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生灵】这些路边随处可见的狗尾草,每次走过,老夏总会低头多看它几眼。
我总觉着它们有独特的美,可我还没找到足够贴切的词语来表达,于是每次走过它都多少有些歉意。
直到有一天,一个从遥远的南国都市里来的社员来野外参加药草采集体验,她一路上到哪里都忙着飞奔到齐膝深的狗尾草里各种自拍,她家孩子更是迷恋于收集采摘狗尾草做花束,小朋友说:这种花我还没见过,真好看!
妈妈走过来说:这是城市里没有的花!
后来离开时,母女俩果然采集了一大捧狗尾草坐飞机回她们所在的都市里去。飞机场目送她们的背影,我顿时觉着眼里有些潮湿,一是因为不舍,一是她们赋予了手中那束野草新的含义:我若为草,我必涕淋!
再后来,另一位南国来的自然热爱者,放下了风生水起的外贸生意,来手工社做了清苦的小伙伴。
野外作业,她走哪里都会惊喜于各种野花野草,甚至各种枯枝败叶,她都会闲暇时努力收集。
她给大家说,这些都是自然极美的家装材料,从她嘴里我们知道了“软装”,知道了枯枝画,知道了干花贴,知道了各种好玩有趣的花草印染和标本画……
果然,天无弃物,万物皆成图画,万般皆有功用!
老夏顿时深悟:万物生灵,很多时候,我们视它们为杂草为无用之材,并不是它们真心不美或者真的没用,往往是我们自己内心太空洞乏味,因苍白而毫无头绪!
这让我想起十年前,老夏那时候还是老师,教授一帮青春似火的中学生,我也常常被他们点燃情愫。
有一回作文课,眼看着时间都到了还没有很好的题材,课间操时候见门口旺盛的花坛里几尾特立独行的狗尾草,众目睽睽下顺手采了转身进了课堂。那天,没作任何解说和导引,一棵狗尾草突然登堂入室,插在讲台上的粉笔盒里,轻轻摇曳着脑袋俯瞰一般炸了窝的学生。大约哄闹了一刻钟,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蚕食桑叶的沙沙声渐渐弥漫了整个空间。
后来的结果,惊诧了我的教学观,四十多人的课堂里出来七十多份审美和思想,好多男孩子和女孩子抢着读他(她)自己的文章,很多人写了截然不同角度的好些片段。
只有极少数孩子表达对狗尾草的批评,说它与花为伍是缺乏自知之明等。大部分认都是对那棵狗尾草的讴歌与肯定,至今我还记得有那么几个深刻的句子:世界都是繁花,请赐我做一棵狗尾草! 我不需要掌声,请尊重我在花间摇曳的权利!
这符合这群孩子的心理和年龄,那是一个生命正要绽放的最美时期,特立独行,个性鲜明,不违逆不跟风,你能处处看出生命是一曲昂扬的旋律。
等老夏渐渐老了,在山野间行走,我越发觉着火热的青春心才是自然里最容易碰撞出对话的心灵。
再早一些,浮光掠影,对自然多停留于形色和表象;
太老了,历尽千山,有限的生命早退守到佝偻的身躯里,无数的风光往往不是世界大同,就是无动于衷了!
行走自然的老夏,有一句口头禅:万物依然故我,我却怎能无动于衷?
倘若丰富而美丽的自然世界里,我的生命真早早无动于衷了,那还不如趁早归去!
这到底让我想起一位嗜花艺如命的老姐。
她做了一辈子的插花,专攻各种干花枯木,她会好多天一个人关在自己的工作室里完成一个作品。她说,每一枝花叶草木都是有心里话的,它希望你能听懂,然后把自己放在一个最合理的角度和位置上。
虽然她本应到了“无动于衷”的年纪,但好多次与她聊天,我都觉着她一定是通灵了,你看她打量你和世界的眼神,总是那么有穿透力,但不会给你带来紧促和压力,隐隐是安宁和慈悲,看着看着你就觉着她眼睛里的光亮像极了一支灯塔上的烛火。
第一次见她,她有一句最震动老夏的语录:无有美,如何活?
也是这句话,老夏忽然觉着她就是我失散多年的姐姐,后来她对我以弟相称。
今晨,路过这从狗尾草,我忍不住用手指头在手机屏幕上戳了零零碎碎的许多文字,才发现它原来串起了我许多美好的回忆。
而身边这棵狗尾草,陪着我竟然已经在风中摇曳了几小时!
——新疆·老夏手工社 2017.10.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