究竟。
晋修义听得杜琮哭诉,在铁头身上探了探,撕开他后背衣服。众人不禁讶然大叫,在烛光的照映下,只见铁头后腰背脊间有个呈品字形的殷红血印。
晋修义一见血印,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但见他抬起右手,运掌如飞,顷刻间便在铁头的前胸后背连拍带打地拍击数下,接着又在丘二身
上如法施为。半刻之后,二人眼珠渐渐开始转动,不住地咳嗽,晋修义将二人翻过身,拍打后背,直至二人吐出一口恶痰,这才慢悠悠地醒转过
来,却瘫软无力,无法坐起身。
晋修义神色肃穆地向杜琮和李文成询问经过,又令弟子赶紧去各别院,请来另外四掌剑。
杜琮与李文成二人见事态严重,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江陵五掌剑”齐聚一堂,对杜琮与李文成二人多番询问,二师伯秦百川又将铁头和丘二后背的伤痕仔细探查一遍,断定道:“师兄,这的确是
魔教妖人的手法。想当年,咱们正道与魔教大战,不知有多少好汉死在那些魔教妖人的这种手法之下。”
晋修义道:“当年魔教覆灭,江湖重归平静,咱们‘江陵剑派’也算出了不少力,想不到如今魔教死灰复燃,竟然跑到江陵来害人了。师弟,前
些日你遇刺受伤,恐怕多半便是这些妖人所为。”
秦百川点点头,手抚腰间长剑,也道:“当年我和另外六名正道高手合围魔教长老虞长春,正是由我秦百川刺中了他最后一剑,结果了这妖人
的性命,得到这把‘分光剑’。此番若真是魔教妖人死灰复燃,这就说得通了,那日我在林家堡吃完酒宴,他们来刺杀我,恐怕就是为了给那魔教长
老报仇而来。”
晋修义道:“难怪这些日四处都不安生,只怕这些魔教妖人又要来祸害江湖了。”
秦百川道:“师兄,为保险起见,我与五师弟先带人去柳庄查探一番,再回来与师兄商量。”
晋修义道:“好,你们先去查探一番,明日再行计议。”
秦百川与张正梁带着“江陵剑派”一众高手出门而去。
此时杜琮正担心铁头和丘二二人的安危,忙向晋修义道:“师父,铁头和丘二他们不会有事吧?”
晋修义道:“他们中的是魔教的‘断魂指’,也当真是他们命大,幸好那妖人下手不重,为师已给他们通脉活血,休息几日就会好了。”
他说完又环视一众弟子,沉着脸道:“你们那几个贪玩爱闹的,尤其是你,杜琮,今日算你们命大,以后不许再随意外出,倘若再遇到这等凶
险之事,身边没人照应,谁能救得了你们!其他人也要引以为戒。”
杜琮赶紧点头称是,又抓了抓头,问道:“师父,刚才听二师叔和师父您一直说到那个魔教,这魔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晋修义脸色一整,郑重道:“如今世道纷乱,江湖凶险,日后你们行走江湖,江湖中诸多禁忌,你们应该也是要知道一些。这魔教说的就是十
七年前的‘玄刹教’,江湖中有些邪魔外道,他们与一般常人不同,这些邪教妖人大多行踪诡秘,不通人情,而且行事歹毒,有仇必报,一旦被惹
上,那便十分可怕,割舌挖眼,抽筋剥皮,什么残忍的手段都使得出来。”
一众弟子听得面色骇然。
一旁的四师叔秦叔同这时叹道:“说起十七年前,那场正魔大战,好似弹指一挥间,时间过得真快!”
晋修义默默点了点头,秦叔同接着道:“十七年前,那些邪魔外道中有个教派叫作‘玄刹教’,出了个大魔头鹰无邪,他一统邪教杂派,重振‘玄
刹教’门,成为当时邪教中最大的一支。这‘玄刹教’肆虐江湖,作恶多端,可是他势力庞大,手下教徒众多,一时间正道门派无人敢当,以致后来这
魔门教众在江湖上滥杀无辜,掀起了一阵阵的腥风血雨,无数的江湖好汉惨死在魔教手中。好在当时出来一位义薄云天的豪侠义士,组建成‘万剑
盟’,率领江湖正道,在龙门崖与魔教大战十天十夜,一举将魔教歼灭,才使得江湖重归平静。”
一众弟子听得这些江湖旧闻,不觉害怕,反而大感新奇,有弟子便道:“原来‘万剑盟’就是这么来的。师叔,这豪侠义士又是谁呢?”
秦叔同道:“这位豪侠义士名叫风靖南,他凭借一己之力将江湖各大剑派联合起来,组成‘万剑盟’,乃是一位了不得的大英雄。正因风大侠之
故,咱们‘江陵剑派’也成了‘万剑盟’中的一派。”
众弟子听得心神向往,不肯睡去,眼见夜色已深,晋修义只得强令众弟子回房休息。李文成在主院与杜琮睡了一晚,次日才师父王剑松回到“青松别院”。
接下来日子,李文成只呆在“青松别院”一心练拳,也没见杜琮过来玩耍。那日与那黑衣人搏命相斗,直令他大为震动,没想到遇见真正厉害
的高手,才发现自己如此不堪一击,那时自己的性命便如羔羊一般,任人宰割,倘若不是为人所救,只怕已凶多吉少。
过了约莫一个月,江陵城边数十里的地方,却颇是平静,除了偶有乡民之间的拌嘴争吵,再也未传出什么凶恶的伤亡事件,剑派里对弟子的
管束也不甚严苛了。李文成记挂杜琮,时常便去竹林呆上半日,遇到杜琮回家,二人高兴,便使拳法对练一番。
这一日李文成练完拳,早早来到竹林,却见杜家的大院里来了几位访客,似乎与杜知远甚是相熟。李文成刚走进院门,便见杜知远朝着他
道:“文成,快过来,这里有几位朋友,你且过来相识相识。”
那几人都是方巾儒士的装扮,一望便知都是些饱学之士,李文成一一打了招呼,便坐在一旁发起楞来,他的心思已飘到竹林之外。换作以往,
他一定欢欣雀跃,在一旁恭敬地与这几位饱学之士谈诗论赋。
李文成心神飘飞,坐了一会,便听杜知远的喊声响起道:“文成,文成!”李文成这才回过神来,只见杜知远手中拿着一副画卷,向李文成
道:“这幅画是从你师叔秦叔同秦先生那里借来的,原本我说今日还与他,只是我这里暂且脱不开身,劳烦你跑一趟城东的秦府,将这幅画还给秦先生。”
李文成连忙答应,杜知远又嘱咐了几句,将画卷交到李文成手中,说道:“这幅画是你秦师叔的珍藏之物,很是贵重,要小心护着,不要弄坏了。”
李文成应道:“文成知道。”拿着画卷便出了门。
秦师叔秦叔同的“花堤别院”建在江陵城郊的东边,与师父的“青松别院”大不相同, “花堤别院”的练武场与秦府宅第分建在两边。李文成寻了
好一会,才找到秦府大门,他敲了敲门,一个仆役模样的人从里面走出来,李文成说明来由,那仆役将李文成请进府中,说道:“老爷有事不在,
不如你将画先放在这儿,等老爷回来,我说与老爷听。”
李文成见那仆役神色淡漠,知他并未在意,想着画卷名贵,倘若他当作等闲小事,出了差错,那便后悔莫及了,当下不敢懈怠,忙恭恭敬敬
道:“我就在这儿等着,等秦师叔回来我再走。”
那仆役见执拗不过,只是无奈,就让李文成在客厅等候。等了良久,客厅竟无一人进来,那仆役这时也不知去到哪里,李文成便在客厅中无
聊踱步起来。又隔许久,仍不见有人,李文成按耐不住,便拿起画卷,走出客厅。
客厅外种了一株株不高的古树,错落地伸展枝头,看起来颇是雅致,李文成瞧得入神,不禁沿着古树信步起来。
这秦府宅第甚大,里面花鸟林池,一应俱全,房屋格局,疏密有致,显得甚是讲究,全不似江湖人物的宅第,倒像是富贵雅士的居所。
李文成悠转一阵,不知不觉迷失了方向,一时竟找不到回去客厅的路了。
正心急时,蓦然间,飘来一阵琴音,琴音流畅明快,煞是好听。李文成循声走过去,只见一亭榭之内,一个淡绿绸衫的妙龄女子眼睛微闭,
正抚琴而奏,丝毫未觉有人走近。
李文成正想开口问路,但见那女子神情沉迷,不便打扰,便立在亭榭外静静欣赏。
待一曲完毕,那女子睁开眼睛,突见李文成站在亭榭外,似乎吃了一惊。
但见那女子容颜秀丽,明眸善睐,李文成一时间竟瞧得呆住,原来却是月余前见过的那娇艳少女秦熳。
今日她一身淡绿绸衫,显得素雅可人,于数日之前的娇艳浓烈绝然不同,李文成一时竟没能认出。
秦熳望着李文成,歪着头想了一会,向李文成道:“你是?瞧你有些面熟,你在这里做什么?”她语速极快,干脆利落。
李文成顿感窘迫,一时呐呐,说不出话来。
秦熳瞧他模样,双眼闪过一丝笑意,似乎故意与他为难,说道:“你为什么不答,难道是个没名字的野人?”
李文成心中暗道:“上次不是说过!”但见她娇俏可人,也不介意,便拱手道:“我叫李文成。”
秦熳这时头歪得更低,道:“是木头李的那个李吗?”
李文成无奈道:“是。”
秦熳笑道:“看你的样子,话也说不清,果然像个木头。”说罢,咯咯地大笑起来。
她笑起来灿然烂漫,李文成一下子也不知该说些什么,顿时懵然呆住。
秦熳眼神微眯,脸上飘起笑容,说道:“你还未说,你来这里作甚么呢?”
李文成忙道:“我来这里是要替杜知远先生将这幅画还给秦师叔。”说罢,抬起手中的画卷向秦熳示意。
秦熳“哦”了一声,若有所悟道:“是那幅‘洛神赋图’吗?”
这画李文成只是瞥过一眼,似乎画中是一个气度高古的美丽女子,但李文成当时心绪乱飞,也未记得太牢,便道:“好像是吧?”
秦熳微板俏脸道:“甚么好像是,是便是,不是便不是!”
果然是个骄傲的大小姐,李文成暗自心想,当下也不生气,耸耸肩道:“小生见识浅薄,倒也真不知。”他这一耸肩,却显得甚是洒脱。
秦熳微微一愣,眼里似乎闪过一道光,片刻后便又意态慵懒地指着李文成道:“那个,木头人,将那幅画拿来瞧瞧。”
李文成只能无奈一笑,将画卷端过去,递给秦熳。秦熳将琴收起,摊开画卷放在桌上,仔细观赏起来。李文成也侧身浏览,二人肩并肩不过数
尺,一股似有若无的淡香扑鼻而来,李文成禁不住心驰神摇,似乎画中的美丽洛神也不如身边的女子动人。
《洛神赋图》乃是东晋名家顾恺之绘制,据曹植著名的《洛神赋》而作,为顾恺之传世精品。李文成见图中山川树石,人物景观,莫不生动
传神,尤其那洛神身姿,轻盈修长,最显魏晋美女之骨瘦清象,忍不住心中惊叹,世间怎有如此神作,料想以杜先生的笔力只怕也要差上几分。
秦熳向李文成望去,见他神情专注,便道:“你觉得怎样?”声音却柔和了许多。
李文成道:“这幅画用笔细劲古朴,山川树石,曲折细致,人物景致,安排得疏密得宜,你看那洛神姿态,眉目清秀,体态纤丽淑婉,眼神淡
泊平和,如此神韵,确实神作!”
秦熳也不知在想些甚么,好似心不在焉,良久,秦熳忽道:“画中的人真美!”
李文成几乎忍不住便要说道:“再美也不如你美。”但想这话唐突轻浮,终究忍住,便将目光投入画中。
秦熳讶然道:“你也懂得作画么?”
李文成连忙道:“我倒不太会作画,只是胡乱说些罢了。”
秦熳不禁又多看了他几眼,微微咬唇。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李文成顿时醒觉,突见自己与秦熳相距甚近,立刻弹开,脸上微微一红。秦熳也不说话,不知心里想些什么。
李文成暗想这样情景被人瞧见恐怕不妥,当下不舍道:“秦师姐,客厅的路怎么走?”
秦熳望着他,突地展颜一笑,说道:“你这人真有趣,自己走过来,却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果真是个木头人。”
李文成见她取笑,心头反而升起一丝喜悦。
秦熳这时又歪起头,朝李文成道:“你把这画就放在我这儿吧,等我爹回来了,我跟他说。”她说完指着左边一条小径道:“你从这儿走,向右
拐两个弯,再一直走就到了门口。”
李文成忙道:“多谢师姐。”沿着左边的小径,拐了几个弯,约莫走了半刻的时间,终于走到大门,出了秦府。
天边残阳如血色一般,映入山头,落在一个满是凸起山石的寨子里,留下一抹暗红的残影。
山寨很大,四周由栅栏围着,中间的一座高起木楼比起四周的小寨楼要高出许多,寨子里十来个手持兵刃的汉子,正来回巡哨,偌大的山寨
里,这十来人星星点点地散落在四处,显得空空荡荡,格外的清冷。
一阵哒哒的马蹄声踏破了寂静,直向山寨逼近,那手持兵刃的十来个汉子顿时紧张起来。
过了片刻,寨门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一众人朝寨门望了望,又朝其中一个中年汉子望去,那中年汉子扫了众人一眼,与他身旁一位短衫的
紫衣汉子对视片刻,紧握手中的兵刃,面色一片凝重,他身形精壮,显然是这帮人的头领。
“在下崔岳,奉‘苍龙堡’堡主之命,前来‘小石寨’拜见。”寨外传来一个声音,中气充沛。
寨子里众人沉默稍许,这时那领头模样的中年汉子应声道:“这位朋友请稍候。”
他犹疑地望着旁边的紫衣汉子,向那人使了个眼色,紫衣汉子放刀入鞘,转身进了身后那高起的木楼里,过了半刻,又从木楼里走出来,向
中年汉子道:“余叔,老夫人说让他进来。”
那中年汉子点点头,走到寨门前,戒备地将寨子的大门打开,一个二十六七岁的青年牵马走了进来,只见他脸宽嘴阔,双眉入鬓,步履之间
轻捷豪迈,精神饱满,显得英气勃勃。
青年进得寨来,中年汉子赶紧又将寨门关起,那青年皱了皱眉头,说道:“在下崔岳,乃是‘苍龙堡’的弟子,今奉‘苍龙堡’堡主之命特地前来拜
会贵寨寨主,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他犹疑地望着旁边的紫衣汉子,向那人使了个眼色,紫衣汉子放刀入鞘,转身进了身后那高起的木楼里,过了半刻,又从木楼里走出来,向中年汉子道:“余叔,老夫人说让他进来。”
那中年汉子点点头,走到寨门前,戒备地将寨子的大门打开,一个二十六七岁的青年牵马走了进来,只见他脸宽嘴阔,双眉入鬓,步履之间
轻捷豪迈,精神饱满,显得英气勃勃。
青年进得寨来,中年汉子赶紧又将寨门关起,那青年皱了皱眉头,说道:“在下崔岳,乃是‘苍龙堡’的弟子,今奉‘苍龙堡’堡主之命特地前来拜
会贵寨石老寨主,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中年汉子脸色变了一变,道:“久仰‘苍龙堡’大名,在下石余,我们老寨主前年已经辞世,不知崔公子找我们老寨主有什么事情?”
崔岳忙道:“不知石老寨主已然告别人世,刚才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他向寨中其余人望去,只见他们脸上一个个都是如临大敌的模样,心中疑惑道:“贵寨这是出了什么事,怎么这般地紧张?”
石余叹了口气,脸上忧心忡忡,说道:“近日‘小石寨’有大敌来犯,他们藏头露尾,专找阴处下手,杀死了我们不少族人,可惜老寨主已逝,
无人是他们敌手,我们老夫人为免死伤无辜,已令族人们散去,只是生前老寨主待我们兄弟甚厚,大家都不忍‘小石寨’遭此厄运,决定留下来一起
守卫山寨,誓与‘小石寨’共存亡。刚才崔兄弟前来,我们还以为是敌人来犯,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崔岳心中一惊,原来这“小石寨”寨主石冲已经去世,此时又有大敌来犯,那么堡主吩咐结盟“小石寨”之事也只能暂且搁下。
他抬头向“小石寨”众守卫望去,心中转念想到,我奉堡主之命,这一路南下,拜会各门各派,只有两家门派答应结盟,其余大多徘徊观望,
此时“小石寨”正遇麻烦,正好借此契机扬名立威,施恩布德,于苍龙堡的声誉和结盟之事必定大有裨益。
他心里打定主意,当下便道:“恕在下冒昧,阁下可愿告知贵寨到底出了什么事,或许在下能够帮得上一二。”
石余当即面露感激之色,说道:“这件事说起来话长,崔兄弟请到内屋坐,老夫人在里面等着。”
二人往木楼行去,进得屋里,只见门口立着两个守卫,里面摆着十几幅棺材,对面的正堂坐着一个老妪,旁边跪着两个小孩,俱是素服素帽,双眼红肿。
崔岳连忙躬腰辑首,道:“‘苍龙堡’崔岳拜见老夫人。”
那老妪道:“原来是‘苍龙堡’的少年英雄,请恕老身身体不便,不能亲迎,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多多包涵。”
崔岳忙道:“不敢,不敢,老夫人多礼了,不知贵寨遇到什么麻烦事,晚辈是否可以帮得上忙。”
这时石余一脸关切之色,接口道:“老夫人,您身体有恙,多休息下,就让石余与崔兄弟说吧。”说完又对崔岳道:“老寨主年轻时,与‘孟家剑
法’的传人孟兆文比武,一时失手将人打死。哪知二十年过去了,他的儿子孟仇练就了一身厉害的武功,要为父报仇,得知我们老寨主已走,无法
亲手报仇,便四处滥杀我们族人泄愤,还声称要将‘小石寨’所有族人赶尽杀绝。”
崔岳听罢,见屋里摆着的十几幅棺材,都是新漆的颜色,不禁愤然道:“这也太欺人太甚了,既然被我崔岳遇到,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咱们‘苍
龙堡’身为侠义中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岂能容忍。”
石余抱拳道:“多谢崔公子大义,崔公子乃是‘苍龙堡’的好汉,武功必定了不得,只是那孟仇非同小可,不仅武功高强,而且身边带了三个厉
害的帮手,已经一连杀害了我们寨子请来的好几位好汉,还有这么多的族人。崔兄弟只有一人,还是不要惹祸上身,以免遭遇不测。石某已吩咐
身边的族弟向‘梅花庄’求援,只是‘梅花庄’与我们‘小石寨’相隔甚远,唉,不知是否还能等到援兵到来!”
崔岳听得“梅花庄”之名,心中顿时颇感不服,“梅花庄”与“苍龙堡”都是享誉百年的江湖大派,昔日齐名江湖,武林中并称“南庄北堡”,只是
近年来“梅花庄”气势更甚,在江湖中做了不少了不得的大事,声名渐渐盖过“苍龙堡”,崔岳身为“苍龙堡”的“苍龙四杰”之一,一直是对“梅花
庄”颇不服气。
这次“苍龙堡”遭遇强敌威胁,他奉命南下,便要说服沿途的江湖门派与之结盟,共同抵御强敌,而“梅花庄”却是最为重要的结盟对象。
崔岳这时正色道:“这孟仇手段毒辣,滥杀无辜,崔岳身为侠义中人,绝不会坐视不理,有我们‘苍龙堡’在,谅他不敢再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石余赶紧谢道:“有了崔公子相助,我们也多了几分胜算。”
众人正在谈话间,寨外传来一阵低鸣的角哨声,外面的守卫一阵骚动,不禁握紧手中兵刃,几个弓箭手快速地拔箭上弓,警惕地盯着寨子周
围栅栏。
石余赶紧快步走出屋外,崔岳也走到木楼的窗子前,向外张望。寨子外再无动静,寨子里一时间鸦雀无声,沉闷至极,几个年轻的守卫禁不
住双手颤抖。
突然,从寨外飞进几根火把,落到寨子里养牛的木棚和干柴上,夏日里本就干燥,火把遇到木头,不消片刻便燃起了大火,惊得马匹嘶叫连
连。屋里两个小孩顿时吓得手足无措,哭了起来。
崔岳暗叫糟糕,这时石余与那紫衣汉子赶回屋内,道:“老夫人,快些离开屋里。”背起老夫人向屋外跑去,紫衣汉子也抱起两个小孩赶紧跟
上。
几人出了屋,大火开始蔓延,终于有个守卫的汉子忍耐不住,大叫道:“他奶奶的,怕他个什么,杀出去!”
那汉子刚打开寨门,冲出寨子,便听一声惨叫传来。
崔岳见势危急,大声道:“各位不要惊慌,咱们一起出去。”吩咐守卫们将老夫人与两个小孩夹在中间,兵刃朝外,互相依持着,慢慢向寨外退去。
众人刚走出寨外不远,便听一阵怪笑声响起,笑声中充满了残忍的味道。众人向笑声处张望,只见不远处立着四人。
一人脸上刀疤纵横,手里握着明晃晃的剑,相貌甚是可怖。他身旁一人一身劲衣,三角脸形,手执一柄刃身极阔的短刀,面色阴沉凶悍,身
后跟着二人,都身着一身灰色衣裳,手中执着长剑,面色俱是一般地蜡黄模样,眼神阴冷地望向众人。
怪笑声正是那脸有刀疤的人发出,他笑声一歇,望着众人冷冷地道:“凡是‘小石寨’的人,今日都得死!”
崔岳向边上的石余问道:“哪个是孟仇?”
石余道:“那脸上有刀疤的人便是。”
这时崔岳从众人中走出来,向孟仇朗声道:“在下‘苍龙堡’崔岳,可否与孟兄借一步说话?”
那四人眼光向崔岳投来,孟仇喝道:“我不管你什么人,若不是‘小石寨’的人,赶紧滚开,免得伤了无辜性命。”
崔岳心中微怒,他已自报名号,“苍龙堡”名震一方,这孟仇竟丝毫不给面子。他忍住气,高声道:“孟兄,‘小石寨’的老寨主与令尊比武,失手伤
了令尊性命,这本也是意外之事,常言道刀剑无眼,你何必赶尽杀绝!”
孟仇双眼一翻,怒笑道:“呸,你个局外人,又知道个什么?凭那个老狗的武功怎生是我父亲的对手,当年那老狗耍阴谋诡计害死我父亲,他
哭天抢地,说有愧于我家,当着外人做足了颜面,实则卑鄙无耻,为了怕我家将来知道真相找他报仇,那老狗暗地里派人杀了我一家八口人,只
有我一人逃了出来,这个大仇,我日日都念着,恨不得有朝一日扒了他的皮,吃他的肉,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崔岳心中一懔,孟仇咬牙切齿,接着又道:“那老狗侥幸死得早,我恨不能亲手宰了他,既然他死了,那就拿‘小石寨’所有人抵命。你不是‘小
石寨’的人,那就少在这里啰嗦,赶紧滚开,否则连你一齐宰了。”
石余这时大骂道:“胡说,你血口喷人,我三叔一家,我堂哥一家,与这事有什么相干,却都被你杀了,凭你这阴毒的手段,说的话哪有半点
可信。你想杀尽我们的族人,便是想要霸占‘小石寨’,却要编些谎话诬蔑人。”
孟仇一脸怒容,嘿嘿地冷笑着,已不搭话,缓缓向众人行来,随行三人也紧跟其后,众人大感紧张,都知四人厉害,也不敢轻易发箭。四人
行至众人五丈之外,停下脚步,这时孟仇持剑迅疾蹿出,直向众人冲来,他身形一动,旁边那个手握短刀的劲衣人也跟着蹿出,紧随身后。
“簌簌”几声,四只利箭从四个守卫手中发出,射向冲来的二人,只见孟仇身形不停,手中剑已然抖动起来,连连轻挑,箭矢来势虽疾,却给
他精巧的手法一一挑落。
瞬息之间,他便已奔到众人面前,长剑直挺,刺向迎面一名持刀的汉子,那汉子举刀抵挡,孟仇的剑已刺近那汉子面门,眼见便要与那汉子
刀身相碰,忽然剑身圈转,挽起几道剑花,同时刺向对面三人,这几式一气呵成,运剑迅猛,端是厉害。
那三个守卫只见利剑晃眼,已向自己袭来,顿时慌了神,不敢进攻,只持兵刃在身前乱舞抵挡。
蓦地,孟仇身后跟随的那人这时闪出身来,欺近一守卫身边,短刀直刺,那守卫正挥刀抵挡孟仇正面攻来的剑,短刀来势突然,又疾又快,
全然不及闪躲,短刀顿时插进胸口。
只听一声嚎叫响起,二人得手即退,转瞬间的功夫,便又退回到那两个脸色蜡黄的灰衣人身旁。
孟仇二人刚一站定,身边那两个脸色蜡黄的灰衣人又迅疾向前扑出,袭向众人,这二人的剑招也是一般的迅猛辛辣,剑剑指向要害,众守卫一时
畏惧,迎战的阵型向后缩成半团,与二人迎面相对的两名汉子虽拼命抵挡,却频频遇险。
崔岳在一旁瞧得仔细,心下已有计议,那四人虽已显露出厉害的武功,但他自觉尚能应付,即便是以一敌四,自保应不成问题。那二人对“小石
寨”一众守卫一杀即走,既是威慑,也是害怕被众人合围缠住,若他加入,身边还有一众守卫,应能保住众人性命。
他打定主意,当下不再迟疑,拔刀踏出,轻喝一声道:“四位,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们杀了小石寨这么多人,仇也报了,怨也该消了吧。”
轻喝声中,他身形疾闪,已持刀封住那二人的剑势,挺身挡在一众守卫前面。
那孟仇见崔岳拔刀挺立的身姿,甚有气势,虽知是个厉害的劲敌,但此时他已怒火横生,向崔岳怒吼道:“多管闲事,你是自找死路!”
他话音一落,身形向崔岳疾冲,冲到近处,一剑向崔岳喉咙猛刺过来。
崔岳见孟仇剑法狠辣,不敢怠慢,长刀一振,突如疾风一般劈向孟仇,气势骇人。
这时那孟仇变招也快,剑刃微抖,避过刀身,但他却是身形不变,手中剑势又刺向崔岳胸前要害,竟是两败俱伤的拼命打法。
崔岳心中一惊,这人是当真疯了,一交手便要拼命,连忙收刀格挡,将孟仇的长剑荡开,刀剑相碰,只觉对手阴劲绵绵,比起自己的外壮刚劲只弱了几分。
他荡开孟仇长剑,见旁边那三人伺机待发,不由振奋精神,大喝一声,将刀法施展开来。他的刀法大开大阖,刚猛迅捷,使出来如狂风暴雨
一般,渐渐占据主动。他左一刀右一刀,刀刀威猛,将孟仇劈得脚步散乱。
此刻他手中收着了几分劲力,并不愿伤人,只想显露武功,威慑对方另外三人,令他们知难而退。
这时孟仇已经落尽下风,崔岳长刀势起,但见刀光闪烁,便要将孟仇长剑挑落,旁边那持短刀观战的劲衣人突然嘿嘿笑道:“好厉害的‘披风刀法’!”
他说完便向崔岳左边欺近。崔岳对他早有防备,但见他身形这般轻巧快捷,还是微微有些吃惊,不得不旋刀回劈,这一式“落叶旋风”劈得恰
到好处,将那人逼开。
短刀劲衣人此时上前相助,孟仇压力顿轻,伺机挺剑直刺。崔岳使单刀与二人相斗,他将刀法使得凌厉迅猛,那二人固然招式阴柔狠辣,但
他以一敌二,刀势将那二人稳稳压住,占尽了上风。
另二人见势不妙,也持剑合围上来。
崔岳以一敌四,压力陡增,这时“小石寨”一众守卫见那四人合斗一人,纷纷破口大骂。崔岳“披风刀法”尽力施展开来,一时间逼得四人不敢
靠近,绕在刀圈边游斗。
这“披风刀法”虽然威猛,却费力甚巨,崔岳刀锋吞吐,虽将四人逼得不敢撄其锋芒,但却无法胜得四人合力之势,久斗之后,威势渐渐减弱。
四人士气一振,孟仇与两个灰衣人正面攻击,那短刀劲衣人近身紧逼,渐渐占得上风,尤其是那短刀劲衣人,尽是近身短刺,一个不小心,
便要在身上刺个透明窟窿,端是凶险万分,崔岳大感头痛,不得不尽力将他逼开。
那人被刺,倒激起了凶性,一刀向孟仇的长剑猛地砍去,孟仇与崔岳相斗良久,耗力甚多,一时竟没能避开,剑身被刀刃劈中,差点拿捏不住。
孟仇大怒,一个闪身,欺入那守卫身前,长剑直刺,顿时将那守卫胸膛刺穿。
守卫们见孟仇又杀了一人,敌忾之气更盛,离得近的几人刀剑猛地向孟仇劈落,孟仇连连闪躲,这时旁边一刀突地斜砍而来,孟仇闪避不
过,身上立刻落下一道血痕,他凶性大起,猛喝一声,使剑直砍,将对面一人半边脑袋硬生生砍了下来,一时间脑浆四溅,鲜血洒了一地。
“小石寨”一众守卫也看出崔岳情势有些危急,这时石余大喝道:“咱们一起上。”众守卫一齐向那四人攻去。
其中一名灰衣人转身向众守卫迎去,崔岳压力顿减,刀势再次大展。这时那孟仇早己累积了万般怒火,一声厉吼,反身错步,将崔岳撇开,
猛地疾刺一剑,剑尖颤动,已将他身边一名攻来的守卫刺中。
这时崔岳听得众守卫怒吼连连,心想这四人手段残忍,全不顾江湖道义,不可再手下容情,否则自己也形势危急。他手中刀光突地大盛,一刀将灰衣人手中长剑劈飞,直震得那人虎口鲜血直流。
他唰唰又是几刀,劈中那短刀劲衣人的肩头,大喝一声道:“还不住手,别怪我崔岳手下无情。”
孟仇这时停下手来,他全身血迹斑斑,凶神恶煞般地向众守卫瞪去,又转头狠毒地瞧着崔岳,尖声道:“走!”扶起那短刀劲衣人,四人迅速退走。
崔岳大松一口气,这时众守卫与那老夫人迎上前来,老夫人突地双膝跪下道:“多谢崔大侠,崔大侠舍命相救,老身感激不尽。”
众守卫们也纷纷道谢,崔岳连忙将老夫人扶起,说道:“老夫人不必如此,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在下义不容辞。我瞧那孟仇定不肯善罢甘休,
老夫人最好还是带着你们的族人避一避为好。”
老夫人长叹一口气,回头望了望身后火光四起的山寨,应道:“只能如此了。”
崔岳告别了众人,骑马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