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寇列传（四）
邓训有五个儿子，他们是：邓骘、邓京、邓悝、邓弘、邓阊。
邓骘（？～121年），字昭伯，他在年少时被征辟到大将军窦宪府中任职。等到他的妹妹邓绥封为贵人后，邓骘兄弟都入宫担任郎中。邓绥被册立为皇后，她就是汉和熹皇后。邓骘三年时间升任虎贲中郎将，邓京、邓悝、邓弘、邓阊都担任黄门侍郎。邓京在官位上去世。106年，朝廷封邓骘为车骑将军、其待遇等同于三司，这样的做法就是从邓骘开始的。邓悝担任虎贲中郎将，邓弘和邓阊都担任侍中。
汉殇帝去世后，邓太后和邓骘等人决策拥立汉安帝继位，邓悝升任城门校尉，邓弘升任虎贲中郎将。自从汉和帝去世后，邓骘兄弟经常在皇宫中居住。邓骘出于谦逊不想住在皇宫中，接连要求返回府第，一年多后，邓太后才答应下来。
107年，邓太后封邓骘为上蔡侯、邓悝为叶侯、邓弘为西平侯、邓阊为西华侯，食邑都是一万户。邓骘因为定策之功，增加食邑三千户。邓骘等人都推辞不接受，躲避面见使者，辗转来到宫中，向邓太后上书陈述说：“臣兄弟们行为污浊，没有过分的才气可用。过去因为是皇帝外戚，又遇到清明时代，假托日月末光，受到云雨润泽，并列重位，这才能够光耀于世。臣等不能宣场风俗大美，也未对清明教化有所补益，确实感觉诚惶诚恐，没有心思处在重位。陛下亲践天然之姿，体察仁圣之德，却遭遇国家不幸，接连碰到君主离世。陛下开日月光明，果断思虑定策，确定拥立皇统，奉承大宗。陛下圣策定于神心，休烈永垂于不朽，这都不是臣等所能做到的，却受到嘉奖赞美，享用大的封号，接到诏书后，十分惶恐惭愧。追忆前世的倾覆教训，退后进行思考，不禁不寒而栗。臣等虽然没有深谋远虑，却仍然有点敬畏恐惧的本性。日常的母子兄弟，在内应当互相勉励，希望做事小心谨慎，对朝廷全心全意拥戴，对上成全天恩，对下保全性命，死后才定名分，至死也不敢生出二心。臣等不敢无故接受爵位封土，以增加罪责。臣等惶恐窘迫，冒死向陛下陈请。”
邓太后不听。邓骘多次上书，到五六次后只好允许。
这年夏天，凉州部背叛的羌人动摇了西部州郡，朝廷为此担忧，诏令邓骘率领左右羽林、北军五校士和各部军兵进击，汉安帝和邓太后到平乐观饯行相送。邓骘向西进军屯驻汉阳，派征西校尉任尚、从事中郎司马钧和羌人作战，结果大败。这时，军需转运相当疲惫，百姓苦于兵役劳役。
这年冬天，朝廷征召邓骘班师。朝廷因为邓太后的原因，派五官中郎将迎接，封邓骘为大将军。汉军到达黄河以南时，朝廷派大鸿胪亲自迎接，中常侍带上牛、酒到郊外慰劳，诸侯王、公主以下的各诸侯在道路上守候。等到邓训到达后，汉安帝大会群臣，赏赐束帛乘马，其宠耀显赫震动了京都和乡野。
这时，国家接连出现叛乱，百姓饥荒，死者相望于道，盗贼群起，四夷背叛侵扰。邓骘等人崇尚节俭，去除苦力徭役，推荐任用天下贤士何熙、祋讽、羊浸、李郃、陶敦等人，都位列朝廷；征辟杨震、朱宠、陈禅等人充实到幕府中，所以天下又恢复安定。
110年，邓骘的母亲新野君患有重病，邓骘兄弟一起上书请求回家侍奉。邓太后因为邓阊年龄最小，他的孝行尤其显著，就只安排邓阊回家服侍。新野君去世后，邓骘等人又请求辞官服丧，接连呈上奏章，邓太后答应下来。邓骘等人返回家中，一起前去守坟。邓阊因为悲痛形销骨立，在当时闻名。
邓太后诏谕邓骘还人返回辅佐朝政，又授予以前的加封。邓骘等人叩头坚持辞让，这才没有再继续，于是邓骘兄弟一起列朝奉请，排位在三公之下，列特进和诸侯之上。期间有大的商议，他们才到朝堂和公卿大臣们一起参谋。
121年，邓弘去世，邓太后服丧，汉安帝身穿丝麻，一起到其家中留宿守灵。邓弘年少时研究《欧阳尚书》，在皇宫中教授皇帝，很多儒生归附他。邓弘在开始生病时，就留下遗言，要求入殓全部使用日常服装，不能使用锦衣玉匣。有关部门奏报说，要追赠邓弘为骠骑将军，位置特进，封为西平侯。邓太后追念邓弘的意思，不再追赠爵位衣服，只赏赐一千万钱、一万匹布，邓骘等人又推辞不肯接受。
邓太后诏令大鸿胪持节，马上封邓弘的儿子邓广德为西平侯。邓弘将要安葬时，有关部门又奏请征调五营轻车骑士，其礼仪就像霍光去世后的做法，邓太后全部不听，只用白盖双骑，由邓弘的学生们 挽送。后来因为邓弘处于皇帝师傅的重位，才分出西平的封地都乡，另封邓广德的弟弟邓甫德为都乡侯。123年，又封邓京的儿子、黄门侍郎邓珍为阳安侯，食邑三千五百户。
124年，邓悝和邓阊相继去世，他们都留下遗言薄葬，不接受追赠爵位，邓太后全部听从。又封邓悝的儿子邓广宗为叶侯，邓阊的儿子邓忠为西华侯。
自从邓禹教育子孙开始，邓家都遵守法度，以窦氏败亡作为深刻警戒，检查敕令宗族，让他们平时关门在家中静居。邓骘的儿子、侍中邓凤，曾经给尚书郎张龛书信，认为郎中马融应当进入台阁。另外，中郎将任尚曾经赠送给邓凤马匹，后来任尚因为贪污军粮犯罪，用槛车征召押送到廷尉府。邓凤害怕事情泄露，就先向邓骘自首。邓骘畏惧邓太后，于是割掉他妻子和邓凤的头发谢罪，受到天下人称赞。
125年，邓太后去世，还没有安葬时，汉安帝重申之前的诏令，封邓骘为上蔡侯，位置为特进。汉安帝在年少就被称赞为聪敏，长大后行事不正派，乳母王圣看到邓太后长期不归还朝政，考虑到朝廷肯定有废置之事发生，就经常和中黄门李闰伺候在汉安帝身边左右。
邓太后去世后，有名宫人因为先前受到过责罚，心中怀有怨恨愤怒，借机诬告邓悝、邓私、邓阊先前和尚书邓访一起想要废掉汉安帝，谋划另立平原王翼的事情。汉安帝听说后大怒，诏令有关部门奏报邓悝等人犯了大逆不道罪，于是废掉西平侯邓广德、叶侯邓广宗、西华侯邓忠、阳安侯邓珍和都乡侯邓甫德成为普通百姓。邓骘没有参与谋划，但也免掉特进位置，遣返前往封国。邓氏宗族都被罢官返回原郡，罚没邓骘等人资财田宅充入官府，流放邓访和家属到边远州郡。后来在郡县逼迫下，邓广宗和邓忠全都自杀。汉安帝又转封邓骘为罗侯，邓骘和儿子邓凤绝食而死。邓骘的堂弟、河南尹邓豹、度辽将军、舞阳侯邓遵、将作大匠邓畅全都自杀，只有邓广德兄弟因为母亲是阎太后，从而得以留在京师洛阳。
大司农朱宠心痛邓骘无罪遭受灾祸，于是脱光上衣，命人抬着棺材，上书替邓骘申诉说：“思念和熹皇后的圣善之德，她是汉朝文母。邓氏兄弟忠孝，同心忧国，使宗庙有主，王室有所依赖。他们兄弟功成身退，让国逊位，历世的外戚都无法与其相比。他们应当因为积累善良和谦让的行为，受到上天保佑，却横遭宫人的一面之辞陷害。其利口倾险，祸乱国家，其罪责没有任何证据。案件判决也没有经过正常审讯，就让邓骘等人遭遇这样的惨祸，一门七人全部死于非命，尸骸流离外地，其怨魂不能返回家乡，逆天感人，全国一片颓丧之气。应当准许他们的遗骨返回祖宗坟墓中，抚养他们的遗孤，奉承祭祀，以向亡灵谢罪。”
朱宠知道自己言辞恳切，就向廷尉投案自首，汉安帝诏令他免职返回家中。这时，很多人也都说邓骘冤枉，汉安帝才猛然醒悟，责备迫害邓骘的州郡，把其灵柩返回安葬在洛阳北芒山旧坟茔中，公卿大臣都去参加丧礼，无不悲伤痛哭。汉安帝诏令使者用中牢之礼祭祀，邓骘被流放的兄弟们也都返回洛阳。
汉顺帝继位后，追忆感念邓太后的恩训，怜悯邓骘无辜而死，于是诏令宗正恢复原大将军邓骘的内外宗亲，其朝见就像原来的惯例，封邓骘兄弟和亲属共十二人全部为郎中，提拔朱宠为太尉，录尚书事。
朱宠字仲威，他是京兆人，开始征辟到邓骘府中任职，慢慢升任为颍川太守，治理地方很有名声。后来朱宠被任命为太尉，封为安乡侯，受到非常优待礼遇。
邓广德早年去世，邓甫德被征召改封为开封县令。他学习传授父亲的学业，因为母亲去世拒绝做官。邓阊的妻子耿氏非常有节操，他哀痛邓氏被诛杀废掉，她的儿子邓忠早年去世，于是抚养了河南尹邓豹的儿子邓嗣，以继奉邓阊的祭祀。耿氏教授其书学，于是邓嗣以博文多通著称。永寿年间，邓嗣和伏无忌、延笃等人在东观中著书，官至屯骑校尉。
邓禹的曾孙邓香的女儿是汉桓帝的皇后，汉桓帝诏令封度辽将军邓遵的儿子邓万世为南乡侯，封为河南尹。后来邓皇后被废，邓万世被逮捕入狱处死，其余宗亲全部返回原郡。
邓氏自从光武中兴以后，累世宠幸权贵，封侯的共计二十九人，公位两人，大将军以下十三人，中两千石十四人，列校二十二人，州牧、郡守四十八人，其余的侍中、将、大夫、郎、谒者不能计数，东京洛阳没有一个家族能和邓氏相比。
论曰：汉朝的历代外戚，从洛阳、长安共有十多个家族，不是先期豪横盈极，自取灾祸，就是在以后背叛后主，以至于颠扑失败，其数量非常有限。为什么会这样呢？与皇帝的恩情不是自己交结的，但权力已经先期来到；与皇帝的情义疏远，礼仪很重，就想办法去图谋；刚刚给予宠幸，陷害马上来到；最后权势离手，谗言加害。真是太悲哀了！邓骘、邓悝兄弟最后远离权柄，忠诚辛苦服务王室，最终却没有免掉一死，这就像史上的乐毅哭着离开燕国一样啊！
黄其军
作于2022年9月26日（古历壬寅年九月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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