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又是一年春暖花开之中年危机

我是内心很帅


文/内心很帅

回国10多天,心情就像过山车。

本来是带着大项目回去的,国内某集团要在巴黎跟我合作,并打算委以重任。我是回国汇报工作的。

刚下飞机,就接到爸爸的问候微信,早安。

闲得无聊的爸爸每天都会跟我说早安晚安,我有时候回,有时候不回,但是那天我回了一句,我说我在上海了。

我的行程从来都不会预先告知他们,一是怕他们担心,二是怕麻烦。

这次回国也不例外。

理论上我回了个,我在上海,之后,爸爸会迅速打我国内手机,不过这次,显然是个例外。

我没有当回事,觉着,老年人可能忘记了。

因为时差的原因,我回上海的第一天上午需要补觉,就手机静音了,一觉到了中午。

起床后发现好几个未接电话,姐姐打来的,并在微信中留言,速回电话。

身在国外,最害怕的就是收到家里人短信,并注明回电。因为我平时经常电话回家,有任何事情就捎带解决了,家里人从来不会主动找我。

一身汗,看到这个速回电话的短信。预感不妙。

果然,电话回过去,告诉我,老爸摔了一跤,疼得不能动了。

我说那还不赶紧送医院,还等啥。姐姐说,太疼了,去不了,我说打救护车吧,姐姐说,救护车也不行 ,担架上不来。

说起来就气,我们家的房子在纯市中心,很新,很方便,唯一的毛病就是开发商省钱电梯弄小了,有点事情救护车的担架不能用/。我也算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当初为了抢装修,我急着让开发商开电梯,但是因为电梯不合规,不让开,为了这事,我找了大领导,才开开。现在看来,这个事情显然办错了。

家里人实在没有办法,就等我,我永远是家里的顶梁柱,我要拿办法。

多年积累的人脉关键时候总是非常给力,我第一时间给医院的院长打电话,说明了原因,院长二话不说,直接安排医生到家,初步判断,骨折。

多找了几个人,总算把老人用被子抬下楼,运到了医院,住院了。

到了医院,因为有院长在,我就放心了,感觉骨折不是大事。接起来就好了。

然后我就去了杭州,处理一些工作的事情,非常顺利。

在杭州的第二天,姐姐跟我说,事情比较麻烦,骨折的很厉害,需要动手术。

我当时还觉着问题不大,不就是个手术吗,而且是骨折,应该好办。

直到这个事情被我的一个领导朋友知道,给我打电话。

主题是,严重,速回。然后我收到了骨折的照片,大惊,没有想到骨折的如此厉害,腿骨全部断开,关节处粉碎。

情况危急。

父亲身体一直不好,糖尿病史15年,两次脑溢血,冠心病,基础病非常多。好几次都是从死神手里抢了回来。

什么心情都没有了,就想怎么尽快回去。

定了从杭州到家的最后一个红眼航班,到家后,凌晨三点,也没有赶回家,就在家附近的如家凑合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医院。

骨科的主任我把叫到了谈话间。

无非两个选择。

其一,保守治疗。这个非常痛苦,因为大面积骨折,人特别疼,父亲每不到一个小时,就要疼得痉挛,全身抖,我看到之后,心里非常难受,每次被痛苦和惊叫折磨,我的手心全是汗,人也跟着抖。如果维持现状,医生的经验就是6个月,病人每天被疼痛折磨,精神首先崩溃,加上因为骨折容易造成下肢血栓,很容易造成截肢。

其二,冒险。动手术。这个就是一分为二,手术台上定生死。因为基础病多,关键是糖尿病造成的骨折后应急反应厉害,血糖最高的时候22。另外,冠心症,和脑溢血的影响巨大,容易在手术中出现血栓,而这种情况没有搭桥的机会,下不来了。没有概率,只有行和不行。

没有人做决定。所有的决断压在我一个人身上。

也就是说,生我养我的父母,最后生死的决定权放在了儿子手里。很残酷。

有一点特别有感触,每次家人没生病之前,我觉得世界好大,从法国到中国,到全世界,怎么看也看不完,生病之后,我发现这世界好小,小到病房里进了几个人,那就是自己的家人。

人世间的真情和五味陈杂,在面对生死这样的重大问题时,就像被置于放大镜之下一样,无限扩大。

我还是要面对现实。做决定。

跟大夫会诊完之后,我就没有犹豫,决定冒险,这是我的个性,宁愿站着死,不愿意跪着生。父亲跟我的态度一样,也希望动手术,不过,他不知道自己病情的严重,非常乐观。

很多人有反对意见,意思是,现在意识这么清醒,至少还能坚持几个月,如果手术台上下不来,会后悔。

这个情况我也考虑过,人生最后的过程都是艰难的,我们目睹过若干的家庭在最后钱财散尽,人也没有回来,过度治疗给病人造成的痛苦只有病人知道,我不想眼睁睁的看着父亲每况愈下,跟我渐走渐远,人生要活个痛快。

既然做了决定,就制定手术方案,奔着这个方向来。

血糖,一定要降下来。懂医的都知道,降血糖不仅仅是胰岛素的问题,这个是人体内分泌系统对骨折后的应急反应,很难降。

而且要做强化CT,弄清楚心脏和下肢的血管风险。

每一次去检查都是一场浩劫,一搬动病床或者搬动身体,痛苦都是撕心裂肺,看着老人痛苦的眼神,只能感叹自己的无能为力。

因为父亲心脏并不行,强化CT做的时候需要憋气10秒,就这么简单的10秒,父亲做不到,最后放弃,也就是说心脏风险未知。

在高血糖和心脏风险未知的前提下,医生也在犹豫了,风险大,把握更小了。

我的建议是,即使做了CT,知道了心脏风险,也要冒险,因为没有选择。

手术要做。

地方的医生建议我到大城市看看,北京积水潭,上海六院。但是人不能动,只有我自己去。

我赶紧联系了熟人,发了片子,积水潭的医生就一句话,降血糖,手术。我觉着太简单了,决定去趟大城市,上海六院。

平时的善良,总会有好报,哪里都有人接应。

六院的骨科专家医生很难约,我是幸运的。

看完片子和病历之后,医生说,不是难事,回去赶紧手术吧。把握大。

这是一注静心剂。

从上海回家的过程中,心情变得轻松了,权威给予我力量。

我总觉着生活会眷顾我,也会眷顾爸爸。

于是就把手术定在了第二天。

好日子,19号,也是我回来的第十天。爸爸骨折的第十天。

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到了病房,跟父亲讲了一下上海专家的意见,他也很有信心,心情突然都变得阳光起来。

但是确切的讲,18号的那个晚上,煎熬

前途未卜,生死未定。

今天的亲人,有可能明天要离开,无尽的伤感,一想起来手就抖,上个厕所,提裤子系扣子都很难,就是总是对不准。

中年的危机显现。

上有老,下有小,每个人都需要我,我仿佛就是那个齐天大圣,随时准备降妖伏魔,解救需要我的人。

这几年日子过得不易。

家人身体总有状况,爸爸两次脑溢血,一次比一次艰难,第二次我陪了三十多天,命悬一线,那是2007年,现在看来那时候的一起拼搏,值了,至少延续了10多年高质量的生命,同时也目睹了儿子这个发展的黄金时代。

后来,母亲的脊椎大手术,每一次我都在冒险 ,都在对赌,幸运的是,我每一次都赌对了,感谢命运的屡次青睐。

这次,赌注更大,面对生死。

失眠才是对的,脑袋里总是有各种画面,一幅幅的,有好的,有坏的,间断进行。

有些滋味我们永远体会不到感同身受,境况插不到我们心里,我们都不会懂。

迷迷糊糊的过了一个晚上,偶尔睡着也是梦见父亲痛苦的叫声,唯一的期盼就是期待尽快过去,父亲重新站起来。

父亲住院10天,胡子也没剃 ,人很颓废。看起来没有精神。

手术前的早上,我带来了剃须刀,准备给老爷子修一修。

画面很滑稽。

小时候,父母帮我们修理一切。

现在我给孩子们整理一切。

此刻,我给父亲剃胡子,这是我第一次。

爸爸闭着眼睛,像个孩子,安静的等着我,我在想,平时我给家庭提供了财务支持,护理工作都是姐姐亲力亲为,而今天,我也算是用另一种方式尽孝,心中默念,希望还有下一次。

19号,8点,医生准时来,换了手术床,准备手术。

病房在14楼,手术在2楼,这是我人生中走过的最艰难的路。

姐姐哭了,我周围来了很多支持我的朋友,我在控制自己,别哭,因为大家都在看着我,父亲也是,只有我从容面对,才能一起度过难关。

想起了演员,真的很难,内心万丈翻腾,你要表现的风平浪静,内伤。

我真的是一个好儿子,从小到大,非常的独立,没有给家人添麻烦,从大学到就业到结婚到生孩子到创业,我只是不断的告诉家人一个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在所有人的眼力,我没有痛苦,只有幸福。

的确,我也只能幸福,别的都不行。

手术进行了三个小时,其中别的手术室,很多的家属都在手术过程中被叫入谈话间,也就是说,手术有了风险,要家属做决定,签字,或者见最后一面。

手术室其实就是一个战场,冰冷的手术台旁,摆着各种各样不同功能的剪刀、镊子,这里是没有硝烟,看似没有温度的器械,就是医生与死神殊死搏斗的武器,我们都寄托于这帮白衣战士。

三个小时中,好几个人被喇叭叫进去,出来的表情都是无限悲伤,我只求上帝保佑,不要叫我。

真的保佑了我,叫我的不是喇叭,是骨科主任,他很酷,平时不怎么愿意说话,见到我就说了一句,老人很坚强,挺了过来,很顺利。

大脑瞬间烟花灿烂,我又对了。

爸爸被推了出来,因为用的局部麻醉,他很清醒,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听着医生在我爸腿上钉了10多根钉子。

一块石头落地了。

希望又来了,春暖再次花开。

人生,就像在打扑克牌,如果不足够幸运,总会抓到几张烂牌,有的烂牌刚拿到手,就知道必输无疑了。

而我,每次都是好牌,偶尔有烂牌,我也打的很好。

当生命的沉重和脆弱直抵人心的时候,我们唯一的感受:身处世间,除了生死都是小事。

手术之前我跟很多个来看我的朋友说,就像我,有点钱,也有点资源,但是还是对家人的疾病无能为力,人生真难,不知道造人类的时候,为什么会设计上感情,设计上生死离别,太残酷。

医院的生活每天都是现场直播,没有任何的加工,没有预设的桥段,全是真情流露,镜头底下全是面对疾病和困难的普通人,医院里的每一天,都是实战,没有演习。

生老病死,患者和医者,绝望和希望,命悬一线和竭尽全力…

没有其他。

我也一直在感恩着我们这个医疗系统,所有的医生护士,对待病人,都非常的尽力,每个人的角色,都是独一无二,这个剧情里,没有配角。

而主角只有一个,就是病人,我的角色,就是一个导演,但是我去没有权利去选择结局。

“生、老、病、死”是每个人必定会经历的,而离别也是我们每个人都要学习的,虽然所有人满心希望着,这样的离别可以晚一点,再晚一点。

但医院的 “悲喜剧”还是交替上演着,从未停歇。

生命是如此之重,又是如此之轻,死亡的让我们感知“什么是活着”。

离开巴黎的这段日子,二宝和大宝相继生水痘,刘太太这次怀孕也是异常艰苦,受到花粉过敏和血糖的困扰,然而我们都去勇敢的承担了生活的分工,当我告诉刘太太我要延期,父亲病重后,刘太太告诉我,留下陪父亲,生孩子之前希望你回来。

国内所有的安排的工作,都被退掉,也感激各个合作伙伴的理解。

谢谢所有的为我分担忧愁甚至痛苦的朋友们,陪伴在我的身边和没有陪在我身边的,都给予我爱的关怀和支持,你们永远在我心中前排就坐,当我有幸福或者有痛苦的时候,可以面对你们的笑,你们的爱。

再次预祝我的爸爸,九九八十一难,经历了苦难,幸福和幸运再次降临,早日恢复,早日康复。

马上飞回巴黎了,越过高山,越过海洋,越过茫茫人海,我们还是要坚强快乐的过下去,也希望朋友们珍惜眼前人,珍惜眼前的一切。

好好活着,不问生死。

生活会保佑我们,还有你们,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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