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醒来了
本打算伸个怅怅的懒腰
发现并不能动
四肢伸展不开
感觉所有骨头关节都别扭了
嘴也张不开 哈欠只能咽回肚子里
于是 眼泪被哈欠挤兑着在眼眶里转了
眼皮严丝合缝
眼泪回流了
酸顺着鼻子到嘴巴到气管到肺里化为一个气泡。
气泡不断膨胀不断膨胀不断膨胀。
快要窒息了快要窒息了快要窒息了所有出气口似乎连带毛孔在内的所有洞孔都被堵住了
气泡瞬匿了。
它感受到自己的一呼一吸感受到心脏有规律的跳动感受到血管里血液的走走停停感受到关节之间肌腱的张弛。
我还活着。它慌忙告诉自己。
我在哪儿呢?它暗暗问自己,并没有答案。
它顺着血液流向把自己从头到脚检索了一遍。
鼻尖黏黏的。和什么粘在了一起 。
鼻子好痒好痒。好想挠一挠抓一抓哪怕拱一拱鼻都好。
然而,全身麻木纹丝不能动。
好久好久,痒意一点一点最后在鼻尖消失了。
随之而来,头皮开始痒。痒意刹那间传到全身。
全身都黏黏的。都和什么粘在了一起。
感到每一个毛孔都有东西无休止地进进出出。
呼,吸。呼,吸。鼻子重复着这个愚蠢的努力让自己从惶恐到平静的止痒本能。
好久好久。痒意消散。
呼,吸。呼,吸。
它发现正在和体外的这个被自己命名为罔的密闭空间一同重复着。
这让它十分不安。
它尝试着让自己屏住呼吸。
它似乎做到了。
然而这似乎并没有任何好的或坏的影响,罔的呼吸继续着。
毛孔里的东西永远进出着。
它一边屏住呼吸一边细索身体。
顺着刚才确切找到的鼻子,找到有东西环绕的脖子。这个东西把罔和嘴巴连在一起。鼻子往上是严丝合缝的眼睛。眼睛两边是凸出的圆圆的脸颊。脸颊贴着斜伸蜷着的手臂。脖子往下是肚子。肚子往下是双腿夹着凸出的独立的屁股。
囚。这样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不知不觉中,它又和罔在同步一呼一吸。
它感到倦意从鼻尖向全身扩散如同刚才的痒。
再醒来。
它发现鼻子变长变粗了。
渐渐地鼻子比脸颊还突出。
渐渐地手臂比腿要粗一些。
口眼屁股和肚子以适应这些变化的速度拉扯着生长着。
呼,吸。呼,吸。
睡去,醒来。睡去,醒来。
它与罔和平共处着。
它放弃了抵抗。
忍受着进进出出。
渐渐地觉得没了罔自己是不是就死了,罔是不是在努力帮着自己维生。
或许罔本就是自己的一部分,或者自己不过是惘的一部分。
惶恐,平静。惶恐,平静。
睡去,醒来。睡去,醒来。
鼻子长大,鼻子长长。
若干次醒来。
罔正在竭力把它往外推。
它也曾调皮过:试着把身体的各个部位从罔身上剥离,罔都是小心翼翼地把它包容回来不动声色地把裹起来。
之后它妥协了。
安静地睡去醒来安静呼吸。
从未这样过。
罔要把它剥离出去剔出去。
惶恐,惶恐。惶恐,惶恐。
想睁眼想开口想伸展四肢想哪怕拱一拱鼻。
惶恐中一丝凉意。
它心底腾起无数凉意。
它被罔抛了出来甩了出来丢了出来。
我要死了么?它悄悄问自己。
它一动不敢动。
全身赤露。再没有惘的覆盖。
不敢睁眼不敢开口不敢蠕动蜷着的四肢不敢哪怕拱一拱鼻。
我这是死了么?动一动是不是就死了?睁眼是不是就死了?张嘴是不是就死了?稍稍动一下四肢是不是就死了?拱一拱鼻是不是就死了?
罔死了么?到底是我是罔的一部分还是罔是我的一部分?
惶恐。
想睡去。
不想醒着。
想回到温暖的罔里去。
酸。
一个气泡裹着酸从肺里腾起来。
往下坠往下坠穿过肚子穿过所有血管在屁股上爆炸开来。
我在干什么?
没等第二个疑问出现。屁股上爆裂开两个眼,泪水从中喷涌而出。
不可思议。
莫大悲伤。
无穷恐惧。
它乱舞着原以为是腿的手臂。
乱蹬着一直以为是手臂的脚。
奋力晃着原以为是独立屁股的脑袋。
原以为是嘴的肚脐扯着脐带摇摇欲坠。
一直密切关注着的以为是疯长的鼻子的屌撒出第一泡恸哭中的尿。
小怪《万分之一想象力:下游的象》
2015 .9 .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