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见《西游》:孙悟空是中国草根努力改变命运的缩影

话说自从上次封神后,时光过去了很多年,天界被天宫与佛界把持维护着,天宫侧重于行政,佛界则专注于精神领域,天界太平了很多年。

佛有佛戒天有天规,大家都是神仙觉悟都很高,对规定的执行是很坚决的,玉帝的亲妹子和凡人成婚也被压在华山之下,亲女儿七仙女和董永成婚也被强制拆散,她们犯了戒也照惩不勿,不能说玉帝有私心。但时间长了问题就出来了,天界的规矩是终身制而且排位也是固定的,除非重新封神否则谁也改不了,既是终身制,时间一长官僚的毛病就出来了,既然干得再好也无法晋升索性就形式主义了,一些神仙身边的工作人员一看领导如此就感觉机会来了。

于是他们就找机会三三两两的下界自由快活去了,法不责众,人数多了,上边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下面越闹越大,民愤滔天不说,他们的野心也越来越大,如来的舅舅金翅大鹏一直想改朝换代,为此不惜屈身老三联络了白象和青狮,弥勒佛的小童子直接山寨雷音寺,这还了得?凡人都知道,有思想的不能有枪,有枪的不能有思想,何况是佛祖。

决定神仙与凡人命运的《封神榜》三巨头:通天教主 元始天尊 太上老君

怎么办呢?不光如来忧心,玉帝这边也不清净,尤其是太上老君那边,也不知他怎么想,反正青牛和两个童子都跑下去了,开了这个头,天宫怎么管啊?可实在惹不起又不能明说。天宫里哪个有神力的神仙不是他的徒子徒孙?老君俨然是天宫的精神领袖,故意放下去来彰显自己的地位也未尝没有可能啊!一想到上次封神的复杂残酷,玉帝心悸和恼怒之余只好拿没有背景的天蓬元帅和卷帘大将出气了,老猪和嫦娥私聊了几句天就被打下去投猪胎了,其实这算啥呀,充其量也就是个语言性骚扰,天界里跑到下边吃人生孩子的多了,也没见怎么样,要不后来八戒把奎木狼和百花公主的孩子狠狠地摔死呢,老猪心里憋屈大了。

光忧心不成啊,还得想办法解决呀,广渡众生善解人意的观音菩萨出现了,频频穿梭在佛界和天宫之间,在后来的取经途中,观音也一直是最主要的主角之一。

领导的心思不要猜,猜来猜去猜不着,猜着了就要你好看!于是一只石猴被放出来了,据传是当年争神失败被囚禁的袁洪。

同时西方另外一位佛尊准提出现了,成为了悟空的师傅,将一身本领尽相传授,最后严厉告诫悟空不可将他的师承来历说出去,然后就将悟空逐出师门再不相见,后来菩提祖师其实就是准提就消失了,悟空后来为医治镇元子的人参果树还专门回了师门一趟,发现师门早已破败,估计悟空前脚一走,准提后脚就回西天了。

学成后,悟空受性格驱使,上天入地,广交朋友,从他所交的六个结拜兄弟和后来的取经进程来看,如来和玉帝的担心绝对必要,他们七个弟兄的本事几乎不相上下,降服其中任何一个几乎都是天界佛界一起出动,如果七个妖王加上其它妖精部众,再有一个通天教主式的人物统领,恐怕真的要二次封神了。

事态开始向预定轨道演变,悟空首先被召上天封了个弼马温,心气极大的悟空不出所料一怒反下天庭自立齐天大圣,于是李靖父子奉命捉拿,结果拿他不下,这次较量确认了悟空的含金量,的确可以委以大任。

玉帝第二次召悟空上天,并封悟空为齐天大圣主管蟠桃园,让一个猴子管桃园还是几千年一结果的仙桃园,也没定时盘点个库存之类的监督措施,估计出这个主意的人不是脑子进水就是有阴谋。更有意思的是开蟠桃大会,连小神小仙都请了,居然没邀请孙悟空去参加蟠桃大会,差那双筷子吗?这不摆明了要刺激老孙吗?

神仙最隆重的节日:蟠桃大会

果然悟空大怒,索性搅了蟠桃大会,席卷酒食而去分与众儿郎。这一下闯大祸了,把大家的好事都搅了,于是天界十万天兵天将捉拿孙悟空,没想到居然拿不住,其实一点也不奇怪,因为大家都在做样子不下力,被孙悟空的金箍棒碰着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虽然有公费医疗,但落个残疾可犯不上,再说,万一被猴打了,那可是名声问题,损失更大了,于是众天将努力摆几个造型,大喊一声“妖猴果然厉害”,然后果断撤退。

玉帝无奈只好宣自己的外甥二郎神了,看来还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啊,二郎神毫不保留,悟空更是竭尽全力,天宫里最精彩的一战激烈上演了。对悟空来说这是生死存亡的问题,为了自由为了生存也为了下边支持他的那帮弟兄,悟空充分发扬了无产阶级特别能战斗的大无畏精神,真有些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英雄气概。后来取经时大家发现逃到下面的天界人物都不好收拾,原因之一就是战斗的立场变了,悟空成了体制内一员,而妖怪面临生存问题了,一个有所保留,能请帮手就请帮手,一个在拼命,结果当然不一样。

估计玉帝看到这样的战斗场面,会坚信自己的预见性,天宫不整顿不行了,得让大家有工作压力和危机感。

有意思的是太上老君面对悟空居然采取偷袭战术以金刚镯将之击晕拿下,原因估计不外乎两个,一个是自己作为祖师级精神领袖,对一个后辈的人物出手有失身份,万一拿不下来,更是大失体面,所以必须一击便中,再者就是宝贝被手下人偷跑了。一时没收回来无法克制悟空。一个例子就是后来降伏青牛精时,老君居然脱口而出说,如果芭蕉扇也被偷走他也拿青牛精没办法了,而西天佛祖对青牛精实际也没什么好办法,就推给悟空让他去找老君解决。毕竟老子与如来法力一样,老子感到费劲,如来也不会轻松。

一般人落到八卦炉里估计也就挂了,但悟空是灵石转世侥幸熬过来了,试想如果紫金葫芦羊脂玉净瓶在的话,用得着费这么大劲吗?老子本来就是最顶级的大罗金仙了,还炼什么金丹啊,因为宝贝不在手,所以只好用传统办法解决。悟空真的是躲过一劫,他得感谢金角银角,否则早被化了。

孙悟空意外吃了老君的金丹,又被八卦炉七七四十九天锤炼,功力大增,天宫其实已经无人可挡了,由于没想到天宫最高战力的老君居然拿不下孙悟空,玉帝这边局势实际已经失控了,不得已派人去请如来佛祖,天宫颜面大失,而如来亲自出马,也从侧面说明悟空已经强大到了要最顶级神仙出面的地步。

如来没有和悟空硬拼而是斗智,双方把规矩讲好,愿赌服输,结果悟空中招被压在五行山下,一压就是500年,天宫那边暂时失控,但佛界这边一直按部就班。

金蝉子被贬下凡间本应是个很隐秘的事情,但全世界的妖怪都知道了,并且都知道了唐僧肉的妙处,不得不说,佛祖引蛇出洞的宣传工作做得太好了,修行自古就是个苦活儿,谁不想轻轻松松就获得几千年修为呢?金蝉子的身份和观音菩萨对一众基层神仙不准走漏消息的严厉告诫,也让这些头脑简单利欲熏心见好处就上的妖怪不得不信。

唐僧没有法力,但对佛祖非常忠诚,信念非常坚定,佛祖很放心。关键是孙悟空怎么使用是个大问题也是个艺术。如来手法很高明,先把悟空当臭袜子丢在一边不闻不问,但绝对暗中保证悟空的安全,直到悟空心气尽失开始认输甚至乞怜时,方才派人关心一下,在确定已经心悦诚服时,就决定将他放出来,可见用人的要诀在于驾驭,而驾驭的前提是领导本事比下属大,否则就很危险,后来唐僧一直面临这个问题,就是给悟空戴上了紧箍咒也没彻底解决问题,悟空则用怠工来应对,让唐僧在妖怪手底下多受点罪,三藏心里知道也没辙,只好忿忿地骂“这泼猴”解气。

后来的行程表明悟空的确对如来毕恭毕敬心悦诚服,对其他神仙则嬉笑打闹全无尊崇之意,不得不说,如来厉害。

取经的路线是被精心安排设计的,看上去拐弯迂回,难怪后人奇怪唐僧怎么会走这么不合常理的路,有人还怀疑吴老先生笔误,谁曾想个中竟有深意。

佛祖秉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斗争理念,把那些主动挑事要吃唐僧或要和唐僧谈婚论嫁的妖精通通一网打尽,消息传到其他妖精耳朵里也是那些犯事妖精的错,取经队伍是正当防卫,对那些法力高深的妖精,天界则是团队出动,对青牛精和牛魔王时就是最典型的例子,悟空的几个结拜兄弟基本都成了团队作战的对象。有人会问,悟空为什么不念旧交情?悟空会说,十万天兵天将拿我的时候,他们上哪去了?哥哥们不义别怪做弟弟的无情。在根本利益面前,尤其是在站错队面前,感情什么的都是浮云。

顺便扯一下牛魔王,估计他可能是《西游记》里知名度最高的妖怪了,牛魔王堪称妖界最成功人士,成功的原因估计有四条:一是本事大,吃遍四方走遍四方人脉极广,七圣里面的大哥,在妖界地位崇高。二是善于经营家财巨万,老婆和弟弟都经营着绝对垄断的暴利行业,一个管着火焰山,一个看着落胎泉,儿子红孩儿更是出类拔萃,几十个山头的百十号天界基层官员打更听差任由驱使,天上也装看不见,完全就是不把天庭当回事的一方诸侯,如果不是悟空来了,这些可怜的山神土地们被解放的日子不知何年何月。三是家庭关系处理得好,可谓外边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家资同样巨万的玉面狐干做小蜜,在明知必败的情况下,依然和老牛对抗天界并最终香消玉陨,可谓痴情一片。家里罗刹女勤俭持家,在知道老牛包了二奶的情况下,依然对老牛一往情深忠贞不二,直到最后大难临头都对老牛不离不弃。四是会处理政治关系,孙悟空得意时,老牛是花果山常客称兄道弟,一旦悟空遇上大麻烦马上和悟空划清界限,在悟空被压的五百年里一次也不去看望一下,保持绝对的政治正确。

不过可能太成功了,老牛吃不得亏,弟弟儿子受了委屈,这口气就咽不下了,其实他们都有错在先,也不能过于护短,红孩儿转入天界多少人求之不得呢,可老牛认为儿子失去自由不好见面了,看看人家李靖,为了和龙王妥协把哪吒都逼自杀了,另外两个儿子都学道去了几百年也见不着几面,可最后人家李靖官居托塔天王,同样是做父亲,老牛还是心太软!

老牛的倔脾气一上来谁也拉不住,其实退一步把芭蕉扇借给悟空也就什么事没有了,但谁让他是牛修炼的魔王呢?不倔还叫牛吗?最后越闹越大,终于天界团队集体出动,老牛被彻底打败牵走了,小蜜也死了,火焰山也灭了,家财也充公了,辛辛苦苦几千年,一朝回到成精前。作者可能也有点心下不忍,说后来罗刹女闭门思过苦心修炼最后也得道了,估计是天界的领导们也认为自己做得有点太过了。

风光无限的牛魔王与痴情的玉面狐

我一直挺同情老牛一家的,也挺佩服老牛的,可能就是他面对巨大压力时的不妥协吧!

借取经铲除为非作歹的下界群妖,这是天界最伟大的阳谋!悟空也凭借此干了很多为民除害的事,有很多妖和天界是没关系的,是妖就会害人,无论本事大小,大为害一国,小亦是为害一方,所谓除恶务尽,悟空对妖精无论男女老幼是绝不留情的。

不过最让悟空闹心的事就是很多时候好不容易把妖怪擒住天上就来人了,一说才知道原来是神仙司机、干女儿、秘书之类的,也只好眼眼睁的看着妖精被带走,除了说几句“一定要好生管教”的话发发牢骚外还能怎么着?

有意思的是为什么要等到悟空去收服,他们背后的神仙才露面,神仙们为什么不直接去找他们去呢?其实看了《封神榜》就明白了,那些所谓的司机坐骑法力根本不在这些神仙之下,神仙们又被偷了宝贝,这时候去单挑不是给自己找难堪吗?自家的事更不好找如来反映就一直拖下来了,当然那些妖怪更不会脑子进水去主动找那些神仙的麻烦,那时就成了他单挑整个天界了,没办法,人家都是体制内的人,就都装看不见各过各的吧!难得糊涂嘛!

一旦悟空将妖怪收服,那些一直在背后密切关注的神仙马上就现身出来,连宝贝带人一起收走,让悟空像吃了一个苍蝇,满心的欢喜一下就没了,本指望缴获个宝贝给自己做嘉奖结果给别人忙活了。

有意思的是神仙在去帮忙时并不是和妖精去拼斗而是智取。例如观音收红孩儿和弥勒佛收黄眉怪,都是先变化诱使对方上当,在对方中招的情况下才现真身出来,一是与时俱进悟得了佛祖收悟空的妙门,二来恐怕也无直接战胜对手的把握,否则弥勒佛直接现身出来喝降黄眉怪不就完了?变老瓜农骗黄眉怪吃悟空变的瓜岂不多此一举?黄眉怪可是弥勒佛的座下小童啊。

实际上,这些妖怪的宝贝就是他们背后领导的把柄,这些东西当然不能落到孙悟空的手里,所以,这些妖怪一用宝贝,孙悟空就吃不消,一旦悟空取得主动,他们背后的神仙马上就出来救场,还有一套说辞让孙悟空不得不领情。

越到后来,悟空看得越清楚,开始转变斗争策略,不再个人英雄主义了,能不直接动手就不直接动手,能找神仙就找神仙,最后到了大鹏雕也就是如来他舅舅那里,直接就到如来那里把问题摊开,这活儿我没法干,牵扯到最重量级人物了,如来你看着办吧!如来知道理亏一边劝慰悟空,一面亲自出马收伏大鹏雕,当然中间还要讲好舅舅归降的条件。

到了最后,终于到达西天,如来告诉悟空为了凑足八十一难,各位神仙都下了力帮了忙,并不是他们管教不严而是故意为之,为的是考验他们取经的诚意,三藏代表取经团队谢过佛祖一片苦心栽培。在获得佛祖亲允后,三藏师徒满心欢喜去取经书,不料却被阿傩迦叶他们潜规则了一下。悟空气不打一处来告到如来那里,如来好生劝慰解释,暗示自己当这个领导也不容易,悟空只得作罢。

无论怎么样,取经的结果是皆大欢喜,悟空被封了斗战胜佛实至名归,唐僧得封功德无量佛也不枉吃了这么多苦,十世轮回呀!八戒、沙僧、白龙马都是配角,为的是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组建统一战线。

如来终于将那些法力无边的民间妖怪收服了,心头之患去了,天界也可以太平很长时间了,就是天宫最高精神领袖的太上老君很有些不爽,所以见了孙悟空就没好脸。

总的说,西游记就是一部通过孙悟空反对特权的扫黑除恶史,面对势力庞大关系盘根错节的特权阶层,连如来、玉帝、太上老君都装糊涂,其他人谁敢出头?但这么发展下去,天界必然涣散,结果就是重新封神,神仙重新打架,百姓重新遭殃,因此在系统内部进行可控的定点清除不失为稳妥之举。

很明显,没有最高层的如来支持,孙悟空成功不了,虽然有如来的支持,但没有草根出身的孙悟空舍生忘死的斗争,也成功不了,同时也可以看出来,反特权道路任重道远,不仅特权阶层既深且厚,反特队伍中也是成分复杂,唐僧是来自高级官僚系统的没有立场的老好人,突出表现就是没有困难时指点江山,遇到困难时一筹莫展。八戒属于典型的投机分子,意志不坚定,容易被钱色所迷,而且很想利用手中的权力搞点创收和潜规则之类的。身受特权所害的沙僧意志坚定任劳任怨但能力有所欠缺,在法力大一些的妖精面前就无能为力了,可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白龙马什么意见也不敢发表,开始时还敢和黄袍怪争斗,后来就是跟着走随大流了。所以孙悟空的作用就非常关键了,佛祖经过了重重考验最终选择了悟空担此大任,悟空500年的磨难也应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的古老哲言。

也由是,大公无私、果断勇敢、本领高强、又有智慧,绝不明哲保身以权谋私、极端厌恶等级特权、生命不息战斗不止的孙悟空成了中国百姓心目中的超级英雄。小孩子都知道,没有孙悟空就取不得真经。

后有伟人诗云:一从大地起风雷,便有精生白骨堆。僧是愚氓犹可训,妖为鬼蜮必成灾。 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今日欢呼孙大圣,只缘妖雾又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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